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30章 眼线

  杨元昱听到这里,也没想到这些旧事与蜀王之死有何联系,正想打断追问,倏尔灵光一闪:“难道说——”

  见崔叙并未否认,杨元昱便明了了,一时间被此等丑事所震撼,半晌后才试探问道:“蜀王是知情的?”

  “起初并未,直到第二胎降生后才觉出几分不妥,先前两次得孕,俱是蜀王举宴之夜,酒醉不清,记不得多少。去岁又得知世子病故,他心情郁郁,便避居小楼,少与妃妾子女见面,身边仅一位小内侍伺候起居而已。”既已点破,崔叙也不再遮遮掩掩,“即便他不再亲近内院,但家中宠妾依旧传出好事,至此一切便已明了。”

  杨元昱听着听着,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从最初的惋惜、惊诧到后来的畏恐、震怖,又复为了然的平静,心思已不完全停留在在蜀王之死与蜀王府的丑闻上,支吾道:“恕在下冒昧,如此私密的王府事,侯爷是……从何得知?”

  崔叙蓦地一乐,笑容虽同往常一般温煦可亲,却隐隐渗出几分寒意。他稍许向前倾身,与杨元昱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变幻都一览无遗。杨元昱下意识地眨眼闪躲,便听崔叙反问道:“你认为皇爷会从何处知晓?”

  ——东缉事厂,与锦衣卫遍布天下的眼线。

  说不定连那位伺候蜀王日常起居的小中人也是天子的耳目,杨元昱虽知晓国朝对宗室的严密监视与严切管控的种种手段由来已久,但到了如此无微不至的份上,还是令人不寒而栗。

  这份恐惧自然而然地延伸到鹤庆侯身上,他慌忙垂低眼帘,流露出一副恭顺态度。只有在这些零落的片刻中,杨元昱才会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在与能够一手遮天的天子宠臣往来交际,许多人事不当如此细致地关心过问,不然便有窥伺圣意的嫌疑。

  但若他不再冒险,是否意味着自己与郜绍纪之流再无不同呢?他相信崔叙心底里其实并不会介意这一点点冒犯和逾矩,反而有可能因此与自己更加亲近。

  天子虽是孤家寡人,心事或也可说与近幸知晓。那么鹤庆侯呢?他常伴君侧,应当也需要有足够倚信的人来分享这些阴私事吧。自己何不争取去做这样一个人呢?

  想到此处,杨元昱猛然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过于长了,瞳仁一紧,匆忙替崔叙圆上此说:“没想到侯爷也在督办宗室私婚事宜。”

  崔叙笑而不语,彼此的心事都在无言中被彼此勘破。

  杨元昱掩袖擦了擦额头,是刚刚渗出来的冷汗,崔叙却贴心地为他挽起车厢里的窗帘。

  马车刚入皇城,便有廖厂督的手下迎上来为他们指路,一路护送着抵达司礼监。兜兜转转一圈,没想到故人们都因蜀王自杀一案,齐聚在皇城中司礼监院中的一间小小的值房里。二人来时,胡昶刚从房中退出来,合上门后,转头却开始隔窗窥视着屋中的动静,恰好被他俩逮个正着。

  “老师在听什么?”杨元昱在崔叙的眼神默许下,蹑手蹑脚地凑到胡昶耳边轻声唤道。胡昶听得万分仔细,自是没能察觉,着实教人唬了一跳,好在没惊动屋中激烈议事的三人。

  “咳……没有,都在等侯爷来呢,”他三言两语掩饰过去,装作无事发生,撇开杨元昱,款步至崔叙跟前,抬手躬身,作出恭请的手势,“代王他们还在等您呢。”

  “不急,等他们吵上一阵儿再说,”崔叙饶有兴味地端详着眼前这位胡观政,一眼便认出这身锦绣袍衫并不属于他,径自伸手提起宽袖的锦边,着意抚过其间细密的暗纹,偏回头问,“是司衣司的手笔?”

  “侯爷好眼力,这是代王借给下官临时穿用的,”胡昶不动声色地一掸袖,直起身,背手在后,显是不满于崔叙的触碰,神情、语气依旧恭敬,却也显得不卑不亢,“下官的衣裳先前意外破损,故而有此事急从权,殿下一片好心,还请侯爷莫要怪罪。”

  依旧是轻描淡写,至于为何不取用自己府上的备用衣物,代王所携衣物又为何如此合身等疑窦,都被他一笔带过,好似再追究下去,就成了对代王的不满。

  “胡观政言重了,我也是见殿下如此尊师重道,心生感慨罢了。”崔叙懒得当着第三人的面点破他们二人的关系,微一颔首,便照胡昶所希望的往屋中走去,留下原地呆若木鸡的杨元昱,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

  出于一分朴素的善意,胡昶在崔叙进屋以后,叫住了蠢蠢欲动的杨元昱,扶额道:“你跟来也就罢了,现在掺和进去也不怕惹祸上身?你知道这里已是皇城的地界吗?”

  “胡先生,你又是为何要屡次涉险呢?”几乎是头一回,杨元昱没有因旁人搬出皇帝这尊大佛而被吓倒。习惯了杨元昱平日里审慎圆滑作派的胡昶反倒有些惊讶。哑然之后,胡昶想起他已不是头回在鹤庆侯相关的事务上鲁莽冲动,便照旧搪塞说:“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好言相劝,你不愿听也就罢了。”

  杨元昱只是以反问的方式回击质问,并没有追索下去的意图,轻一点头表示认可以后,便抢先占据了胡昶方才的位置。胡昶微微一愣,无奈摇头,也跟上去挨在旁边偷听。

  这间直房处处透着简朴与局促,自门首便开始堆放尚未归档的各色奏疏题本与内外文书,一路延伸至堂中四对柳木圈椅旁,宝座位置单放着一张较为宽大的太师椅,椅搭半新不旧,剩下四张则是光秃秃的,旁边没有摆放茶点的木几,也没有供奉香炉烛台的条案。墙上未悬匾额字画,亦没有什么装点。似乎就是在暂存档案的库房明间里临时添了五把椅子便于议事。

  崔叙隐约猜到是廖秉忠出面将众人攒到一块的,只不过他刚一进屋,三人激烈的辩论便熄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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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还是没有恢复文章,在微博上搜了下看到有人说作者的微博也清空了,感觉希望愈发渺茫(汪汪大哭)但是作者隐藏文章前的几天里还是在稳定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