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47章 发落

  第二天正是视朝的日子,王缙自淳庆八年以来对本职工作还算负责,没有因身体以外的缘故缺勤过。尽管几乎是一夜未眠,隔日照例雷打不动地视朝理事,散朝后与阁臣们开开小会、吵吵小架,等午后回到甘泉宫,崔叙已在殿中迎候多时。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中人自觉换回了以前在御前做奉御时的装束,看着颇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新鲜感。照旧屏退其他侍从以后,崔叙顾自低眉顺目地奉茶、伺候他脱靴上榻。面上看不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可王缙偏偏觉得他憋着有话要说。

  一切既源于昨夜的淫病发作,也源于永和宫发生的那场闹剧。

  以宁醴的秉性,肯定一早便说与了崔叙知道。也好,早晚要知道,省得自己多费一番口舌,王缙想。

  他进门前就着中人捧上来的茶解了口渴,自脱下披风坐下后,重又摸出炕几茶盘里的另一只茶盏来,等着崔叙放好短靴后提壶倒满,才揭着盖子,慢条斯理地细品起来,其间不忘问他:“惠妃没有来求见过?”

  中人刚将茶壶摆放停妥,正调整着余下十只杯子的摆盘位置。这是皇帝颇为钟意的一套十二花神彩绘瓷杯,平日从不用来待客,每月饮茶单用花色对应的那只。这会儿却不再讲究那么多,可见心中烦闷,没有以往的那份闲情逸致在了。

  崔叙对此心领神会,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规规矩矩地走到皇帝面前答说:“来过,但知道皇爷这会儿不想见她,管事牌子便请她回去等消息了。”

  “……还有齐王世子,似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来了一趟,等了不久便先告退了,说择日再来拜见。”崔叙记挂着蜀王自戕一案,便斟酌着补上了这句话。

  风声自然就是指昨夜永和宫的传闻,崔叙也只听宁醴提过几耳朵,并不了解当夜详情。

  王缙略过提及宗室的后半句,径直问道:“那你觉得昨晚永和宫的事该怎么办才好?”

  听完此话,崔叙又扑通一声跪下了。王缙也便坐正身子观看他的表演,算是主仆间多年来的某种默契。

  皇帝做足了洗耳恭听的准备,可等了几息也不见中人开口。

  王缙不想被动地言语催促,那样会显得太过情急,乱了自己的方寸,可他又实在等不得了,索性大破大立,胳膊一伸,将中人拐上榻来,宝贝似的捧在怀里,教崔叙的目光无处可藏,闪躲几回后只能怯生生地依在自己身上。

  中人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以示推拒,继而小声嗔怪道:“好好说着话呢,皇爷这是做什么?”

  “你这娇怯模样,倒像是头回上床伺候似的。”王缙拍了拍崔叙的脸蛋,试图按平他紧攒的眉头,“想为她们求情,但没找好理由?”

  话里虽是步步紧逼,但他心里还是想着,大可以在这件事上放过身体刚刚恢复过来的中人,只要崔叙好好撒个娇、服个软,给他摸摸身子也便罢了。

  崔叙这时才开口道:“奴恐怕没有资格替她们求情,奴……也有一样的罪过,要听候皇爷发落。”

  王缙听罢眉头一紧,打着商量说:“晋王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们不提了好么?”

  崔叙摇摇头:“不是……”

  “明礼不是一向最体贴我了么?眼下那么多人等着我去‘发落’,明礼快帮我想想法子。”王缙打断道。

  崔叙看着皇帝撒娇似的埋在他心口,原就紧巴巴的思路彻底乱成了一团糟,稀里糊涂地顺着他的请求去想:“敬贵妃她们犯下那样大的罪过,皇爷恼恨她们么?”

  “到底是我年少轻狂,有负于她们,她们再如何,我也是恼恨不起来的。”王缙不假思索道。

  崔叙听过以后扑哧一笑,王缙不禁跟着乐了,又有些急着追问:“明礼笑什么?”

  “我在笑皇爷年纪尚轻,也开始学着说这种话了。”崔叙反过来捧起皇帝的脸颊,试图从熟悉的眉眼中看出一点以前的影子。

  却记不起来应该是何种影子了,王缙似乎从没有变过,一贯的坦诚直接。以前种种偶然,也许只是崔叙的臆想,习惯性的为尊者讳,殊不知在不知不觉间扭曲成了无底线的依恋、爱慕。又或者,仅仅是不服气、不甘心,希望在这块冷冰冰的礁石镌刻上自己的名字,还希望它永远不会被浪潮所磨蚀。

  但王缙此刻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崔叙看得出来,便搂着他的脖颈贴上去,亲密无间地抱作一团。

  在彼此的心跳声中,崔叙渐渐领悟到,王缙的态度并非源自于皇帝的宽仁,也不是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的处事道理。

  这样的态度是他最本真的感受,所谓“有负于她们”都算是借口与装点,是王缙慢慢学会的、作矫饰的手段。

  王缙恐怕并不在意她们的感情纠葛,不在意她们的所作所为,不在意繁文缛节堆砌起来的婚姻伦理,甚至不在意皇帝、丈夫、男人在这些事上最基本的面子与尊严。

  他甚至早就心知肚明,或者至少说是意料之中,所烦恼的不过是惠贵妃将这个篓子当面捅给他知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知道,使得作为皇帝、丈夫的他不得不拿出一份表态与解决方案来,而如何拿捏轻重才能既显得重情重义又显得宽宏大量成为了困扰他的一大难题。

  敬贵妃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于是临时采取的表演策略是表现出难以置信的震惊、怀疑、痛惜,最后归为难以捉摸的沉默。

  又有崔叙的急病横插一脚,当晚勉强过关。

  但政务再忙,心中再纠结,他也不能永远用沉默作借楼来逃避。敬贵妃和刘侍御这对苦命鸳鸯还禁足在一块相互取暖,长此以往,便和事泄以前没什么两样,这桩案子就这么雷声雨点俱无地过去了。

  崔叙虽物伤其类,但也不好明着表现,索性大着胆子道:“皇爷既然不在意这些,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看法。您大可以将此事全权交给惠贵妃去办的。”

  ----

  周末愉快嘿嘿!明天休息!虽然是单休但比以前更加珍惜周末时光了(奇怪的苦中作乐?)

  谢谢鱼鱼们的阅读!还没有想到新的讨留言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