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72章 阿菟

  “噢,可有我的那一份?”

  闲谈中这么随口一问,却将崔叙惊出了一身冷汗。皇爷践祚以来,从不曾亲自开口向臣下讨要过什么,以至于进献邀宠在本朝几乎成为一条绝路。唯一一位进献过祥瑞的臣子——胡昶之父胡举舟,事后也落得免官还乡的下场。即便如此,但若是送进宫中的糕果里连皇帝的那一份也没有,总归还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崔叙暗自恼恨自己的莽撞,本是扯个幌子打探杨府消息的举动,若不慎牵连了他们可该如何是好?等前日的事再翻出来,便更是错上加错。

  王缙如何察觉不出中人的紧张与顾虑,也后悔自己不过脑的那句问话,怕今夜大好气氛僵在此处,便伸手捻弄起已被浸润出艳色的乳尖来,试着逼出中人的呻吟。

  崔叙呼吸渐促,仍是在意乱神迷中搜觅着最为恰当的回答,赧然道:“唔……奴该死,本应是皇爷的那份进了奴的肚中。”

  “真的?”王缙顺着崔叙刚刚编出的谎话问了下去,捎带着一记落在脸颊上的啄吻。

  “真的,不信您瞧。”崔叙说着,张口吐出一截舌头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王缙会意,像是在品尝崔叙口中的滋味似的,一下一下地啄吻至中人颤抖的唇,再一点一点地舔咂起其间半露的软舌,直到唇舌相抵、痴缠难解。

  崔叙晚间漱过口,内里余留着几丝淡淡的茶香回甘。

  王缙说甜,还要罚他的贪嘴。

  崔叙却感觉不出来,只觉得酥、痒,渐渐以至酸麻……知觉沦没在他与皇帝之间越来越深的沟壑之中。

  ……

  崔叙忘了当日自己是何时睡熟的。后来的一日又一日,他都守在这间卧房里,夜里拥着主子不知何时睡去,晨间卧在空荡荡的被窝里不知何时醒来。他起初常常向来添茶侍香的宫人问时辰,后来皇帝专门命人为他搬来了一座西洋的自鸣钟,却不常去看了,反而嫌它整点时过于吵闹,使人挪去了甘露殿的另一头,每到整点依稀能听见几许余响。

  锁链虽已卸掉,崔叙却很少踏出房门,更不曾离开甘泉宫的地界,连见白鹿也是由崔雍妃亲自抱到甘露殿来。

  皇帝还是躲着白鹿,不愿亲自抱他,纵是崔叙笑他,说白鹿年幼,尚且记不得许多事,也一样固执己见。他偏说记得,崔叙追问,又改口说是他还记得大儿子的死状。崔叙反应了一息,明白他说的是敬贵妃死去的儿子,那位没能活下来因而未序齿的皇子以后,再问他,却又什么都不肯说了,露出少见的困扰神情,思绪飘散至崔叙触及不到的地方。

  此时中人便一如既往地静静伴在他身侧,不再开口,小心揣摩着皇爷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除过这些极少有的时候,皇帝还是像以前一样良好地运转着,短暂出现过的暴戾无常仅仅在崔叙一个人心中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影子。到后来,他竟会怀念那些无常。

  不在皇帝身边侍奉的时候,崔叙常常临帖,临的是皇爷自己的字,也时常代皇帝朱批,皇帝又照着他的字摹写,一来二去,二人的字亦越发相像。

  有一日,崔叙猛然想起自己习左手字的计划,便准备从头学起。这些事向来瞒不过宫人们的眼与耳,孔御前得知后便自告奋勇说要做他的老师,但被女史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戳穿,臊得她不好再提。崔叙也才知道孔氏竟是入宫以后才慢慢识字,却还是在皇帝的一力提拔之下做了殿中女官之首。

  而女史中公认楷书最佳的人便是潜心著书、不问世事的申氏,有了过去的那些曲折横亘着,崔叙也不好贸然前去打扰。

  后来不知是谁说漏了嘴,连皇帝也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说要为他挑选一位翰林院学士作习字先生,被崔叙一口回绝。

  时间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三日。当晚,郑红霞帔在月子房平安诞下皇四子,小名唤作阿菟,是郑氏自己起的。

  相比皇帝的前三个儿子,阿菟的出生少了许多波折,本不会受到过多关注,但因她的母亲是教坊司出身,在朝廷整顿宗室私婚问题的当下,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宫中的一举一动,想看看皇帝会如何对待他这位“非法”的儿子。

  二十四日,皇帝并未晓谕内阁,未赐阁臣金银丝帛。

  二十五日,未遣人祭告郊、庙、社稷,未御皇极殿受朝贺。

  二十六日,宫中未行洗三礼。

  外朝内廷一切如常,仿佛不曾有皇子降生一般。早在二十四日便有阁臣坐不住,率先上疏请依皇子诞生旧例,择日诏告天下,颁恩赐书。这回皇帝不是简单粗暴的已读不回,而是默默回复了积压至今的几件有关矿税的题本,且态度一反常态的严厉。如云南所属多地卫军充矿夫征用,多年采办至今,洞深矿少,而课额如旧,军夫大多典妻鬻子陪补银课,以至于流移逃生、啸聚为盗,为害一方。即命银课减半征收,以纾民困*。而多名涉事税监则被召回京中严加惩办,而非以往的姑宥之。

  如此一来,相当于秒回了颁恩的提议,而对昭告天下与赐书诸王府的意见继续视而不见。对于皇帝如此敷衍之举,阁臣们一时间也拿他没有办法,因为自二十三日视朝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到这位任性的上司。

  一向“体弱多病”的皇帝再度称病不朝,将此事一口气拖到了四月初六。此日亦未视朝,而是在神龙殿召阁臣议事。如去岁旧例,于明间之中置座屏珠帘隔开内外,鹤庆侯从旁侍立,代为传话。

  其间,身为礼部尚书的阁臣蒋冕也未再有一言提及皇子降生事。诸位阁臣默契配合,一齐将此事奋力弹压了下来。不久后,皇帝也终于“病愈”视朝。

  在亲眼目睹皇四子的遭遇以后,分封在外的宗室们越发惶惶不可终日起来,眼见锦衣卫指挥使郭弘安即将自蜀地返京,万一将蜀王自戕一事办成铁案,他们的宗籍禄田也可能不保。毕竟在封国横行多年,谁没有惹出过一两件官司。更有甚者,身负多条人命依旧逍遥法外,查出以后也不过是罚俸、短暂拘禁了事。

  反而是留置京中的世子们反应平淡,他们多年来生活在天子脚下,正妃、次妃、夫人等妻妾俱经地方荐举、御批赐婚,程序完备合规,几乎没有私纳、强占之举。

  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花大力气整治私婚问题甚至对他们有利。世子们常年不在封国,与父母感情淡薄,而他们回到故地继承爵禄以后最大的掣肘便是昔日最受父亲宠爱的兄弟们。这些兄弟的生母往往不是经礼部择选的正妃、世子的生母,而是私下纳取的妾婢,却能够因为父亲的偏爱获赠本应由他们继承的部分“非法”家产——藩王们总是倾向于兼并远超于朝廷封赐的田产。这无疑损害了他们的既得利益。

  *参考、选摘自明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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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底要闭站,尝试隔日多更一点。

  有努力表达崔叙和王缙之间因为身份转变而带来的更多的隔阂。以前崔叙的人际圈里没有什么人(有也是宫里的,通常他撒个娇就能保下来),可以私下和王缙随意玩笑,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或被动地牵扯进这段关系里,说话做事反而要比以前更谨慎、更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