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304章 倚信

  汪满珠本意是想给鹤庆侯吃下一枚定心丸,以免思虑过重徒伤心神,孰料崔叙却更警觉了,紧盯着她问道:“皇爷都知道什么?知道临泉王遇刺,大同将有不测风云?”

  “皇爷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汪满珠摇了摇头。

  崔叙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了,怕皇爷又拿这人命关天的事做局,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凭他对王缙的了解,早已猜到钦差人选中作为常例的内官、宗室与职官分别对应司礼监太监陈允实、刑部观政杨元昱与刑部左侍郎冒商,而杨元昱便纯粹是作为未来的皇后外戚来积攒资历的了。

  顺道到代王跟前再混个脸熟,往后好做皇帝的左膀右臂。

  皇爷应当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会想到一桩小小的贪腐案会演变为郡王谋杀案与通虏叛国案。他此时的工作重心应当还在册立东宫这样的国本大计之上,否则也不会让未来的股肱之臣杨元昱来此地涉险。

  见崔叙面色稍缓,汪满珠细细分解道:“皇爷知道您会担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担忧晋府宗室与边将相互勾结,让大同城陷于敌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此种情形,所以您不必担心。”

  说到此处,她无奈一笑:“不过皇爷恐怕也没有想到,国朝承平日久,竟会有奉国将军这样的低级宗室通虏叛国。”

  “绀珠也告诉你了?”崔叙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池中渐渐散去的几尾锦鲤上。

  汪满珠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饵食尽数抛洒下去,说道:“那孩子总担心是自己想岔了,怕自己病中说的胡话给旁人带去灾祸,一直缠着我要我向您说明一下。”

  崔叙刚要开口,便发觉自己想说的话正是汪满珠想要说来劝解自己的,便摆了摆手道:“本就是多事之秋,崔某反而要让王妃费心开解,实在惭愧。”

  “侯爷只要记着:天塌下来也有皇爷顶着。便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了。”汪满珠说完,觉得话意已尽,多说无益,便留鹤庆侯独自在此赏月,提着裙摆小步跑开了。

  全城实行宵禁以后,崔叙本以为会相安无事几日,谁知不出三天便又惹了乱子。

  晋府宁化王王熹报官称卫所兵士性行骄横、目无法纪,不仅盗窃宫中财物,还欺侮宫中女眷。或许自知是非常时期,不敢将总兵官得罪狠了,年轻气盛如王熹也仅仅是请求撤去宫中护卫,没有打算过多追究那些兵痞子。

  可他这一闹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不满于宫中驻兵的宗亲国戚,不管平日在府官面前说不说得上话,都纷纷出面指责大同知府办案不力,非但没能将谋害临泉王的刺客速速捉拿归案,反而在大搜捕中搅得城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连皇亲国戚也未能幸免。

  不过贵为亲王的代王王恂没有发话,晋府诸郡王、镇国将军到底也没能掀起太大的风浪。反观代王宫中已是戒严之象,内廷无代王手令不得擅自出入,吃穿用度往来交接皆由专人办理。

  分居不同宫院的代王妃与鹤庆侯自边军进驻以后,在代王的坚持下迁至长春宫院与代王同起居,以备不时之需。

  往日用来摆放代王那些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麟趾堂也被收拾出来,作为鹤庆侯临时处理政务的书房。有时他为图方便则干脆宿在此地。

  王恂捧着食盒挑帘进来,见崔叙正在焚烧文书,好奇问他:“这是在烧什么?”

  “不当留在我手上的东西,烧了干净些。”崔叙的书案上铺开的俱是与边防有关的军事文翰,其中最为紧要的乃是去岁修筑墩堠城墙时作为参考留下的几张布防图。

  这几日王恂不仅剑不离身,衣下亦着软甲,佩护心镜,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他放下食盒后在绣榻上坐得格外板正,问道:“明礼是担心宫中混进奸细么?”

  崔叙摇头道:“我知道你已经极力约束,但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好。”又提起:“诸郡王府不比代王宫有前朝后廷,兵卒出入家中,有些牢骚是自然的,混进些腌臜东西也不奇怪。”

  王恂闻言点了点头,遂问道:“今夜提审宁化王府的那几名家奴,有关府库失窃案的,明礼要去听听看吗?”

  “不必了,我相信邓乐行的手段。”崔叙烧完手中的纸页后便倒水将火盆浇灭,草草搭理王恂一句后又开始分门别类地归置其余文书。

  “还记着当年查抄之仇呢?”王恂挑了挑眉,揶揄道。

  崔叙没有反应过来,经王恂提醒才想起他指的是六年的科举舞弊案,邓乐行立功心切闹了场误会,从他的私宅里搜出了许多大内之物,俱是记在皇爷名下的。因这场乌龙,邓乐行还被皇爷揪住辫子调侃了许多年。

  说来当年的邓乐行不过陪衬而已,廖秉忠螳螂捕蝉,寻晖黄雀在后,几家联手险些把他给办挺了。

  此刻回想起来不过一笑置之:“我忘了。”

  “只是因为皇爷过去倚信他罢了。”崔叙不忘淡淡地补上一句解释。邓乐行虽不再掌锦衣卫事,但依旧深受重用,他与郭弘安便如同义父与廖秉忠,一明一暗,应时而动,必要时还可以相互转化。他们无疑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这个道理他琢磨了很久。

  王恂揭开食盒,从里头摸出枚桃酥咬了一口,不解道:“堂兄现在倚信安定伯,你为何偏偏信不过他呢?”

  崔叙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塞王,试图从他轻佻的动作与话语中琢磨出他对安定伯的真实态度,遗憾的是王恂的心思有时比皇爷还要难猜。

  反观崔叙则不然,他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向来不作隐瞒,话也说得直白:“我信任他与否根本无足轻重,谁能保证他手下的参军将校无一人通虏,北庭大军压境之时若有哗变,单凭他一人如何弹压?”

  “褚氏一脉在大同军中枝繁叶茂,势力盘根错节。而北庭内部已是四分五裂。你的担心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王恂说完,将桃酥一口闷下肚,起身来寻书案上的茶壶。

  崔叙还是摇头:“褚氏出身军户世镇大同,至今也只出过褚质一位总兵而已。而晋王镇守山西已百年有余,即便兵权一削再削,声望之隆亦无可匹敌。若要有一人做这根定海神针,恐怕非他不可。”对于北庭则是:“困兽犹斗,切不可小瞧了他们。”

  王恂拎了拎案上那只空壶,并没有反驳这话,崔叙也便继续说了下去:“何况晋王不会通虏,亦不能拥兵自重,戴罪立功是他唯一的出路。北庭若趁机南下,所经关隘不止大同一处,宣大一线皆须加强戒备……”

  “说到底,明礼还是信不过我吧。”王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牢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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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睡觉时突然醒了过来,脑袋里乱哄哄的,决定跑来更新。本来以为进入了决赛圈,结果从平安夜凌晨三点开始低烧,昨天在家里迷迷糊糊躺了一天没去加班,希望今天生日能够快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