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笼鸟>第18章

  从梁家别院离开,车子直接开往中午用餐的酒店。

  这次的路程很短,半个小时后,轿车便停在了酒店门口。方遐迩替梁栩文拉开车门,等周唯一也下车后,跟着梁栩文一起走进大门,随行团队的人员还没有到齐,但阮筠已经带着梁右京等在了最里面的一个包间里,两个人有说有笑,不知道正在谈论什么内容。

  周唯一很想去跟女儿说说话,可他不敢擅自离开主人身边,他的目光在梁右京和梁栩文之间逡巡着,想请求却又不太敢。

  梁栩文正在一旁同方遐迩吩咐着什么,他余光把周唯一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吩咐完方遐迩,他拉过周唯一的手腕,带着他走向了梁右京和阮筠所在的包间。

  有梁栩文在,聊天的气氛变得不那么轻松了,阮筠变得话很少,大部分时间在包间的人都到齐前,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玩手机。周唯一“坐有坐相”,动作一丝不苟像小学生,他一开始还碍于梁栩文在旁,不太敢说太多话,但梁右京说了很多有关自己这半月来在江州的事,周唯一很快就放松下来。

  中午用过集体餐后,陪同的政要们同周唯一和阮筠告辞,他们今日的陪同行程已经完全结束了,下午的时间交给江州腺体与信息素研究所的逆向标记技术研究团队。

  梁栩文也要离开进行其他的工作,但他上了车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吩咐司机在原地等了片刻,直到周唯一他们上了去研究所的大巴车后,才允许司机发动车子。

  大巴车将周唯一一行人送到了研究所,所长亲自带他们参观了研究室和所有的仪器设备,根据梁栩文的指示,参观完毕后,米国的团队要同华国的团队进行小组重新排列,并且举行正式的项目负责人移交程序。

  下午三点钟,周唯一带领他的团队到了研究所的总部大楼。

  交接仪式很简便,双方交换签字后很快便完成了,总部的管理人员询问需不需要派车送周唯一他们回去公寓,听到阮筠先一步婉拒说“我们有别的安排。”

  陀螺式的一天结束后,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周唯一接到了管宁的微信,问他什么时间结束工作,晚上他亲自下厨,在家里小聚。

  周唯一看着哥哥的信息,疲惫被扫去了一些,他打起精神,给管宁回了一通电话过去。

  家庭聚会是一定要参加的,周唯一说现在就可以和阮筠打车回韩公馆,管宁却说他正在研究所总部附近,要他们在原地稍等,他又问了梁右京是不是也在周唯一的身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管宁明显的松了口气。

  周唯一觉得哥哥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有追问。

  挂断电话后,周唯一才发现阮筠一直在盯着他看。周唯一也回望她,两个人相视片刻后,周唯一才问道:“怎么了?”他后知后觉以为是自己脸上的伤被发现了,便抬手遮挡了一下右脸颊,但阮筠却只是看着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他的手机,反问道:“晚上是韩家的家宴,你需不需要知会一下梁栩文?”

  周唯一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处理似乎确实不妥,他已经过了八年独自一人的生活,早已习惯了没有主人在旁,于是应下管宁的邀请时,他都没有想到要第一时间请示自己的主人。周唯一先是感到懊恼,随即又有一点更加复杂难辨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不停,他感到了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但他很快把这种不该存在的茫然打消了,并强迫自己不去深究一些他并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东西。然而他的手指在通讯界面上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发短信的方式,他在输入界面上写上“主人,晚上我可以去参加我哥哥邀请的家宴吗?”

  但他通读一遍后又觉得不太行,如果主人说不可以,他接下来要怎么回复呢?

  他把这些字全部删掉,又写:“主人,今天晚上我哥邀请我去参加家宴,我们之前就约定好的,我可以去参加家宴,晚一点再回家吗?”

  他字斟句酌的读了三遍,想要发送,但突然注意到这句请求中有一个字眼用得不好。周唯一看着“家宴”两个字,直觉或许这个词会触主人的逆鳞,于是他再次删改了一下,最终发送的版本是:“主人,今天晚上我哥想邀请我去韩公馆小聚,我们之前就约定好的,我可以去参加,并且晚一点再回家吗?”

  周唯一盯着短信的界面,几秒钟后,消息显示已读,很快,梁栩文的回复落到短信的通讯界面上:晚上我去接你。

  周唯一看着梁栩文的回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该感到欣慰的,因为逃家的狗狗重新被主人所接纳,他的人生有他需要的人愿意为他负责,他再次有家可归,并且未来可以一直陪伴在主人身边,但令他自己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晚上的聚会让周唯一暂时忘却了烦恼,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谁让他有倦鸟归巢的安全感和归属感的话,除了梁栩文,就是管宁了。

  下午的时候,管宁开车来接上周唯一和阮筠,他说自己难得出一趟门,所以顺便绕了一圈,到江海区的总部来,他神态轻松,说自己运气很好,正好赶上周唯一下班,然而周唯一和阮筠对视一眼,心知管宁话没有说全。

  管宁确实是绕了一圈,但他是故意开车到江海区来,不管周唯一几点钟给他打电话,管宁都能第一时间接到,并且等在总部门口把周唯一接回家。

  周唯一用力握住了手机,低着头,他心想,从小就是这样,明明管宁比自己矮上半个头,明明管宁长了一副标准omega的娇小身材,明明看上去管宁才更需要被保护,但从入了孤儿院的那一天起,管宁就像一尊守护神,永远替周唯一挡在所有危险和艰难的面前。

  他觉得自己好没用。

  他一辈子都在被人保护着。

  从前是管宁,后来是梁栩文,再后来是阮筠,甚至梁右京懂事后都学会了替他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

  他除了比较会念书外,好像一无是处。

  他像一株菟丝花,永远依附于别人生长。

  “唯唯?”管宁从后视镜里看到周唯一低着头发呆,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周唯一猛然从丧气中惊醒,“啊”了一声,茫然地抬起头。

  管宁温柔的笑了笑,问他:“晚上想吃什么?糖醋小排好不好?还有山药排骨汤?”

  周唯一有点心不在焉,先说“都行”,想了想又觉得有些敷衍,于是看着管宁的后脑勺,重新说:“好。哥哥做什么我都吃的。”

  二十八岁的周唯一在管宁面前永远都像八岁。

  对于管宁来说,他一直拥有三个孩子:韩言希、梁右京,还有一个就是周唯一。

  他的爱人是韩皓宇,他们相互扶持,共度一生;他的孩子是言希和右京,他希望他们平安幸福;他的弟弟是周唯一,他知道他必须守护弟弟一辈子,因为弟弟的性格太弱小了,惯于委屈自己,而他不想让周唯一总是委曲求全。

  晚餐结束后,韩皓宇和阮筠去了书房谈事情,管宁则把孩子们赶去花园里散步,自己拉着周唯一到客厅里看电视。

  客厅的灯全部被打开了,房间里亮堂堂的,管宁把电视调在一档综艺节目上,跟着主持人嘻嘻哈哈的笑。

  周唯一坐在沙发上安静的摘草莓,把顶端的叶子都剥离,留下干净的草莓一颗颗放进玻璃碗里,管宁不客气的拿来吃,自己吃一颗,喂周唯一一颗。

  看到节目里一个逗乐的活动,管宁哈哈大笑,顺势歪倒在周唯一腿上,周唯一连忙放下草莓,把管宁扶好。

  他皱了皱眉,看着管宁的肚子,有点不满的说:“小宝宝!”

  管宁枕着他的大腿,眨眨眼睛:“他很健康,没有关系。”

  周唯一静了片刻,“嗯”了一下,然后继续去摘草莓,但管宁却抬起手拦了他一下,同时另一只手在遥控器上按了一个键,把电视关掉了。

  客厅里顿时少了喧闹声,安静的不像话,周唯一有些迷蒙的眼神望着管宁。

  管宁叫他的名字:“周唯一。”

  他很少这样对周唯一直呼其名。

  周唯一正色起来,把手里的还有水珠往下滑的草莓放回了盘子里。

  管宁抬手挠了挠周唯一的下巴,像调戏一只小奶猫。

  周唯一把眼睛睁得大大地,专注地看着管宁。

  管宁去拉周唯一的手,过了少时,又叫了一次周唯一的名字,周唯一“哎”了一声,顿了两秒,问管宁:“怎么了?”

  管宁却没有立刻说话。

  他的手指揉捏着周唯一的手掌,慢慢移到他白皙、细弱的手腕上,他把对方手腕的皮肤贴到自己的虎口上,丈量了一下,最后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看着周唯一,眼睛里没有责怪,但却说:“以前我的拇指和食指刚好环绕一圈,但现在你的手腕只到我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他用很柔和的口吻指出一个事实,“唯唯,你又瘦了。”

  周唯一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很久,他才小声说:“对不起。”

  管宁看了他一会儿,撑着他的胳膊坐起来,很轻的拍了一下周唯一的额头,语气有点难过:“唯唯,你不要为这种事道歉,更不用向我道歉。”

  周唯一有点慌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管宁没有再试图纠正他,他知道周唯一就是这样的个性。这个弟弟怯弱,害怕因为自己的事而给别人添麻烦,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很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缩在里面,只对着极少的几个信任的人敞开一点点。

  他曾经对梁栩文完全打开了自己的壳,把脆弱的毫无保护的自己展露给对方,但最后又遍体鳞伤的回来了,还带着裂开了的伤痕累累的壳。

  管宁知道周唯一今天一定又见到了梁栩文,但他不知道这对周唯一来说,是不是真的算是好的事。

  他很心疼他的弟弟,他想让周唯一快乐起来。

  可他也没有治愈周唯一的良药,无论是治愈他的身体,还是治愈他的心伤。

  他都没有办法。

  他摸了摸周唯一柔软的带着点微卷的头发,把周唯一拉进了怀里,然后很紧地抱住了他。

  抱了好一会儿,管宁才低声说:“唯唯,你得好好的。”

  周唯愣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他闻到了一股令人安心的红茶的香气,因为管宁在孕期,所以这个香气里又混杂上一点奶香的甜腻。

  他贪恋这种由亲密的人给他的带着爱意和抚慰的拥抱,他感到喉咙里有一点酸胀,然后觉得自己的脸上淌过了一阵冰凉。

  管宁的信息素是红茶味,孕期和那什么的时候就是奶茶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