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要成长的，只是有时成长的代价竟是剖心剜肺，叫你不能承受。
还没有到夏天，甚至没有触及五月，夜深了空气会非常湿冷，何况许幼几乎是不眠不休的撑了三天三夜，不听任何人的劝阻，执意要等。
他想让周翰在回来的第一时间能看到自己。
第三天早晨，许幼扶着大门缓缓站起身，坐了一夜导致他浑身僵硬酸痛，各个关节尤甚。甚至，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许幼用了十多分钟爬了三层楼，怪他坐了太久，膝盖酸痛，都不太好使了。等回到自己的租屋，许幼居然看见门把手上挂了个袋子，心口剧烈的跳动，用力向前走，差点跌倒在平地，眼角已经有了泪水。
......
袋子里是几个肉包子，别了个纸条，却是房东写的。
「小许，日子总归是要过下去得。」
......
进屋后许幼脱力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为了汲取温暖蜷缩起来，他太冷了，除了自己没有什么是温暖的。
他呆呆的看着那袋包子，不知过了多久把它拿过去，可是好像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让他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许幼等了一会儿才拿出一个包子来。
他把包子抵在嘴边，没有动，最后机械性的往自己嘴里塞，牙齿被迫咬合，第一口是冰凉绵密的包子皮，许幼咽了下去后，可能过了有几分钟才去咬下一口。
包子已经凉了，肉馅儿里的油腻出来，抵达舌尖的一瞬许幼感觉胃都缩起来，他忍不住支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撑着自己，吐到了地上。
......
许幼简直吐到脱力，他胃里本来就没什么，可是呕吐感根本压不下去，吐到眼泪都出来了，那阵感觉才稍有缓解。
低头一看，地上的秽物稀稀拉拉，许幼一阵眩晕，总算是撑不住倒在地上晕了。
......
许幼是每个月二十号交房租，他一向准时。房东知道这个Omega的Alpha失踪了，也知道许幼这几天的痛苦，于是二十号那天看许幼辛苦就没有问他。可是明明二十号晚上他还在门口，早起怎么就不见了？
二十一号的中午，房东越想越觉得不对，去许幼门口敲门，“小许？小许？我是刘叔，来收水电费房租？”
然而除了房东自己的声音，空气里一片死寂。
刘叔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又用力拍了一会儿房门，可是一直都没有任何回应。不得已之下，房东赶紧拿了备用钥匙过来，开了门，希望许幼不在里面——他宁愿许幼是出去找人了，虽然大约是找不到的。
一开门就是一股酸臭味儿，刘叔觉得不对，许幼向来爱干净，怎么会这样？
房间里拉了窗帘，光线略暗，等他仔细一看，几乎要跌倒——许幼脸色惨白的倒在地上，看起来没了知觉，旁边是几个散乱的肉包子，一个塑料袋和一滩秽物。
房东颤抖着拿出手机，按下了医院的电话。
/
很吵。
许幼想。
半天，他终于受不了这种吵闹，睁了眼醒来。
入目是白色的墙壁，银色的灯管，还有......一个挂吊水的架子。四周是其他的几个病人，吵闹的声音就是他们发出的。
“醒了？”
许幼转头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房东。
“小许，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不管怎么说，你不要，不要搞坏自己身体啊。”
“......”
“唉，”房东抽了口烟，把许幼和其它病人之间的帘子拉上，“这事我没法和你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叫张医生和你讲。”
......许幼仍然没什么反应。
房东叹了口气，他发现许幼时人高烧不止，睡了一天一夜才醒，半夜不知怎么了还说起梦话，仔细听了却让人不忍他再说——“别......老公......别走......”
“老公，老公，别走......”
而后是轻轻的抽泣。
......
等张医生过来说话时许幼也是木木的，张医生也不在意，自顾自的讲，说许幼身体底子本就比一般的Omega还要差，现在这样造作，实在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接着他又在密密麻麻的“废话”中夹杂着一枚炸弹扔下，“另外我看你都孕十周了，孩子父亲的信息素水平之前应该还挺不错的，怎么这几天下降到几乎没了？这很不好办啊，尤其是你们这种——”
“......您说什么。”许幼虚弱的说了句，打断了医生的滔滔不绝。
“你怀孕了，大概也有两个半月了，难道不是吗？”
“你不知道？！”
张医生皱眉，“小许，你孕吐不是挺厉害，这都没发现？”
不是没法发现，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甚至周翰都放在心上，他记得有一天周翰留给他的烟盒纸片上写的是:「好好吃饭。
脸蛋和肚皮的肉快快养回来。
乖。
：）」
......不能再想他了。
“......那，那有什么注意事项吗？”许幼微微提高了声音问。
“哦，好好吃饭，营养均衡，最重要的是让你那个Alpha多给点信息素。”
许幼吊水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被子，“张医生，没有，没有Alpha的信息素，我自己生下来好不好？”
张医生眉头一皱，“什么好不好的，不好。别闹。”
仔细想了想，张医生忽然反应过来怎么了，这种事张医生也见过不少，看着许幼那双黑白分明全是渴盼的眼睛，他心里到底有些怜悯，便放温和了声音接着回答许幼。
“你这种情况没有Alpha的信息素是真的没有办法靠自己生下来的。一般人靠药物可以撑过去，可是你和你的Alpha匹配度实在是太高了，你一见到对方就会提前发情对不对？就是这个理儿。”
“也许前面你可以撑过去，可是到七八个月甚至预产期，你会因为没有Alpha信息素的安抚而无法入睡，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高契合度AO的后代，没有了Alpha信息素的匹配刺激，孩子要么畸形，要么胎死腹中。无一例外。”
“所以......”
下面的话很残忍，可为了许幼好张医生必须说出来，“你要么找到让你怀孕的Alpha一直陪着你，要么，现在就流产，不然......”
“月份大了引产，对你身体伤害更大。”
许幼用没吊水的手扯住医生的衣角，“真的，真就，一点办法，一点可能，也没有吗？”
张医生让许幼松开了手，“对不起。”
“小许，我也无能为力。”
“总之你好好想一想，打胎越快越好。”
......
许幼微微坐起身，剥开自己的病号服，他现在的肚皮还没有弧度，还很柔软。可是许幼把手放在上面，看着柔和的阳光落在上面，他想到，里面有一个生命。
是他和周翰的孩子。
可是许幼注定要失去他。
痛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淹没了许幼，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整个人颤抖起来。
随后有越来越多的泪水从指缝滑落，怎么掩都掩不住。
......
即使医生那么说了，许幼依旧倔强的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因为他舍不得，这是周翰就给他最后的一切了。
你看，他这样卑微，却换不来那人的停留。
/
养育一个孩子并不简单，因此许幼重整旗鼓，又回到了饺子馆上班。
离开时老板娘曾打趣他是不是要做家庭煮夫，见许幼回来了，老板娘本想问，“你家那位不把你藏着掖着啦？”
可是她分明看到许幼眼里没有了以前的光，脸色苍白，甚至反应都有些缓慢。
老板娘心里疑窦丛生，却也不想揭许幼的伤疤。便装作不知。
后来见没过几天许幼好像又回复从前了。只是没那么害羞爱笑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甚至她问许幼，“最近怎么样？”
许幼还微微笑起来，有些以前的样子，说，“挺好的。”
她便放下心来。
直到两个月后，许幼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胳膊。
老板娘看到时一条血线顺着许幼的胳膊蜿蜒而下，嘀嗒着在地上积了一小滩血，许幼也站着，挺着日益吹起来的“啤酒肚”，无措的站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这里还是饺子馆，他这样算什么？
许幼快急哭了，觉得太对不起老板和老板娘了。
老板娘自己把刀夺过来，又从外面叫了老板来看店，而后拿卫生纸给许幼胳膊裹了下，强做镇定，“没事的，小许，没事的，我们去医院。”
“对不起，”许幼声音里带了哭腔，“对不起，可是好疼。我忍不住。”
老板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心惊，隐隐的担忧许幼的状态，她没想到那个Alpha那么重要，“没事，没关系，先去看医生，好的吧？”
“嗯，好。”
等到了诊所，张医生叹气，他一边包扎一边道，“小许，你真的不打算引产吗？”
老板娘一惊，“他怀孕了？”
张医生一顿，看着许幼没有反对，告知了老板娘一切。
“所以.....你是说，他用刀划伤自己，是因为孕期没有足够的Alpha信息素导致腺体整日不间断的疼痛，他实在忍不住了，想以疼止疼？”
“......是。”
老板娘再也忍不住，捂着嘴流了泪，许幼反而朝她笑起来，“没事的。我，我愿意的。而且以后，以后我会忍住的，不会把店里弄脏了。”
张医生已经出去了，屋里只有老板娘和许幼，她哭着说，“你别这样，小许，你别这样......”
“你哭一下好不好？小许，你哭一下，算我求你了，别这样，你哭一哭呀......”
“不行的，”许幼笑了一下，“我都忍着了这么久了，这一次没忍住的话，以后可怎么办，我总不能天天顶着个核桃眼吧？”
老板娘哭的更凶了。
“您，”许幼有些无措的拍拍老板娘的脊背，“别哭了好不好？不痛的，这几个月以来，我都习惯了......”
“我很厉害的，对不对？”
“......对，”老板娘又哭又笑，“小许很厉害。”
“很厉害，小许......”
老板娘蹲坐在地上低着头大哭，撕心裂肺，许幼却呆呆地在旁边无措的用没有伤的手安慰他。
她可以替他流尽眼泪，却不能替他受痛，更无法让他回到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