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尘带着鲜花和水果来慰问时,沈殊刚刚哄好自家恋人,匆匆从楼上下来。白净的面庞沾着一层薄汗,被冷色的室内灯照得亮晶晶的。
他看着钟离尘,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些许放松的神色,像是沾着雨露被打得有些蔫了的茉莉花:“你来啦。”
“嗯,我来了。”钟离尘放下花,自然地从口袋里拆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沈殊,“擦擦汗吧。刚刚去哪里逛了吗?”
沈殊给他拉了张凳子,自己坐在床沿,回答道:“去照顾我男朋友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
钟离尘清理着落灰的花瓶,清水洗刷过他白皙修长的手,留下湿漉漉的透明痕迹,无声无息地沾湿一小片衣角。他剪去百合花多余的枝叶,放入瓶中。
“他现在怎么样?”
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对自己出言不逊、处于紧急戒备状态的英俊男人。
……好像对路人哈气的猫。
仅仅因为别人碰了他的储备粮。
沈殊的语气低落下去:“不太好,好几处都骨折了……唉,如果不是为了接我,他不也会遇到这么糟糕的事,都是我的错。”
钟离尘停下手里的活计,眼神微妙地扫向他,“为什么要怪自己?有些事情如果发生,只能说明是命运的必然,而非谁选择后才产生的结果。”
“诶?”
“人最傲慢的想法就是觉得自己的选择能对命运产生重大影响。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看似能够对自己的人生自由地做出任何决定,堕落也好,上进也好,仿佛只取决于一念之差。但其实都是命运——或者说‘天道’,诱导着你选择的呢?”
钟离尘垂眸,缓声道。
“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选择,只有必然被选择的唯一一个选项哦。”
他从很早之前就隐隐察觉了这种必然性。就像有的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注定会和某人相遇。那么即便要跨越大西洋,最终都会在人群中相见。
人的成功也很多依赖于此。
比起所谓的多劳多得、按功分配,被命运眷顾的人——即某些人口中的“风口上飞起来的猪”,才是受益最大的人。
所以没必要时常苛责反思自己。
很多时候的失败,酿成的苦果,也都和遥不可及的成功一样,并非自我之过错,而是命运使然。
“所以,不论你今天做了什么,只要命运非要让楚征吃这样的苦头,即便你不在今天的时间地点,甚至在城市的另一端,糟糕的事情还是会如期发生的。”
“这不是你的错,沈殊。你的责任心和道德感实在太强了。”
“强到有些糟糕的程度了……”
沈殊局促地问:“可不负责任、不道德的人,又怎么能算是好人呢?”
头顶的灯光忽然接触不良,兹拉兹拉地响了起来。
没合拢的窗户缝隙里飞进来两只飞蛾,绕着暴露滚烫的灯管扑腾飞着,没几下就被烫得焦黑,跌落在雪白的地面上。
灯管闪烁间,钟离尘忽然起身,压着沈殊的手腕靠倒在床褥上。
他俯视着他,像是优雅的狩猎者,一寸一寸巡视他的慌张、怯懦和困惑。发丝沿着面颊向下垂坠,被风吹得轻轻浮动。
沈殊觉得钟离尘的目光炽热得能在他身上烫出个火辣辣的洞来。野性难驯,有力蓬勃的年轻身体,蕴含的能量远超他的想象。
即便试图挣脱,也被牢牢钳制,动弹不得。连偏头躲开视线掩耳盗铃都做不到。
“害怕吗?”
过了几秒,在沈殊震惊到都忘了回复的时候,钟离尘若无其事地起身,还顺便拉起了瘫倒的沈殊。
“刚刚我忽然按倒你的瞬间,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
“是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还是已经意识到我的意图——侵犯或是戏弄?”
沈殊摇头:“不,我在想怎么拒绝你才会不那么尴尬。”
“看!”钟离尘拍了下手,“你想事情的出发点永远是从别人那里入手。为什么要担心强/奸犯尴不尴尬?这样可不行,你得更自私一点啊。”
他握着沈殊的手腕,抵上自己的面颊,清脆地、软绵绵地拍了一下:“应该这样……更重一点,变成耳光都可以。或者直接大声喊非礼,报警把我抓起来。”
沈殊弱弱地反驳:“不至于……”
“至于。”
钟离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刚刚就是抱着在这里侵犯你的想法那样做的。如果换个品行更低劣的人来,再甜言蜜语地哄骗你一段时间,你大概就会半推半就地被推倒了吧。”
沈殊:……
这膝盖中了一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道德满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失德哦。”钟离尘说,“对你自己而言。”
这句话近乎振聋发聩。
直到钟离尘为刚刚的行为好好道完歉离开,沈殊还在思考这件事。
父母教育他要对世人怀抱慈爱,要成为善者,成为道德感强的好人。
但似乎还真没教育过他,如何强硬地回应他人的居心叵测和潜藏的恶意。
……他不该这样吗。
那要如何改变才算好?
晚上楚征和他煲电话粥,黏糊糊地哼唧着想让他上楼去陪。
“想你,想你。”
小孩似的胡搅蛮缠。
两人谈及窦志源,楚征的语气一下子冰了下去,再也不复方才的柔软:“我打他了。”
“啊?”
“楚四说他扇了你一巴掌,所以我用没骨折的那只手扇回去了。”
沈殊握紧听筒,刚想说“他可能只是担心你”,脑袋里忽然冒出钟离尘冷淡又掺杂着些许担忧的神色和窦志源欺辱自己时癫狂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从现在开始,他要变得更自私!
他可以的!
“沈哥……”
楚征凑近听筒,衣料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能不能上来一下?我想上厕所了,但是起不来,自己解……也不方便。”
声音微微颤抖着,好像是因为羞耻。
直到手指抵在楚征铁制拉链上缓缓往下滑时,沈殊才忽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一抬头,镜子里的脸倏忽红了。
“可以自己扶……吧。”
他被烫到了似的火速弹开手,指尖还残余着些许隔着布料接触到的温热感。火苗隐隐烧起来,灼热无比。
楚征把下巴搁在他的锁骨侧,小狗似的蹭了蹭:“本来右手没事,结果打我那个疯弟弟没注意控制力道,把自己打得错位了,医生刚刚才包扎好。”
说着,还举起仙人掌似的手给沈殊细细观摩,“这下,连饭都要沈哥亲自喂了。”
沈殊的脖颈因为羞涩而沁出薄汗,声音干涩:“这种时候,不要说吃饭的事啊,小征。”
楚征颔首,“那说正事吧。”
“沈哥,求你了,帮我。”
淅淅沥沥的水声。
这劳什子沉睡时就已经是庞然大物,沈殊别着腰,一面扶着楚征的身子,防止打了石膏的腿和手臂磕碰,一面扶着它,手指都合不拢。
“沈哥……”
楚征脖颈处的青筋一下一下跳着。他靠在沈殊的颈窝,小口喘着气,呼出的热流扫得沈殊痒痒的。
耻骨抵着沈殊的大腿,不自觉地颤抖着。卫生间里的氛围一下子旖旎起来,沈殊红着眼抬头看他,嘴唇嗫嚅了两下。
越来越烫。
难以把持。
“我想——”
“你不想!”沈殊抽出湿纸巾,草草擦拭了一下,脸烫得能煎鸡蛋了,“没正经的,你还打着石膏呢,病人先生。”
楚征笑着看他匆匆塞回去飞速拉上拉链,调侃道:“楚四给我配的轮椅是高功能型,防摔防侧翻,还能半腾空,很牢靠。”
沈殊的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异常糟糕的画面。无比痛恨自己身体对楚征的熟稔,对方的呼吸一乱,溢出的信息素和荷尔蒙就要把他那脆弱的理智水坝冲垮。
放在从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沉溺在亲密关系中……
“好了,不逗你了。”
楚征亲了亲沈殊的耳垂。
“今天沈哥你也很累啦,一直在照顾我,自己也没休息好。说起来,都是我不好,没看清楚其他车打方向灯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本来是想接沈哥去吃好吃的犒劳一下,毕竟最近书店的工作很辛苦嘛……结果弄巧成拙,现在不仅去不成,还要反过来给你添麻烦。”
“才不是……”
沈殊被他说得心里闷,踮起脚轻轻啄了一口楚征的嘴唇,“是我不好,下雨天还跑那么远,非让你从城区开到郊区,才……”
楚征的喉间泄出些许笑意,沈殊半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知到胸腔的规律振动,便疑惑道:“笑什么?”
“我在想,还好没接到你。要是载着你出了车祸,罪过就大了。”
楚征认真地凝视着沈殊的眼睛。
“这么算的话,也还算幸运。”
他在笑,不仅仅是因为胜券在握,确认自己是沈殊目前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的那种傲慢之乐。
还因为想到车祸真没算上沈殊一份,他舍得自己受伤,却万万舍不得沈殊受伤。
就算沈殊将来出轨,和情夫当着他的面疯狂地做,他也只会冷静地开枪打死这表子小三,却担心热血溅到沈殊脸上会不会吓到他。
他实在舍不得。
怀中的沈殊如此鲜明且温暖。
“小征,我……”
沈殊误解了他的意思,愈发歉疚。
楚征抬腿,正巧蹭过那处。眉眼微微舒展,像是在思考这是什么。良久,才开口道:
“自渎给我看好不好,沈哥。”
“我实在太想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