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征沉默了一瞬。
闻天语本来是圈子里难得风评为洁身自好的人,尤其是在父辈很多人的衬托下:发达之后扶持外室,搞出五六个孩子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良久,才嗤笑道:“天下的男人真的都是一个样。”
闻礼知道他是在说楚霆。
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楚丞允、对楚凌一,甚至窦至源,楚征都是那个不该出现在楚家的“私生子”。
和闻清弦之于她一样。
闻礼开始剥橘子,白色的经络全部扯掉,她向来怕酸。一口塞进嘴里,有些齁人,她眯着眼蹙眉咽下去,“太甜了。”
楚征抱臂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他并不认为闻礼忽然冒出来的弟弟,在缺乏争斗和商战素养的情况下,能和从小就耳濡目染父母行事、本身又聪慧的闻礼比,最多当个不愁富贵的闲散纨绔。
但父辈怎么想的,也说不定。那个时代的人多少有重男轻女的秉性,即便不亏待女儿,也会给儿子更多。
以及,那个隐忍二十年最终上位的夫人,能够长久地留住一个老奸巨猾的人的心,乃至最后登堂入室,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我是来和你交易的。”
闻礼把橘子分了楚征一半,“先问你,你觉得是我做生意靠谱,还是我那个傻弟弟靠谱?”
圈子里大多都是多子家庭,父母抱着孩子不成器也没关系、反正最差的情况也养得起,万一小一些的孩子更有才能,家族企业才能在正确的人的领导下继续发展的心态生育。
但闻天语不同,闻礼原本是他的独女。似乎是因为妻子生第一个孩子时就难产,自那以后身体一向不好,才只有她一个孩子。
正是因此,她从小被当成家族继承人培养。现在出现了争夺地位的人,才会如此警惕。
哪怕对方威胁不大,可也说不准爸爸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及……
这浑小子是怎么想的。
闻礼不喜欢闻清弦的眼神。
这家伙和她一样野心勃勃,绝非容易满足的傻瓜。
“还用问吗?”
“谢谢你选择我。”
闻礼面无表情地朝他伸出手,“说真的,窦至源最近一直在搞你吧,窦女士看起来就更偏爱那个神经病。楚霆马上不行了,她一定会想着占你的份额分给窦至源。我们合作干一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趁着这次机会把份额全侵吞了,如何?”
“你还真是个贪心的人。”
“可你没有拒绝我。”闻礼起身,“那么,合作成立。后续的计划我会托人带给你,静候佳音吧。”
楚征看着她一面慷慨激昂地概括未来宏图,一面盯着屏幕哒哒哒飞速打字,无奈道:“诚意呢?你一直在回别人的信息,劳烦看看我。”
闻礼理直气壮:“我老婆一个人去探病,我怕她遇上麻烦。”
像是在说:你没老婆吗?
你不担心老婆一个人出门吗?
铁血总裁和恋爱脑也不冲突啊。
楚征扶额:“探病能遇上什么麻烦?你太过度保护了。”
闻礼把她的小恋人捂得严严实实,连朋友圈都不发。
不过她爱得这么上头,八成是个顶顶漂亮的美人吧。
“你不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闻礼熄屏,叉着腰。
“美人会因为漂亮的脸获得很多便利,但也会因为脸遭到更多侵害。如果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美丽反倒是负面因素——只会招惹一堆处理不了的麻烦。”
“比如,苍蝇一样臭烘烘又聒噪的男人。”
“抱歉,我不需要……”
闻冰冰尴尬地笑着,拒绝了第三个试图向她递食物递水的人。
她坐在偌大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手里攥着的小纸片直发愁。
她迷路了,找不到同事的病房。
但没法找人问。
一旦开口,路人竟然第一反应是问她一会儿有没有空出去喝一杯。
肝功能出问题到要来医院开刀的程度,就不要喝酒了啊,多伤身体哇!起码多爱护一下自己吧。
……还是去问护士吧。
但她有点社恐。
一定要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不经意间、自然地向护士提出问题,这样才不会尴尬!
今天不知怎么的,护士好像都很忙。来来往往奔波,她刚想张口,对方就忽然转过身去整理文件,没看她一眼,匆匆上楼了。
闻冰冰:“……”好难!
“闻冰冰?”
忽然,身后有人精准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刚来南巷工作不久,是王玲玲来这儿旅游顺带考察了一下本地的就业情况,才拍拍她的肩劝她来这儿的。
她给有钱人的小孩做钢琴老师,一个月能挣三万多。同样的工作量,在D市只能赚三分之一。
可惜的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压根还没来得及交几个熟悉的朋友,平时总是形单影只。
谈恋爱之后,恋人公务繁忙,也不太有时间时时刻刻陪着她。
就在刚才,恋人还在因为没法陪同来探病不停和她道歉。
“太巧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声音愈发熟悉,闻冰冰回过头,正巧对上一张温和俊秀的脸。对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惊喜。
“沈、沈殊?”闻冰冰愣了一下,也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探病。”
“我也是……”仿佛抓到救命稻草,闻冰冰赶紧把手里写着地址的纸片递过去,“请问,这个在哪里?”
“好巧,就在我妹妹的病房隔壁。”沈殊说。
闻冰冰一脸正色地站在他肩旁:“请务必带我一起去!”
两人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跨过三栋病院,才抵达目的地。
也不怪闻冰冰,这路确实难走,尤其是第一次来的新人,绕晕找不着路是常态。
沈殊抱着花,敲响了沈芊芊的门。小姑娘本来在看电视,听见声音,便提高嗓音喊了一声:“请进!”
一偏头,见来人是沈殊,激动得差点从床铺上跌下来,“哥!”
“我的小姑奶奶,注意点身体好不好?”沈殊无奈地抱着她往上提,再给她掖好被子,“别跌倒了。”
“想你了哥。”
沈芊芊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嘟囔:“那天你忽然晕倒了,把我吓死了……他们还不许我留下照看你,搞得我最近一直担心你担心到晚上睡不着觉。”
沈殊一低头,就能看见沈芊芊眼下浓重的乌青。常年照不到阳光而变得病态白皙的皮肤上,所有疲惫的留痕几乎无所隐藏。
可怜的孩子。
“芊芊……那天你是和窦至源一起来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来探病,说自己是你男朋友的弟弟——”沈芊芊扁了扁嘴,“哥你真不厚道,谈恋爱也不告诉我。我不是你最亲的妹妹吗!”
说真的,沈殊现在一想到窦至源就心里发毛。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脑袋有问题的人到底会选择用什么过激的方法伤害别人。
好在,芊芊没事。
窦至源还没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哥,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啊?”沈芊芊追问,“可以哪天带过来给我认识一下吗?”
不知怎么的,沈殊总觉得芊芊和楚征见面以后,一定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芊芊并不知道她很小的时候楚征就探望过她了,权当对方是陌生人。
再加上二者相似的面容,窦至源不知缘由的来访,沈殊心里沉甸甸的,闷得说不出话,只好含糊地搪塞:“……他很忙。”
“这么忙还有时间谈恋爱?哥你又胡说。”
沈芊芊眨眨眼,“对了,哥,今天早上医生和我说,找到匹配的骨髓配型了,好突然哦,明明之前找了那么久。”
“真的?”
沈殊一下子激动起来,握着沈芊芊的肩膀,整个人都在颤抖:“……对方愿意吗?医生怎么说?”
“说是已经给对方发去询问书了,因为被捐献者不能和捐献者见面嘛,为了避免很多没必要的纠纷,只能通过医院接触。”
“对方还没回复哦。”
沈殊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芊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哥哥会尽全力为你争取……”
沈芊芊被他抱着,只是蹭着沈殊的面颊,小猫似的轻声说:“嗯,有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再痛也……不怕。”
“哥哥知道吗?我最近都有好好完成医生布置的任务,身体状况也好很多了,不会轻易死掉的……”
她搂紧沈殊的脖颈。
她永远不会告诉沈殊,窦志源带她去玩危险的碰碰车的事。呼啸的风声划过耳廓,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大腿上因为童年车祸而留下的粗长狰狞的伤口,不断泛着澎湃的热感,久久不愿消退。
即便她现在很讨厌窦志源。
依然真心感谢他携她出逃。
她永远不会告诉哥哥,自己其实根本无所谓寿命,无所谓生死,只是确信想要尽量长久地待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希望一切顺利。”
沈殊叹道。
*
与此同时,港口炼钢厂。
窦志源在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下,推开了尘封的仓门。
这里是黑道处理叛徒和麻烦的行刑地,粗糙的水泥地上满是凝结的腥臭血迹。
模糊的黑暗中,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挺身而立。
“你想出卖给我什么秘密?”
窦志源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
“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