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妒火难抑【完结】>第87章 颠倒

  “哥……”楚望舒慢吞吞地坐上副驾驶座,看着楚征的人迅速拉走她那辆玛莎拉蒂去维修,语气讷讷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不敢问楚征打算怎么处置自己,虽然大概率不会很过分,但一想就觉得发怵。小时候大哥二哥一起欺负楚征的时候,她就没跟着一起,因为觉得这从外头捡回来的小孩有着狼一般的眼神,绝非善类。

  楚征了解她心里的小九九,目光放向窗外,平静道:“谢谢你陪着沈哥玩。”

  “……啊?”

  “他看起来挺开心的。”

  楚望舒的嘴角抽了抽,脑袋里浮现出沈殊被楚征吓得魂飞魄散的神情。

  那能算是开心吗?哥对开心的定义是不是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啊……

  “我其实没有生气。”楚征说,“为什么小何和你都觉得我会因为沈哥逃跑而生气呢?”

  楚望舒轻咳一声,“霸总小说里不都那么演么,强取豪夺失败后霸总一怒之下把小白花女主关起来生孩子要求对方只能爱自己一个人……之类的。”

  “但是沈哥是男生,不会生孩子。”

  居然没否认其他部分啊。

  她移开视线,“……类比而已啦。”

  “是去荷兰比较好,还是法国南部比较好呢?”

  楚征的思维太跳跃,楚望舒都有些跟不上了。她愣怔道:“你还是打算继续把他关起来吗?这是违法的。”

  “不是,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履行对他们的义务而已。来这里之前,我答应过沈芊芊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把沈哥关起来。”楚征说,“你不在现场没看见。沈哥逃跑的第二天,沈芊芊就发疯了,在家里砸东西大哭,还威胁我要从楼上跳下去。”

  “啊?”

  “当时,她把厨房里挂着的陶瓷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都出血了。即便如此,还跟被困的小兽一样对我嘶吼着:‘只要我死了,你就没机会拿我威胁哥哥了!’”

  “……”

  “简直和以前的我如出一辙,一样的脑子有病。”楚征笑了笑,“该说是遗传基因的可怕么?”

  *

  针扎似的刺痛。

  一小片、一小片地在脑海里蔓延。

  淡淡的消毒水味浮在空气里打转,不断刺激着鼻内的黏膜,使之发酸地胀痛着。

  沈殊缓缓睁开眼,朦胧视野中出现的是惨白一片的天花板。他抬起手,看向自己分开的指缝边缘因为刚刚苏醒而缀着的重影。

  这是哪里?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一路颠簸的逃亡,想起货箱林立的港口,想起破开云层和冷空气而来的呼啸着的直升机……

  不想面对现实。

  一点都不想。

  沈殊做了二十几年直面生活苦难的勇者,却在生活逐渐变好时心生胆怯。繁杂的人际关系和纠缠的因缘蛛网似的将他层层叠叠束缚,几近窒息。

  这个瞬间,他忽然理解了某一时期云蓁的心情。

  大概是忽然发生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云蓁那样的卷王,竟然舍得不顾绩效和全勤请整整半个月的假,完全不去公司。

  连素来冷漠的主管都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派沈殊去慰问。

  沈殊推门而入,看见的是蜷缩在被子里、已经睡了足足十八个小时的云蓁。他的身边散落不少安眠药,沈殊还以为是他想不开自杀了,赶紧报了警,结果只是吃了适量的安眠药帮助入睡前,不小心打翻了瓶子而已。

  后来云蓁说起这件事,还调侃自己是“靠强制睡眠逃避现实的胆小鬼”。

  现在,沈殊的想法和云蓁如出一辙。

  并不是想去死,可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了。他苏醒过来,就意味着要面对楚征,面对沈芊芊,面对那个隐瞒他许久的庞大谎言,面对他至今为止所有的无力。

  ……唉。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沈殊赶紧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里,背过身,闭上眼,假装还未醒来。

  即便没有得到应许,楚征还是顺利进入门内。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里是楚家名下的私人医院。

  他走近,坐下,拿起刀开始削苹果。刀锋摩挲果肉的声响听得沈殊头皮发麻,他不适地蹙起眉,但完全不敢动。

  “沈哥。”

  楚征一张口,他的脊背就一激灵。只能强硬地压下身体的颤动,才能佯装无事地继续闭眼装死。

  “……还没醒吗?”楚征低头看了眼腕表,“已经二十八小时了。”

  沈殊没有应答他,他便只能将切好的苹果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咀嚼起来。这已经是他削好的第四个苹果了,可惜沈殊一直没吃上。

  护士抱着记事板探头:“楚先生,您该换药了。”

  沈殊的眼睛微微睁开。他想:楚征怎么受伤了?

  “嗯,好。马上来。”

  楚征起身,沈殊盯着玻璃里模糊的倒影,看见他敞开的衣领里厚实的纱布和绷带。从位置判断,不是和楚丞允对峙时受的腹伤。那就只能是他离开后才受的新伤……是因为什么呢?

  “沈哥,其实你已经醒了吧?”

  楚征忽然转身,无奈道:“我看见你眨眼睛了。”

  “……”

  沈殊被点破,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缓缓起身,靠在枕头上,抱着膝盖,怯生生地盯着面前憔悴了许多的恋人。

  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好?他总不能装作不认识楚征吧?

  等等。

  好像也不是不行?他之前晕倒过,又受了重大打击,为了逃避不愿接受的现实而短暂失忆——好像狗血电视剧里惯用的劣质手段,却十分合理。

  可这招能骗到楚征吗?

  ……能。他说什么,楚征都会信。即便他们的关系充满了欺瞒和不对等,可这并不能否认楚征对他的真心和爱。

  他就是那样一个自己说什么都会信的傻瓜。

  “你是谁?”

  短暂的沉默后,沈殊开口了。

  楚征微微睁大双眼,像是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意思。沈殊注视他眼里神色的闪动变化,最后定格在深沉的阴郁。他叹了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悲伤。随即抬起手,示意护士去叫医生。

  窗外,积雪簌簌。枝桠不敢重负地晃动着,将枯叶上的碎冰甩落。

  冬天真切地来过,并且即将迈入收梢。

  沈殊后知后觉侵体的寒冷。他浸泡在楚征柔软又潮湿的眼神中,打了个冷颤。

  对方嗫嚅着嘴唇,给出一个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是你的丈夫。”

  *

  ——沈殊失忆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传到楚望舒那儿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手里的牌洒落一桌,惹得难得休息陪她的情人之一不满地抱怨:“真是的,我可是特意推迟拍摄来陪你的啊,怎么光顾着和别的男人打电话……理理我啊!”

  “出大事啦!”楚望舒一把按住情人金灿灿的头发,撸小狗似的揉了几下,“你等下,别闹腾。我打个电话问问靠谱的人……”

  结果江予淮和赵杰新也对此表示震惊。

  “我真服了,那时候就该不管不顾直接带走沈哥的!”赵杰新在电话里嚷嚷,“怎么会失忆啊?你确定不是误诊了?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我也不知道啊!”楚望舒满脸黑线,“我哥前几天还问我去哪儿旅游散心比较好,怎么一转头沈哥就不记得我们了啊?别说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他连亲妹妹沈芊芊都不记得了啊?把人家都急哭了……居然还无动于衷。如果还有一丁点过去记忆的话,总会流露出点心疼和不舍吧?”

  赵杰新沉默一瞬,问:“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楚征把我拉黑了,我想去看看沈哥都进不去医院大门。”

  楚望舒被旁边不满到冒泡的情人盯得发毛,只能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还是找家饭店聊吧,我这儿不方便。”然后挂断了电话。

  “嚯。”身边人的语气酸溜溜地,“新欢?”

  “新欢个鬼啦!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正经事。”

  楚望舒披上外套,“我叫小谢开车送你回去,就是我新换的那个助理,你认得脸的吧?小心别被拍到出入我家,会影响你的商业风评的。”

  “……哦。路上小心。”

  楚望舒几乎一路狂飙赶到约定的地点,赵杰新已经拉着江予淮在包厢里等她了。

  江予淮看她风风火火、焦急万分的样子,平淡地问赵杰新:“为什么带上我?”

  “反正你最近休假也很无聊吧!带出来给我当司机和ATM正好。”赵杰新毫不客气地发扬把自家叔叔当工具人熟练使用的理念,“还有透透气!闷闷地宅在家里都要变成胡子拉碴的颓废大叔了,小苏才不会喜欢这种type。”

  楚望舒看着神色忧郁的江予淮,冷不丁地想:他和楚征还真是难兄难弟,在情场失意这件事上都那么同步……

  “我找人打听情报去了,等一会。”她坐下,随便点了些吃的,“……好担心啊。”

  江予淮托着脸,“我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为什么?”

  “因为沈殊他真的很喜欢楚征。我之前和他们一起出去过,沈殊看着楚征的时候,简直像全世界只剩下对方那样……很专注。”

  和苏乐君看他的眼神并不相同,堪称溺爱。

  “就算有短暂的恨,也只是爱的延伸。说到底,恨和爱本就是两位一体,如果不是之前深爱,现在也不会恨到想逃离。”

  江予淮垂眸,“……记忆总有恢复的那天。甚至在记忆恢复之前,他身体残存的记忆就会促使他再次爱上对方。”

  楚望舒叹了口气,“我不这么觉得哦。如果失忆是真的,那大概率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不就说明我哥真的把他刺激狠了。还能有挽回的余地吗?”

  赵杰新讪讪道:“对不起,那也有我的责任。”

  要是早知道真相会刺痛沈殊,他就不说了……有的时候不知道真相,反倒是一种保护。

  “事情已经发生了,去纠结到底是谁的责任根本没有意义,倒不如想想怎么弥补。更何况,我觉得沈哥并不会怨恨你。”

  楚望舒晃动搅拌棒,“他可是那种迎着惨淡的生活还能挣扎着活下去的坚韧的人啊。”

  “叮咚”一声,新情报来了。

  楚望舒解锁手机,收到了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

  照片上,沈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抱着一台老旧的摄影机,蹲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拍蚂蚁。楚征穿着宽松休闲的衣服跟在他身边,眼神里满是平静和宠溺。

  “你很喜欢拍小动物吗?”

  楚征蹲下,凑在沈殊身边问道。

  “只是有点感兴趣罢了。”沈殊不敢和他长时间对视,害怕他发现自己拙劣的伪装,只是继续拍视频,看着瘦小的蚂蚁在绿叶间穿行,艰苦地搬运着比自己大上数十倍的食物,这样的深冬,不知为何它不躲在巢穴里,而要出门。

  “……我们真的是夫妻、不对,夫夫……吗?”

  沈殊垂眸,看向方才被楚征亲手推上自己手指的订婚戒指,心里一阵颤动。对方手指的温热还残留在他的皮肤上,泛着微妙的细小灼热感。

  他假装失忆,楚征居然顺水推舟,直接跳过了和好跟求婚,就这样把身份更改成了婚约者。

  ……太狡猾了。

  “嗯,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来除了你,从没喜欢过别人一点儿。”楚征供认不讳,“连第一次春梦的对象都是你。”他熟练地触碰沈殊敏感的腰侧,“就算失去记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我们以前……很要好。”

  电流顺着沈殊的脊椎往上蹿,楚征对他身体的掌控炉火纯青。这是无数个酣畅淋漓的日夜累积而成的结果,沈殊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即便自己现在心情复杂,下意识抗拒着楚征,身体却是完全坦诚的。

  这似乎是某种驯养。

  他想。

  人果然是可以被驯养的。

  楚征拥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他像对待一块易碎的玉那样小心翼翼,轻声细语:“……会觉得不适应吗?抱歉,在你失忆之前,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也没拥抱你了。”

  沈殊犹豫了一下,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温声道:“不,没关系。”

  “嘶……”楚征忽然冷嘶一声,在沈殊昂头去查看时,佯装无事地侧过头。

  “怎么了?”

  “稍微压到伤口了,没事。”楚征笑笑,“不是什么大事。”

  沈殊凝视着他,这才发觉他高领阴影下被隐藏的抓痕。已经结痂了,鲜血淋漓。并不是两人曾经在床/上情难自已时留下的那种玩笑性质的痕迹,而是彻头彻尾的伤害——是被逼入绝境的动物用牙齿和指甲反击留下的伤痕。

  他伸手去触碰,语气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软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受伤了?”

  “没关系的,只是和某人交涉时起了冲突。”

  楚征拉着沈殊在附近的秋千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手。温热顺着皮肤的接触不断涌入沈殊的血肉,相接处沁出了薄薄的汗水。

  良久,他开口:“可以和我说说吗?”话说出口,像是为了找补,他又说:“……说不定,我就能想起之前的事了。”

  楚征说,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弟弟。两人为了争夺集团的控制权而互相算计,一番对抗后,以他的胜利告终。

  沈殊听着他毫无掩饰地一步步讲述自己给对方下套的方法,缓缓向内勾起手指。楚征在这场风波中承担的风险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窦至源到后期几乎是下定决心和他撕破脸,连实名举报这样的方法都搬出来用了。

  “……我和当时的合作伙伴达成了协议,以重病为诱饵骗他回国。他踌躇许久,还是选择回来。落地的瞬间,我安排在机场的人就将他控制起来带到了我的病房里。”

  楚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窦至源对他恶毒的咒骂依旧声声在耳。

  灰蒙蒙、阴沉的一天,窦至源半跪在他的床边,用凶态毕露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沉默半天,只是嗫嚅一句:「你又骗我……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我居然傻到每次都相信你,你这个人渣!」

  一个人渣骂另一个人渣是人渣,这场面滑稽到令人发笑。

  窦至源陡然摆脱保镖的控制,扑到楚征身上,用带着钩针的戒指划破了他胸膛和脖颈处的皮肤,一道又一道。鲜血不受控制地渗出,缓慢地陷入棉被和布料中,沉淀成深褐色。

  楚征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疯癫的弟弟,用湿巾擦去混乱的血渍,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像你这样的骗子……又能得到谁真挚的爱?你以为沈殊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之后,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那样随便原谅你吗?你太小看有感情洁癖的人了,满嘴谎话,根本不配得到……」

  “你会失忆,全部都是我的错。”

  楚征把额头搁在沈殊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是因为我瞒着你,假装和合作对象结婚以隐瞒重要的情报,才会害得你跑丢受刺激的。”

  沈殊一时间分不清楚征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装。

  如果知道,就这样坦诚地说出自己做的坏事,不像他以往善于掩饰的作风。

  如果不知道,他就不怕自己这个因为PTSD短暂失忆的可怜丈夫再次受刺激,疯得更彻底吗?

  “我知道做的事不光彩,无论是想要独占你、将你关起来的私心也好,还是无法对你坦诚以待,极力隐瞒事实把你排除在外也好,都是错误……你不愿意原谅我,也无可厚非。”

  楚征轻轻吻了一下沈殊的唇侧,苦笑道:“抱歉,和你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记忆没恢复之前,就算听我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吧……?只会增加你对我这个陌生人的讨厌。你现在一定在想,自己失忆之前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烂人……”

  沈殊看着他湿润的眼睛,心中一颤。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潮水般涌出,缓缓漫过他干涸的心。

  这个瞬间,楚征半落不落的眼泪唤醒了他过往朦胧的记忆,他想起逼仄的孤儿院,毫无生气的幼小面庞。想起那个冬夜,被华美又冰冷的夫人牵着踏入旧房的小孩,想起过去的一切悲喜。

  “但是,我是真心爱你的。”

  楚征摩挲着沈殊手指上的戒指,他牵起丈夫的手,在手腕处落下一个轻吻。

  “只有这一点,从始至终都不会是谎言。”

  “请相信我……”

  沈殊的手被按在眼前之人炽热的胸膛上。剧烈的心跳声震颤着落入他的手中,一如楚征真的将火热的心捧给他看一般。

  那之后的两个月,楚征每天都会来看望沈殊。

  他从不对沈殊的淡漠和疏远感到气馁,反倒对带着恋人四处转悠、呼吸新鲜空气,或是陪同拍摄很热衷。小小的内存很快用完了。楚征给沈殊更新了设备,还请了专业的老师远程连线教学。

  沈殊的日子始终悠闲。他的人生至今为止第一次如此平和。没有催促还债的急迫,也没有工作生意的焦头烂额,他只是活着,普通自由地活着。

  渐渐地,除了拍动植物和医院里的病人,他会在楚征转身时偷偷拍下一些对方的侧颜和背影。然后趁楚征和护士交谈的间隙,偷偷将照片加入设了密码的隐秘相册里。

  到了三月底,医生诊断沈殊健康状况良好,可以出院了。

  “记忆还没恢复的话,可能是他潜意识里不想想起之前的事。病人家属可以带他去以前喜欢的地方逛逛,尽量避开可能诱发刺激性记忆的地点。好好休养,一定能好起来的。”

  于是,楚征把沈殊带回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大平层。

  这是他们确认关系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做的地方。彼此在这里为对方做过菜,也曾亲昵得像是真正的夫妇,在玄关处玩离别吻和系领带的小把戏。

  这里比起冰冷的郊野别墅,更像是温馨的“家”。

  入住一周,沈殊适应得很好。白天他偶尔会戴上摄影机和手机出门。楚征不再监视他的位置,只是要求他去哪都发条信息报平安。

  沈殊照做,但除了报平安不会发别的话,和过去对他千叮万嘱悉心照顾的样子大相径庭。

  时间一久,楚征看着手机里多出来的一大片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照片,哑然失笑。

  ……有一种在看小时候的自己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也是如此。

  镜头里几乎不太会出现具体的人,通常只是一闪而过的模糊人群。

  沈殊的短片也只聚焦动物,譬如飞过城市上空的鸟群,停在窗台的麻雀,或是翻垃圾桶的白猫……

  楚征已经不奢望沈殊能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就这样忘掉一切令他烦恼的东西,快快乐乐地活着也挺不错的。

  哪怕忘却的对象里也有楚征自己。

  直到那一天,他在沈殊的对话框里意外收到了一张自己的背影。大概是哪天早晨他匆忙起床给沈殊做饭,连袜子都穿错了,两只颜色不一,头发也乱蓬蓬的。那条粉色的围裙已经有些旧了,挂在他身上并不相称。

  “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他正疑惑,沈殊又发来了一张三花猫的照片。

  既然撤回了,是不想让他看见?

  不过,沈哥明显开始在意自己了……不然不会偷拍他的背影。

  楚征的嘴角微微勾起。

  【抱歉,刚刚在忙,没看到消息。沈哥撤回了什么呢?】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的状态整整跳了三十秒。

  【小狗。】

  【发错了。】

  这是自失忆后,沈殊第一次给他发除了报位置以外的信息。

  楚征看向晨光熹微的窗外,心中隐隐雀跃着。

  “等到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荷兰看花海吧?”

  于是某天晚上,楚征坐在沙发上,一面削苹果,一面向沈殊提议道。

  沈殊木着脸坐在边沿,熟练张开嘴、压低舌头,任凭楚征将削成小块的苹果塞进自己的口腔里。咀嚼,咽下。甘甜的果汁迸溅,味道让人上瘾。

  楚征在照顾沈殊生活上几乎事无巨细。替他穿衣服、做饭、刮胡子,一点儿闲事都不舍得他亲自经手。

  “……随便。”

  沈殊垂眸,声音平淡地回答。

  楚征再次将苹果递到他嘴边。这一次,沈殊含住了苹果块,也含住了他的指尖。楚征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沈殊的牙却稍微用力地压着他的指腹,殷红柔软的舌尖温热地舔舐着他的指缝。

  “沈、沈哥……”楚征被他突如其来的亲热惹得面颊微红。

  “我要吃菠萝。”

  对方若无其事地松开,些许淋漓的水液挂在嘴唇上,缓缓下淌。

  楚征赶紧抽了纸巾替他擦干净,然后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切。”

  一瞬之间,血都往下冲了。他站在洗水池旁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心无邪念地切起了菠萝。

  压下冲动并不容易。

  尤其是以前楚征和沈殊在这间平层的每个角落都酣畅淋漓地亲密过,压抑了小半年的火一旦被点燃,就永远不会熄灭,而会蓬勃燃烧。

  ……这是勾引吗?

  楚征的脑袋放空,忽然蹦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他如此渴求沈殊,沈殊……沈殊的身体,是不是也在渴求他?哪怕记忆是一片空白?

  咽喉一阵干涩,将水果摆在沈殊眼前时楚征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强迫没有记忆的恋人和自己做,实在太过分了。

  他唾弃自己忽如其来的节操。

  但是,没有爱的性,本身就如同野兽*合,令人作呕。唯独在沈殊面前——唯独在自己深爱的这个人面前,他想成为人,堂堂正正的人。

  这天晚上,他们第一次分房睡。

  楚征在浴室里待了大半夜,直到疲倦期终于来临,才草草洗了手关灯,把自己摔进客房的被子里。

  即便如此,还是毫不意外地被春梦笼罩了。

  晕黄的氛围,一切都是软糯且温热的。沈殊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路过楚征的书房,被他陡然伸出的手一把拉入门内。

  楚征压着沈殊,冷着脸对他用瓶子喷洒水雾。单薄的衣衫很快湿透了,被冷空气激起的熟红隔着半透明的湿布料无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白色吊带袜被撕碎了大半,唯独留下丝质的腿圈牢牢箍着那点儿好不容易被养起来的薄薄的肉,微微内陷。

  楚征的手从缝隙里深入,向上掐住沈殊的细腰。半褪的衣衫堆在沈殊的腰腹,很快就被汗浸透了。

  沈殊在温暖的拥抱和亲吻里努力保持平衡。脖颈上不知何时被戴上的大串珠宝闪闪发亮,冰凉的流苏时不时触碰到柔软的皮肤。

  楚征从下方以有力的小臂抬着沈殊的腿弯,不断亲吻他的背脊。

  沈殊脱力地往旁边一歪,楚征的手便顺势往上,从后面绕到前面掀起流苏揉捏,满意地听到恋人愈发急促的喘息。对方湿润泛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含着一颗被碾碎的暗红车厘子,任由汁水顺着嘴角滑落。

  那颗车厘子他记得。

  深深地镌刻在他记忆里的……他对沈殊欲望的根源。还是少年的他将手伸入毫无防备的哥哥的咽喉里,艰难地取出那颗哽得哥哥落泪的恶劣之核。

  楚征眼神一暗,吮吸着恋人的嘴唇,喉中发出闷声。

  吻愈发火热,不分轻重地拉扯头发也成了常有的事。沈殊的脖颈绷紧,长时间没打理而长得有些过长的头发坠在锁骨,滚动的喉结像是小鹿被猎豹咬住时颤抖的眼眸。

  分外可怜。

  又分外美味。

  ……

  ……

  ……

  楚征从黏腻潮湿的梦里惊醒,推开单薄的被子,和某个存在感鲜明的东西对视。

  他沉默着,良久才喟叹一声。解开腰带,一面走向卫生间,一面回味梦里美味的细节。

  他实在素了太久,连自渎都没心情多做。以至于偶尔做这样的梦,内容变态得让他想掩面。

  清理完狼藉,楚征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下楼,却发现沈殊已经坐在餐桌边上了,正低着头玩手机。阳台上挂着潮湿的衣物和床单,显然是刚刚洗好的。从纹理来看,是主卧的配置。

  ……什么情况。

  楚征呆滞了一下。

  沈哥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尿床吧……?

  他这时才匆匆看向沈殊的耳朵,方才被他忽视的一角,已经彻彻底底的红透了。察觉到他错愕的目光,沈殊把头埋得更低,像是鸵鸟般逃避,却欲盖弥彰。

  “别看我了。”他说,“快吃早饭。”

  作者有话说:

  别的霸总:一怒之下关起来生孩子

  大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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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超级长, 不夸我一下吗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