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这段日子,乔青遥无意间发现乔梦真很多喜好兴趣,抽屉里很多药,细看配方成分都用于减肥,以及刺激又廉价的美白面霜,猛烈的祛痘精华,一橱柜穿不下去的糟糕穿搭,甚至于抽屉暗格还存了一笔整容基金,才攒了一千多块,有零有整的深藏在红包里,背面潦草的写了‘吸脂’两个字。

  乔柳看见他拿着红包端详,便无情的嘲笑他:“别做梦了小胖,你从初中就开始减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不容易咬牙吃两天水煮菜就立马馋的溜出去夜宵,我妈省吃俭用的给你办健身卡都能让你用成澡卡,健身卡到期了吧,你又说打羽毛球减肥,可问题是这个运动上哪个路边还是广场不能打么,非要去羽毛球馆,你啥家庭你自己心里没点比数么,呵呵,也就我妈惯着你,反正这些年越减越肥,就你这样减肥能成功我把头割下来给你踢。”

  “你这次能坚持多久我倒是很好奇,不过我建议你这个吸脂基金还是去买两盒药吧,我觉得你患了自闭症,趁早治治。”她不大高兴,越说越委屈:“老娘这个暑假都没跟姐妹出去拍图,特意回家想着照顾你,结果你这个白眼狼从来都不搭理我,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住院我把我小金库都掏空了给我妈,那笔钱本来是我攒好久打算去看演唱会的……”

  乔青遥没理她,只是把红包放回抽屉,压在那几本考试秘籍下面,崭新的大部头,醒目的标题都在介绍‘高分攻略’‘高考冲刺密题’‘选择做富人’,还有之前的几种乐器入手笔记,打游戏的收入账簿……

  看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试图变好看、变学霸、变优秀、甚至变有钱,但现下来看,这些愿望一个都没实现,全部都失败。

  甚至连命都失去,主人变成前主人,悄无声息的走,一无所有,两手空空,身后留下那么一丝痕迹,给爱的人和不甘又不堪的自己。

  乔青遥在可以不用拐杖自己行走时,乔父回来了,他的车队接了个剧组的活,在外头跑了三个月终于杀青回家,由于干得不错,本来可以无缝衔接,但男人想儿子,便硬是把车仍在当地找人替自己先开一周,起早坐高铁回家来看乔梦真。

  当日的晚餐异常丰盛,刘文艳提前一晚就用高压锅烹煮肉食,海鲜也以水盆提前浸泡吐沙,上了半天班就跑回来,在厨房里煎炸烹煮,刀光火影里犹如单刀女侠。

  饭桌上也不肯休息,殷勤的给家人盛汤夹菜,“柳柳,你最爱的姜丝烧鸭,今天的小白菜新鲜又嫩,来,多吃点很补钙,女孩子多吃菜水灵。”

  “梦真,你今天得给我点面子,一定要多吃些啊,我特意请假回来做菜,让老刘替我半天,说好了改天我请她吃汉堡炸鸡,对了,吃完饭柳柳帮我团个优惠卷,这次记得教我怎么用啊。”

  乔柳答应着,仰脖子干光酵素水后,又给了乔青遥一手肘,险些将人从饭桌上怼出去,“你愣什么神儿,赶紧吃。”

  “哎呀你们俩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呢,你小点劲儿你弟刚好,当心别摔了,”文艳顾不上吃,又开始给男人倒酒:“当家的赚钱辛苦啦,我给你满上。”

  “老婆你也辛苦了,你们月子中心最近效益还行嘛,老刘不是之前说要退休不干了吗?怎么她还干的挺来劲。”

  “还要赚钱给儿子买婚房凑首付啊,家里还有房贷,只能接着干,他老公头发都白了还在银行门口看大门,风吹日晒的,唉,都是儿女债。”

  “你用不着像她那样挣命,受不了就别干了,我妈说她走之后房子归咱,到时候咱俩在妈那套养老,这套就留给乔梦真结婚,乔柳嫁妆钱我都留好了,咱俩没压力,就挣个生活费攒点棺材本,”男人光着膀子,就着一颗花生米饮尽杯中酒,双颊坨红,又望向乔青遥:“哎,我早就想说,我儿子怎么瘦成这样了,还不赶紧动筷子,快吃快吃。”

  乔青遥被逼上餐桌,碗里面菜肉堆成尖,竟还有一盆盛放的蔬菜集锦,多以调味的葱蒜香菜为主,他本以为这些是打算现场切片佐餐,结果乔柳抽出一根粗葱就开始蘸酱吃。

  还是没炒过的生酱。

  一家人都开始以蔬菜蘸酱,吧唧声此起彼伏,节奏律动感也很强。

  乔柳烦了,张嘴问他,一嘴葱味:“你瞅啥?”

  乔青遥往旁边蹭了蹭椅子:“你别跟我说话。”

  蹭到了文艳的胳膊,文艳亲切的问他:“乖儿子,快吃吧。”

  乔青遥感受到这个浓度,又坐回原处,他拿起筷子,突然想起来:“你为什么不在医院继续做护士?”

  “怎么不想继续做啊,当时生完你姐就怀你,你出生了就是两个嗷嗷待哺的小朋友,哪有时间上班,只能休假,医院护士岗位多紧俏,虽然是私立的吧,但是也好多人托关系去呢,反正休着休着工作就没了,”文艳停止咀嚼,抬眼看乔青遥,她嘴唇油润,“我有跟你说过我之前在医院做护士吗?我怎么不记得。”

  乔青遥平静宁定:“你说过。”

  文艳继续吃饭:“唉,我真是老了,记性都不行了。”

  断线的老乔突然来了电,他双眼浑恍,有点喝茫:“唉,文艳,你知道乔青遥死了的事么?”

  一席话使饭桌上的四个人都愣住了,他们各怀心事,百端交集。

  文艳低着头,慢慢的在米饭剔掉鱼刺:“知道呀,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几个月铺天盖地的都是他,我心里都挺不好受的,他对我挺好的,再说当时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认识你。”

  她这一番话,再次惊呆了饭桌上的两个孩子。

  男人挠挠头发稀薄的头顶,望着姐弟俩,故作神秘:“你倆还不知道吧,但却是也是没机会说,你爹之前给乔青遥当过一段时间司机。”

  骤起的声浪险些吓掉了他手中酒盅,乔柳当场花痴犯病,筷子翻掉掉了满桌饭粒,她顾不上收拾,抬起手尖叫都捂在嘴里:“我的亲爹啊,我最近超级超级喜欢他!当然没有瞎花钱二老请放心,纯白嫖,除了他那个黑心公司想着法的圈钱他本人也没有能让人花钱的地方,求求你们了快给我讲讲他的事,省得我整天点灯熬油的在网上考古他,呜呜呜呜,爸,他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啊?是他□□助理还是助理□□他?他退圈消失是不是去给助理作男宠三年抱俩了,我现在就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心中的高0之花!”

  不等回答又开始哀嚎跺脚:“这是什么天降神料,我追的星居然跟我家人有关系,码字我都不敢这么码,爸,你干了多长时间啊,为什么不继续干啊,是不是他给开的工资太少……”

  文艳不高兴,拿筷子敲她的碗:“你疯了么?你看看你还有点人样不,说的都是什么话,不嫌丢人么。”

  男人看起来并不介意,他酒意上头,因此便由着自家姑娘疯,甚至还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工资挺高的,我没干太久,至于为什么不干了,我记不太清好像就是想追你妈,就换了个朝九晚五的活,他那边太忙了。”

  “你在他那边也能追我妈啊,您可真是!快点回忆,他有没有小癖好,快给我讲讲他跟助理的故事,或者那个……那个化妆师也行啊,化妆师好帅,不过化妆师不够高他攻不起来,我嗑不下去,算了还是讲助理。”

  “癖好?想不起来了,太久远了,那时候我才二十来岁,他那个助理哎呀真没看出来他俩竟然有一腿,助理也长得不好看啊,就是人特别高,应该是假的吧?我不知道,那个助理现在混的挺好,叫什么来着,反正挺有钱,”男人很努力的调动脑力,“化妆师好像就叫什么什么诗,我送过就他一回,个子小皮肤白,长得挺精神,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好时髦,我当时都觉得一切正常,谁知道他们之间关系那么乱……”

  文艳搭话:“我觉得那些八卦都是胡扯,一看他就是喜欢女人的,我感觉的到。”

  男人突然不高兴:“你感觉个屁,最烦你们这帮老娘们瞎感觉,如果你感觉准的话,你干嘛嫁给我跟我过穷日子,去,给我盛一碗饭。”

  乔柳捧着脸,还沉浸在新鲜出炉的零星往事里:“您这说了等于没说啊亲,还能不能想起来其他的,什么都行。”

  ……

  乔青遥自满桌狼藉闹剧,安静的把一切看在眼里。

  前尘不记,后世重始,是非不渡忘川河才能重新做人,可他偏偏不能。

  阴魂不散的除了往事,还有他自己。

  乔青遥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甚至能想起他叫乔松林,更记得自己曾经拜托乔松林给刘文艳送情书,通讯不便利的年代,电话座机都未普及,他的将心事和倾慕写成诗化成铅字,一封又一封,全都石沉大海,杳无回讯。

  几十年前的事,本应只剩一声叹息,就翻篇过去,可他要刨根问底。

  乔青遥阴沉着脸,问刘文艳:“他怎么追的你?”

  喧嚣戛然而止,一片安静。

  文艳一愣:“什么?你爸啊?”她很不好意思的笑:“你怎么开始好奇这事啦?”

  乔柳面皮褪红,她替乔青遥接话:“可能因为您儿子母单solo多年,想跟我爸取取经吧。”

  文艳把盛好饭的碗放在乔松林面前,却不似先前锁眉紧脸,她眉眼舒展,平添几分蜜意:“你爸只是给我写了几封情书,我就沦陷了。”

  乔松林别扭又恼羞,他试图阻拦:“你当着孩子面前说这事干啥,别说了,吃饭吃饭。”

  文艳毫不察觉,继续深情感慨:“他写的太好了,我现在想起来都很感动,这辈子只有这一个男人给我写这么美的句子,我没看完就爱上他了,我当时就发誓我一定要嫁给这个给我写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