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49章

  门外是精心布置的片场,更是争斗角场,尘间万物,皆因名利转动,没了情人分心的乔青遥越发炙红,也越来越忙碌,不是在录音室就是在排练,期间还穿插着各类通告,工作强度之大,熬的左诗面黄肌瘦,裤衩松紧带都要搂不住,想重新买都没时间。

  而乔青遥却依旧鲜亮,兴许是年轻的关系,他如江河海波,不息奔涌,永远粼粼发光。

  新一季巡演已经进入带妆排练阶段,每日开工各部门都要迎接挑剔。

  宽敞化妆室人满为患,夹着笔记本,带着烟臭味,他们眼下青黑,尾随乔青遥进门晨会。

  乔青遥自一群臭男人独自馨香,左诗暗辨他身上的中调后调,慢悠悠的给他上粉底、画眉毛,时间还很充裕,旁人灌着咖啡言语酣战,左诗手不停歇,耳不落闲。

  乔青遥自千夫万言里,镇定自若,他平日话不多,此刻却一口三舌,有理有据,他年纪最小,也是这一场巨大航程的船舵和号角。

  “实话说开场很平庸,前期灯效也很一般,干巴巴直接蹦上来就开唱很无趣,”

  “可是这个创意之前开会大家通过了呀,你不是也认同么?”

  “但现场看效果还不够好,我不是那种艺术家可以简约起范儿,所以能不能再设计点有心意的环节,麻烦了,比如……我随便想的,比如把这个演唱会当成故事一样讲,或者有一个哲学主题、一个场特别体验,总之就是整场演唱会是用心且有细节的,而不仅仅是单纯的歌曲串烧,创意还要有个度,不能喧宾夺主,听歌表演肯定还是最重要的,辛苦你们再筹划一下,这个开场肯定要改。”

  秃顶男人眉头微耸,迟疑间,下一张嘴又上,舞蹈老师孙斯言怒目而视:“乔,我听说舞蹈也要改动?不是都排练好了吗?你别让我前两个月白玩儿哈。”

  “别担心,小改动,我原想说不要安排伴舞开场就出现,等到副歌部分再上来效果更好,不过王哥开场要重新编排,所以伴舞这个问题还要等一等再确认,今天伴舞可以还照原计划排。”

  乔青画了一半淡眼影的长眼睛换一个人看:“陈哥,第二首歌伴舞上来时,可以放烟火或者是特效灯么?不要去年巡演那样胡来瞎放,要跟着音乐一起卡住点放,把烟火当成最后一声鼓,就是一串强节奏结束后砰的一声,我说清楚了吗?”

  “明白,这个是小意思,可以安排,不过去年演唱会用烟火咱们都是头一份儿,国内哪有这个先例,人都搭个台子拉个电线就开始唱了。”

  “斯言老师走了吗?我刚才忘了说,有一小段舞要重新编,”乔青遥自人堆里寻不找孙斯言,便盯住刘玉林,“刘哥,这两天排练结束后,你看看斯言老师什么时间方便,我跟他一起。”

  刘玉林面上点头,心里哀愁,这不行那不要,死处女座比处女都难搞。

  身边执行制片的签字笔在笔记本飞快记录,女人眼角堆笑,切齿攥手,艺人越俎代庖,这也改那也改,他妈的每次都这么多要求,以后相亲处女男白给都不要。

  左诗指缝夹细刷,扳正乔青遥的脸:“别乱动了,当心戳到眼睛,再影响你后续明察秋毫。”

  乔青遥顺从照办,嘴里滔滔:“王老师,我昨晚上回去想了想,第一首歌结束后麻烦你把全场都光都灭掉,和乐队一起停10秒,这段留白给观众,然后鼓声起,其他人都不需要,只要鼓手,鼓点也要简单,就是咚擦,咚咚擦,两个八拍,”

  乔青遥头不敢动,眼睛寻找:“王老师你在吧?”

  “我不在。”

  “然后这里孙哥给我一束光,周围也不要死黑,最好顶上有一些散光,类似乌云滚滚的效果,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加一些烟雾还是什么来解决,整体看起来就是一束单光,闪电穿乌云一样落在人身上,你能办到吧?”

  “你在想啥呢?以现在的技术根本办不到!”

  “那试试看吧,先看看能达到什么样。”乔青遥叹道:“好,我回到停10秒这部分,光束照过来之后,如果人动灯要记得追紧,两个八拍之后,键盘和贝斯也加入,这时候,从观众视角看舞台背景不是有那种血红目光睁开闭上么,这种也要卡在音乐的点上,灯进入副歌部分,停一秒,伴舞和烟火一起弹上来,把全场的灯都点亮,我们现在的灯不够亮,要晃瞎人眼那种爆灯,一两秒就行,”

  ……

  左诗磨磨蹭蹭的化妆,他驾驭这张脸,脸的主人却正凌迟世界,眼看着各位老师苦海无涯,易燃易爆炸,始作俑者却没有停止的意思:“服装改好了吗?”

  “造型又新借了一批,”刘玉林一挥手,等了半天的服装助理马上上前一步,拿出打印好的服装方案,乔青遥接过来翻了翻,并未说话。

  服装助理如数家珍,跟着他翻页的节奏汇报品牌设计。

  乔青遥干脆合上方案:“为什么要借这些衣服?”

  他话说的冷硬,冰块一样掷地,所有人都明白他这话的言外之意。

  “这……这是卜哥根据您的意思重新调整的衣服呀。”

  “这些都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这些全是最新款!看图片看不出来,得上身试试才知道好不好,”刘玉林深吸气调节自己的情绪,他重新堆起笑,似在哄一个孩子,“乔,咱们的造型团队是国内顶尖,所有的衣服都是世界一线大牌,咱是首借,除了这些衣服还有大几十甚至上百万的饰品,光来看守珠宝的公共和保安我们都要带10个走,整体非常奢华了,我敢说国内没有人肯在巡演服装中花这个预算和心思,林紫蓝都没有,我哥们在他那边,他们成本连我们三分之一都没有,人就是纯纯的赚钱,我们已经够好了,如果这都不好,那世界上没有好的衣服。”

  “你说这些我懂,但是我的意思你没懂,我觉得不好是不适合,你跟我讲衣服多大牌多贵,这是两码事,舞台服装主要还是要适合,只要是够特别,国内设计师的也可以。”乔青遥面有不悦:“而且我不明白你每回准备那么贵的珠宝干什么?有个样子就可以了,我在舞台上甩飞多少戒指你都忘了?”

  刘玉林两眼一抹黑,“爹……不,哥啊,你是我亲哥,你要想想还剩下多长时间,再改真的来不及,而且国内设计师的水平哪比得上国外高奢,剪裁根本不行,就是个花架子完全不禁穿。”

  “我就是想要个样子,我又不天天穿。”

  围观之下,刘玉林很是挂不住,他怒意喷发,音量也高:“那你应该提前说你想要国内设计,现在只能在现有基础上整改,没办法重新换团队。”

  “我发现跟你沟通每次都像是对牛弹琴,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盯造型弄妥演出服装这本来就该是你的工作,你如果做得好,我还用坐在这里说?并且你提前也没问过我的需求想法,难道还要我追着提醒你?”

  乔青遥冷淡地:“你最大的问题是你总是把服装的事完全丢给造型师让他们自己发挥,你应该掌控他们为你工作,如果造型了解我的一切需求想法可以直接做好,那我要你干什么?”

  左诗正襟危坐,梳子都哆嗦,正所谓戏子无情,平日里嘻嘻哈哈,真惹到他,亲亲刘哥也成了脑子有问题的老刘。

  执行制片替刘玉林感到下不来台,这个瘦弱女人笑着打圆场,并示意剩余人先去忙,其他人早不想呆在这种低气压现场,因此满屋拥堵瞬时消失,房间又重新宽敞。

  等人走光了,刘玉林态度开始放低,人前要脸,人后还是得要饭碗,“好吧,是我的疏忽,主要是我觉得上一次跟这个造型团队合作过很顺利,这次应该没问题,是我太想当然了,对不起,”他脸色蜡黄的道歉:“但是他们都提前准备半个月了衣服都借好了,你这么临时不停的换,这会得罪品牌和造型团队的,而且别人不会怪我办事不力,谁认识我呢,说起来我不过是乔青遥团队里的人,所有的账只会算在你的头上。”

  “上一次那么多问题你都不觉得,一次瑕疵非常多的平凡巡演,现在想起来我宁愿没巡演过。”

  “真没有,真的不平凡,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刘玉林颓丧至极,“你看报纸了么,我们平日里这么不招待见,但这个演唱会也一水全是夸你的。”

  乔青遥摇摇头,只是解决问题:“衣服还是要整改,等会工作结束了,你记得提醒我给造型工作室的老板打个电话,我来解释。”

  “好的好的,”刘玉林边说边退,打算逃出门外透气,才迈出一步,又给乔青遥喊回去。

  “还是当面解释吧,诚恳一点,你去约。”

  “没问题没问题,”刘玉林劫后余生,连同执行制片和服装助手一同脚底抹油,迅速逃跑。

  周遭寂静,只剩下妆发团队,和战战兢兢的小助理。

  左诗不是第一次伺候艺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他知道什么角色该做什么,因此心态绝佳,只见他一件件收好化妆品,从容随性:“我以为你只管唱歌跳舞就好了。”

  “他们但凡用心一点,那我当然只管唱歌跳舞就好,”乔青遥叹口气,“这次巡演排练所有环节跟去年几乎一样,就不能进步一下。”

  “你去年的巡演我看了,我觉得很精彩。”

  “可我觉得很普通,只是完成了一个工作。”

  “一点都不普通,”左诗解释道:“当然每个人对好的标准不一样,反正我觉得很好,还真不是像奉承你啊。”

  “不平凡么?跟其他人的演唱会一摸一样,全是行活儿。”

  “当然不一样了,唱歌的人不一样,你就是比别人好。”

  化妆间外歌声骤起,音响助理慌慌张张放下汽水调小音量。

  阳光闯入阴云,地面落影幽灵,房间内一双沉默又好看眼睛。

  乔青遥笑了一下,没接话。

  左诗急切换个气氛:“哎,刚才没说我,我有什么需要进步的么,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对方想了想:“没有,你也很好。”

  第二次巡演在秋天拉开帷幕,在那个国内巡演基本上只是音响乐队灯光三大件的年代,主办方用30辆卡车拖来了600多吨不锈钢,每站搭建都需一周,灯光照明也是前所未有,机械臂上万个自动灯光设备,可灵活辐射全场,除去设备,随行工作团队就装满了一架中型机。

  演唱会还有概念故事,将整场表演串起来,年轻人懦弱又孤独,陷落人间的困苦,于是神的手拉开帷幕,精神分化,凡胎共存,2小时的歌舞是粉身碎骨,他彷徨着堕落,也坚定着罪恶,生活嘲笑我,我也嘲笑生活。

  乔青遥为此不眠不休挤时间看了好几本哲学著作,版本也改了好几个,最终的呈现简短绮丽,幻想色彩浓郁,预热新专设定。

  秋夜霜冻,热意却刺破苍穹,体育场内似风暴涌动,人群高伸出手,触不能及的神像,于心尖、在台上。

  左诗站在舞台的一侧,望着舞台中央,青年登上王座,如月之升,星都坠落。

  他望着他驱散黑暗,化作光焰,舞台距离很近,台上的人却远。

  甚至跟平日常见的都不太一样,他在腰胯上装卸性感,在唇间吟唱虚妄和永远。

  男人想拥有魅力很简单,一点长相,一点才华,一点名利,一点薄情浪荡,拥有其一,就足以让人念念不忘,但是这个人什么都有。

  烟火腾空,照亮台下海渊无边,信徒虔诚沉醉,女孩一脸泪水。

  2小时的演唱会原是一场耐力考验,乔青遥却精力无限,而同场伴舞下来的时候都近乎虚脱,汗液之多似被水泼过,左诗对此很是震惊,哪怕是乔青遥足够年轻,这样的体力也令人难以置信。

  左诗光是在站一会都觉得累,但不得不站,即便是化作助手一直表示左诗无需盯妆自己就可代办,左诗也坚持亲力亲为,自周边罅隙之地待命,待换装口子一到,乔青遥意兴勃发的下台,妆造团队便一拥而上为其更换造型。

  距离之近,呼吸热意都交锋,左诗还得摸黑摸他得脸,涂他得嘴,甚至帮挤不上前的助理给他喂水,结果乔青遥无头苍蝇一样没咬住吸管,直接含住了左诗半截手指,舌头软软的抵上来,带着水汽和湿意。

  左诗脸一热,忙抽出来,不敢开口,不敢暴露。

  乔青遥也没工夫究责,重新含了吸管,匆匆喝一口水,即刻返回舞台向人群输送他的宁谧和躁动。

  演唱会结束后,当晚乔青遥一般很难睡着,兴奋无处释放,他怕黑怕鬼又喜热闹,因此刘玉林时常生拉硬拽各种工作人员去他的豪华套间里过夜陪聊,巡演期间一直如此,潜规则一样每夜换着人登门,整宿整宿的陪他熬,有时看电影,有时玩扑克,甚至还在酒店地毯偷骑踏板车。

  左诗也被安排去过几次,推门看见客厅里已经冷掉的晚餐,一桌子的健康餐几乎动也未动,只有一杯蔬菜汁被喝的所剩无几,左诗有时候觉得乔青遥简直要成仙,整日不吃不喝还能这么永动的活着。

  如果客厅没人,左诗便坐沙发里习惯性的等待,一直等到乔青遥从卧室出来,他穿着睡衣,身有湿意,该是刚洗过澡,脸蛋无状洁净,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同几小时前性感流汗相较,换了一种好吃的模样。

  凌晨三点,乔青遥看见左诗眼前一亮,“是你啊。”

  “怎么的,我来陪你,有点失望?”

  “没有。”

  “行了,过来哥身边坐,你说你在台上浪一晚上临睡前洗的又白又香约人到你房间里,只谈心不谈别的,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缺德啊。”

  “怎么缺德了?”

  “我们男员工也就算了,女员工能把持得住吗?”

  乔青遥笑起来:“没有女工作人员来过。”

  “男的也不合适,以后就固定我来吧,一切诱惑煎熬都让我一个人承受吧。”

  “那天天睡不好你受得了么?”对方诚恳地:“固定是你当然我愿意,因为你最有意思了。”

  “开玩笑开玩笑,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主要是我年纪大了,天天这么熬我可受不了,”左诗问他:“你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你有吃安眠药么?”

  乔青遥的确有服用安眠药,但早就无用,又不能加大剂量,只能熬着,此刻他盘坐于一隅单人沙发,在淡黄的光晕中似美梦一样,同左诗聊破坏这美好表相的东西,他们话题百无禁忌,聊艺术,聊见闻,甚至聊明星八卦,他还告诉左诗lara给他打电话要过来,她想做神秘嘉宾替换掉原环节的女伴舞,但是乔青遥不愿意。

  “啊?为什么,她很红啊,这种提议确实很有噱头。”

  “不需要。”

  “是怕歌迷介意么?”

  “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希望演唱会纯粹一点,不想炒作。”

  左诗咽下威士忌,喉咙滚热:“那你怎么拒绝她?你俩这关系……不好拒绝吧。”

  “我直接跟她说不行,”乔青遥接着问他:“我倆什么关系?”

  “啊,这,嗯……人家应该很伤心吧。”

  “不会的,她每天工作也很多,人也很多,她也没这个功夫为这种事心烦,直接点节约时间。”

  酒壮人胆,左诗鼓起勇气:“那你喜欢她么?”

  乔青遥因服药不能饮酒,他亦不吸烟,怕嗓子会坏,但他此刻并不清醒,也有困倦,他道不生气,只是迟疑。

  左诗想了想:“话赶话说到这儿了,我随口问问,你不能说没关系,我其实也没那么好奇。”

  窗外隐约东方鱼肚,乔青遥思付片刻,语速慢缓,“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之间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

  左诗听话的答:“我喜欢能让我依靠的,无论我在工作生活中遇见什么挫折困难,看见他我就一切释然,觉得什么都能放下什么都能面对的了,我希望我们有共同语言,一致的三观,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真心爱我,如果还能比我高并且好看那就更加分,要是不好看其实也行毕竟我也不是天仙,反正就普通好人就行,事实证明就我这要求可能都有点高?从来没找到这样的人。”

  “还好,起码圈子里又高又漂亮的人到处都是。”

  “这圈子里漂亮的都是艺人,你看哪个工作人员貌美高挑了,我总不能找艺人吧。”

  “你为什么不能找艺人?”

  “差距太大了,财力名气方方面面都不是一路人,艺人怎么可能看上我,绝对没可能的事。”

  “你倒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艺人也是人。”

  “那你要是女明星,你愿意跟你化妆师在一起么?”

  “你为什么不打比方你是女化妆师。”

  “行,如果我是女化妆师,你愿意跟我在一起么?”

  “为什么非要比方咱俩?”

  “你他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儿童小百科领问么?到底能不能好好让我好好假设了!”

  乔青遥淡笑:“我想想……”

  他倦意浓郁,窝在沙发里思考,不自觉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这表示也是左诗伴睡成功,是该走的时候,他站起身向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沙发上睡觉的男人形影单只,陪他的只有满桌的残羹冷酒。

  平日里给成千上百的人围着,金钱利益面前,真心都假,假意也真,尤其是乔青遥这种会呼吸的印钞机,所有人都可以在他身上捞一笔,包括左诗自己,只要讨乔青遥的喜欢就可以轻松获得丰厚佣金,亲人也如此,依仗他的名气开了数家餐馆,哪怕菜贵且难吃,但还是很多人愿意过来欣赏挂满墙面的旧照片,熟悉他的工作人员无一不知,这位乔青遥唯一的亲人,在这次巡演开始前还关切的打电话提醒乔青遥注意身体,但是当乔青遥还是个小少年时,不知道挨了舅舅多少揍。

  左诗轻手轻脚的走上前,拉起旁边的毯子,盖在睡着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