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58章

  乔青遥竟没装睡,而是翻身睁眼:“嗯?”

  左诗听得声响,睁眼就看见枕边的脸,以及逼近的五官,对方正凑上前,于是左诗不自觉往后退:“你少装没听见。”

  乔青遥干脆躺到左诗身边,他盯着他:“我不想聊这个。”

  左诗退无可退,半边身体都悬空,他哎呀一声,却被乔青遥的手抓住。

  乔青遥将其捞上来,又退回原地,他环视周遭,幽幽道:“这个酒店的装潢,很像我出道前住的剧团的宿舍,只不过宿舍没这么好,两排上下铺男女混住,”

  左诗心跳如鼓,衣服也皱,心绪同衣角一样,无论如何都难平复。

  乔青遥平定如常,继续闲话:“经常我在上铺正睡觉,下铺的大哥就带姑娘回来住。”

  左诗长吁口气,对方既然不想说,他便放弃,“这么奔放,从小被迫性启蒙么?”

  “我那时候的确很小,最开始以为是在打架,因为她一直哭一直哭,我差点正义感爆棚下去阻止,后来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后来发现是情趣,”左诗与乔青遥同床共枕,被迫洁身自好,但心有颜色,于是口开黄腔,说完又自嘲道:“我这是上年纪了么,说话怎么这么油腻。”

  “你不油腻,你看起来还跟高中生一样。”

  “我谢谢你,真不知道你竟然吃过这种苦。”

  “当时倒也没觉得辛苦,还感觉很有趣,演出还有钱拿,只是因为太小了就只能演一些小狐狸呀,小丫鬟什么的跟在男女主身边,”

  左诗有点想笑:“你?小丫鬟?”

  “是,团里那些大姐们真是太恶趣味了,我不愿意,她们就把我捉住了压在大腿底下,摁着扎辫子,我那时候头发总是很长。”

  “那这岂不是‘遥想当年月明秋晓,小乔初长成,头发长长,漂漂亮亮’”左诗翻过身:“你们是歌剧团么?”

  “不是,故事类型的演出比较少,主要还是唱歌跳舞,有什么需要热闹一下的场合过去表演几场就走,团长排舞全靠抄,就是把国外百老汇或者哪场舞蹈演出录像带拿过来,也没有老师教,我们就在电视上看人家跳一遍,然后自己找地儿练习模仿,我就是那时候学了很多舞种,但并不精也就大概是个样子。”

  “你为什么这么小要在剧团呢,你爸妈也舍得?”

  乔青遥正面仰躺,他睫毛浓长,脸上落影,“没什么舍不舍得。”

  “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爸妈的事。”

  “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肯说,你跟我就这么不熟么。”

  乔青遥轻描淡写:“我跟舅舅一起生活。”

  左诗沉默片刻,马上道歉:“让你想起不好的事,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乔青遥面无表情,听起来倒是心情不错:“因为从小也没人管嘛,就跟一个哥哥玩,他来这边念艺校,我又很喜欢他,他就把我给带过来了,能留在剧团也是他介绍的。”

  左诗敏感地睁圆眼:“你喜欢一个哥哥?”

  乔青遥默然片刻,“没别的意思,纯粹是很喜欢跟他一起玩,这哥哥现在也是名人,就是罗衫,你应该看过他演的戏吧,之前黄迪生日他还去来着。”

  “没听说过这个演员,”左诗思索半晌:“我想起来了,要拍电影那个。”

  同样思索的还有乔青遥,片刻安静后,他猛的坐起身,二次诈尸:“完了,他之前有事找我帮忙我全忘了!”

  而后他像招了蚂蚁一样在自个儿身上乱摸:“我手机呢?”

  左诗坐起来,后脑勺似被炸过:“在段晓康那边吧。”

  “哦,那一会你记得提醒我找罗衫手机号的事,”乔青遥极其郁闷:“我留没留他手机号我也给忘了,我现在这个记忆力差到极致了。”

  “谁天天像你那样吃药也会出问题,你这个头痛不能治么?”

  “我有治过,什么办法都试过连心里治疗都试过,没有用,而且我也没那个时间坚持,都不如药物治疗来的迅速,医生还说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只是危险很大,如果有失误可能下半辈子就要在床上躺着了,”乔青遥有些烦躁:“那这就没必要治了吧,而且我也觉得手术这事也很扯,有什么好开刀的,把脑子摘了么。”

  屋内昏暗,光线模糊,依旧能映出乔青遥一张俊脸,左诗看的离魂,嘴巴瞎胡接话。

  “那还是别手术了,就辛苦一下段晓康,让他多提醒你做物理治疗,也比依赖药物强。”

  “段晓康跟我请了1个月的假,他马上就要走了。”

  “啊?”

  “他家里人生病要做手术,”乔青遥抬手看了下腕表:“好像是癌症还是什么,他跟我说过但具体我记不清了,估计他1个月之后可能回不来,他还问我借钱来着,我已经让赵鹏宇安排财务去把这事办了。”

  “癌症!借钱?”

  “他跟了我这么多年,于情我也应该贴补他,所以不必他还,就直接给了。”

  左诗张大嘴:“他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么,真没看出来……我看他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么。”

  “他有事都放心里,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乔青遥笑着移动两条长腿,他起床喝水:“你给段晓康打电话,或者下去找他,看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左诗冷哼一声:“别小瞧人了,我心里的事可重呢,当心有一天说出来吓坏你。”

  乔青遥自晦暗里幽幽开口:“是么?那你现在说。”

  左诗怒从中生:“你有那闲心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使你那个手机,别老一有事要找手机就知道找别人要,找不着别人还让我去找别人再找你手机,我看你真是钱多烧心,但凡你能自力更生点,何苦里外里雇这么多人。”

  5分钟后,左诗蓬头垢面的出现在楼下停车场,段晓康的电话始终打不通,因而他只好下来亲自询问。

  车里的小王睡的满面油色,段晓康却醒着,他眼下青黑,遥下车窗吸烟,落了一地的烟蒂和烟灰。

  左诗先问了该问的事,而后闭了嘴,又忍不住:“你怎么了,是有什么难处么?”

  段晓康熄灭烟,朝左诗笑了笑,不打算说:“没事儿,脸色差是因为没睡觉。”

  “哦,”左诗无奈又疲倦地:“反正你要是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呀,大家都是朋友,我们都会帮你的,一切都有解决办法的,再说你还有乔呢。”

  段晓康脸上的表情左诗看不懂,只见对方淡淡地:“我没事儿,让他下来吧,可以走了。”

  段晓康走的干脆,赵鹏宇找了一个新助理刘昊来代替,这个二十多岁的熟手做事麻利,只是略显胆怯,尤其见了乔青遥,大气也不出,战战兢兢的拿着乔青遥的水杯跟在他身后。

  后台凑不成一副牌,左诗只得回到了前地看乔青遥表演,巡演渐进尾声,他的事业却如朝日向上,上百场次的演唱会吸引了百万人次观看,泼天的记录和收入,让他似旗帜一般立在高地。

  左诗立在后台,看他款款的唱,缓缓的走,远方的光束落下,无数面孔的喜悦和泪花,他似身披云霞,冷一张脸煮沸了他人的韶华。

  忽而鼻尖嗅得一缕甜香,是佟橙橙回来了,她赶上了演唱会的末尾,脸上的妆有些溶,卷发微微的摇荡在晚风里。

  左诗不想跟她独处,他嘱咐好助手盯妆,准备溜回回后台读书看报喝茶水,然而耳边的女声忽的响起来,“算起来从我们第一次碰面都快2年了,你还没跟我讲过一句话。”

  佟橙橙主动开口,她意向友好,但左诗没乔青遥那种近在咫尺也装听不见的脸皮和本事,短兵相接后,左诗礼貌回话:“哦,你好。”

  “早就想认识你,”对方伸出羊脂玉般的嫩手:“佟橙橙,‘醉酒怀袖有新橙’的橙。”

  左诗迅速的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左诗,没啥文化不会写诗的诗。”

  佟橙橙笑起来,唇边浅浅一湾梨涡,在左诗看来,她比刚见面时要美一些,如雨后盛放的花,但是眼下这花有泪痕,凄凄娇艳,只见她双手抱胸,深深的往台上望:“我俩前天晚上大吵一架,万一他等会赶我走,你得帮我说说好话,毕竟我们也算是新朋友。”

  左诗一听说他俩吵架,顿时不想走了,方才冻冷的五官马上温柔起来,甚至亲和的笑:“怎么还吵架啦?”

  “跟明星相处简直太难了,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迁就别人,也从不换位思考,每次一出现问题他就拒绝沟通玩失踪,我给他打了一整天的电话,他根本就没理过我。”

  “话虽如此,他平时也经常失踪,不接你电话不一定是不想理你,也可能是找不到手机。”左诗双手插兜:“那你这是来和解了,还是来了断。”

  “我就是想过来问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佟橙橙依旧望着舞台,她残妆苍白,无限酸楚:“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远且冷漠,他谁都不爱。”

  女人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他拥有太多了,人和物,争先恐后往他身边涌,我知道他很忙,也理解他精力有限,其实我宁愿他没有任何名气和钱财,我只需要一个方寸之地,只有我跟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台上的人正唱情歌。

  ‘路边的柳紧牵的手跟你天长地久是骗你喝下的酒’

  佟橙橙默默泪流,抽泣也无,静到几乎无人知晓,除了左诗。

  左诗本是来捡笑话的,笑料没捡到,反倒拾了一地心碎,他见不得,又不会哄,只能抽面巾纸给她:“好了别哭了,”

  对方接过纸,哭的更凶。

  左诗心有血窟窿,还要安慰别人:“我算看明白了,星座不合就抓紧换吧,他那个星座是天煞孤星,谁摊上谁受罪,你就权当是嫖了他几次,下一个更乖。”

  佟橙橙破涕为笑:“你是gay?”

  左诗一顿:“我就这么娘么?”

  “那倒不是,是我的直觉,”佟橙橙一边擦眼泪一边打量他:“而且直男可不会像你把自己收拾的这么好看。”

  左诗低头看她脏猫一般的脸:“你下次应该换个防水的睫毛膏,粉也要换一下,妆结块了。”

  “直男也不像你们这么讨人喜欢。”

  “你喜欢我没用,我也不能跟你处对象,我跟女的恋爱那就是在搞拉拉,”

  话音未讲完,只听身后一阵嘈杂,原来是乔青遥下台了,一时间空荡罅隙都拥挤起来,乔青遥一身薄汗,秀长风目穿过三四只打理的手,流连在女人身上。

  他摸她的脸,意外她来,疑惑她为什么要哭。

  左诗马上转过头,自异彩灯辉中往后台走,慌不择路,走不控速,急急的在黑暗中同高壮的男人撞在一起,鼻子又酸又痛。

  赵鹏宇哎呦了一声,摇晃着身体,他双手箍住左诗的臂膀:“她来了?这么长时间没来,这不得小别胜新婚啊,可明天最后一场,希望她给我们乔留点体力。”

  左诗甩开他的手,骂了一句:“你真他妈猥琐。”

  “你吃火药了?我又没开你的玩笑。”

  “少他妈跟我说这个,你们都是人我就不是人么,操!”

  赵鹏宇被骂的一头雾水:“你真是莫名其妙。”

  由于这俩人越发明目张胆,包火的纸都不肯要,很快照片便流的遍报都是,起初是模糊同框照,后来是高清摸头照,佟橙橙也遭起底,因为她之前老老实实在国外念书,成绩不错并无劣迹历史,且家境雄厚,双亲皆为权贵,尤其其父,八卦杂志戏称乔青遥这是独具慧眼,不要钱要权,入赘高门,给自己求得护身符,以后再想写他怕是要三思。

  乔青遥似乎并不受影响,巡演完了日常消化通告,段晓康也回来了,勤恳依旧,只是胳膊上戴一块黑纱,很少见他再笑。

  更没有笑模样的是左诗,整日一副死了丈夫的寡妇脸,郁郁寡欢。

  可看乔青遥不仅笑魇若花,简直是笑露牙花,他刚刚走进录音棚,此刻正拿着乐谱同里面的几十位歌手寒暄。左诗也不知道他跟人是真熟还是装熟,乔青遥不像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而且平日里也没见他有什么同行好友,但左诗不是段晓康,又没有24小时跟着他,所以也不能确定,但是乔青遥似乎人缘很好的样子,一屋子的明星歌手,每个人都很乐意上前跟他打招呼。

  群星汇聚的因由是国家发起的公益活动,整个乐坛但凡有姓名的都需献唱,乔青遥自然也在其中,还分得了挺长的一段独唱,这并不容易,毕竟人多词儿少,能够单独献唱的不超过十位,这十位里还包括几组双人和音,且乔青遥分得两次独唱,有这种待遇的除了紫蓝没有第二个人,连lara都是老老实实的一句。

  音早就分开录好了,此番是来录音室是为了补拍mv,由于人数众多,主办方分两天录制,头一天先把大部分的独唱和采访拍完,第二晚则是录了几位只给一天档期的头部艺人,并集中所有人拍最重要的合唱部分,且独唱录制排序也经过了一番角力,各家团队都不肯等,赵鹏宇狐假虎威,撂下狠话,因此安排乔青遥最后一个来,先拍录音室独唱部分,紧接着再同全体补几个合唱镜头就好。

  他原本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拍完走人,谁料紫蓝老师用餐化妆过长,让包括乔青遥在内的全体老师生等俩小时,虽然等候多久,但齐聚一堂时,每一位艺术家还是彼此拥抱,笑意盈盈,展现了和睦的团体精神,唯一不和睦的是乔青遥跟紫蓝两个人无法同框,乔青遥在的时候紫蓝必定是在补妆,紫蓝到现场拍摄时,乔青遥和会很识相的去洗手间,大家都看破不说破,依旧祥和共歌。

  ‘去洗手间’的乔青遥基本上都是在休息室练舞,后半夜三点钟,他吃完了药精力充沛,左诗不搭理他,他便又闲又无聊,只能跟段晓康比划玩闹,前阵子二人沉迷□□电影,大哥和小弟快意江湖,看的二人十分上头,甚至效仿剧内角色举腕碰表,一来二去竟成了他们独有的招呼,只是一个手腕上是古董金劳,另一个是商场专柜打折卡西欧。

  乔青遥发现了,他拆下段晓康的手表:“别戴这个了,我送你个好的。”

  段晓康任由对方拆,乔青遥对他做任何事他都甘之如饴,好坏全收。

  乔青遥拆完了手,顺着看见黑纱,“家里的事还有需要帮忙的么?”

  段晓康身材高大,虽然人已在末路,依旧昂着头:“没有了,我家现在只剩下我,我没事,那就没有事了。”

  乔青遥心细如发,他明白他的苦楚,也开始自我检讨起来:“我事情杂又多,如果我疏忽了你,你一定要跟我说。”

  段晓康深深的看着眼前人,“嗯。”

  左诗这时也实在是忍不住,酸溜溜的提醒:“差不多该回现场了吧?你这么频繁的消失‘上厕所’,尿频尿多尿不尽也得有个度,别让人误会了。”

  乔青遥闻言连忙往外跑,段晓康追在后头给他穿衣服,半路碰见来催场的赵鹏宇,一行人匆匆的进了棚,紫蓝也在,因为是最后一个大全景,也便无所谓了,二人各自站在人群的两极,强忍着录完最后的镜头,紫蓝一刻都不肯多留,给经纪人护着直接闪人,乔青遥也准备撤了,却被lara拉着塞了一把吉他,任凭乔青遥怎么拒绝都不行。

  lara无限凄酸,恨恨道:“多少年了,我的词呢?你妈的,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发了多少短信?你理都不理,今天晚上必须给到我,我连乐器都给你准备好了,你自己的曲你总能记得吧,我看你还能找什么借口!”

  乔青遥不打算同lara叙旧,更不打算在众人面前同其拉拉扯扯,但在lara咄咄的目光下也不好意思把吉他交给段晓康,就这么一路挂着上了保姆车,直冲到最后一排。

  两台车载着团队所有人,按惯例先送乔青遥回家,乔青遥抱着吉他坐在后排,突然于黑暗中开口:“左哥,你干脆跟我回家吧,明天11点的通告,现在天都要亮了,你没必要折腾回家。”

  左诗想也没想:“我不去。”

  副驾的段晓康回头看他一眼:“你真的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化妆箱就让你助手明天带过去就好了,不然你路上起码还要2小时才能回去,第二天再折腾到现场,今天晚上不用睡觉了。”

  乔青遥把吉他翻了个面儿,熟练的调音:“我们可以明天睡到9点,然后在我家画好了直接去现场。”

  赵鹏宇无比羡慕的拍左诗的肩膀:“左老师,乔的大别墅可不是一般人能住进去的,套房任选。”

  左诗没说话,心里默许嘴上赌气,车上无人接话,左诗在沉默中别过头,看车外头孤灯林立,天幕由黑成灰。

  稀光里乔青遥拨动琴弦,弹吉和他一并浸在破晓里,曲子低低的从指下生发,不是雪月风花,也并非宁静致远,而是流沙一样头也不回,缘浓缘淡,往事不堪,当年又太真心,因此销魂且遗憾。

  一曲终了,赵鹏宇竖起大拇指:“这个曲子好,谁的曲?不过我还第一次知道你会弹吉他。”

  “随手瞎弹。”乔青遥放下吉他:“我刚开始作曲那阵子找老师专门学过几种乐器,不过只是会而已,弹的不行。”

  赵鹏宇双目圆睁:“很牛逼了,这曲子非常有。”

  乔青遥放下吉他,坐直身体,天光大亮,他迎着光,因为还带着妆,使得他在一车憔悴里独自好看:“不过这曲子弹完我已经忘了。”

  段晓康默默的在DV上保存:“我刚才录了。”

  “很好,”乔青遥伸出手接传来的DV,“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司机停好车,礼貌提醒乔青遥到家了,段晓康连忙收拾好了下车开车门,连同拽下了需要‘台阶下’的左诗,三个人自冷风中裹紧大衣匆匆进门,早起的阿姨已经穿戴整洁在门口打扫卫生了。

  无心欣赏豪宅内景,左诗被安排住一层的客房套间,同段晓康告别后,便又累又困的跟在一位女士身后去找自己的房间,才走两步听见身后又脚步声,回头竟是乔青遥。

  乔青遥一脚刚踏进电梯,想了想还是退出来,他跟在左诗身后,被发现了也很坦然:“我看看你住的房间什么样。”

  左诗很无语:“大哥,这可是你家呀……”

  乔青遥双手插兜,刚才脱外套的关系,衬衫领子一边立一边耷拉:“我家我也不是哪里都去过。”

  左诗不想跟他废话,只是给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引入套房,这里的确是收拾的像五星酒店一般,有消毒的浴巾和一次性洗漱用品,进门就能闻到岩蔷薇和雪松的混香。

  左诗拐入套房洗手间洗手,出来后便看见乔青遥坐在小会客厅的单人沙发上。

  左诗靠在门边,双手抱臂:“啥事?说吧。”

  见乔青遥欲言又止,又看一眼腕表:“我们现在还有4个小时睡觉时间。”

  然后他听见乔青遥的声音,平静清晰,话却是晴天霹雳。

  “我打算结婚了。”

  左诗听得清楚,又好似没听清:“什么?跟谁啊?”

  “还能跟谁。”

  “哦,佟橙橙啊……是因为她怀孕了么?”

  “是她,不过不是因为怀孕才要结婚,”乔青遥道:“我还不至于这么乱来。”

  左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也说不出话。

  只剩下乔青遥独自开口:“只能说时间合适,她想结婚,我也到了年纪,”

  他盯着左诗,开始收割:“结婚对我而言一直是必须要做的事,因为我也想有家人,有妻子和孩子,有牵挂有责任。”

  左诗站在门框边,脑子发木,舌头发麻,他双目茫然,行尸一般没有反应,像是梦游至此,想醒来,却醒不来。

  乔青遥望着眼前人,不肯罢休,不能闭口,“另一方面,这些年我得益社会厚爱,所以一直想回馈社会,但是一直忙工作也没精力弄这个,实话讲我也没办法以自己的名义另外做什么事,慈善不应该一直被八卦丑闻环绕,所以我打算以佟橙橙的名义成立慈善机构,她也有能力安静低调的做一点实事,具体我还没想好,段晓康也可以跟着一起,男人需要事业,总不能一直让他当助理,而且他最早也是干这个的比较有经验……”

  左诗看对方嘴唇开合,耳朵里轰鸣一片,知觉慢慢复苏,他站不住,想找个地方坐一下,却发现腿都是软的。

  乔青遥的独角戏终于唱够了:“你为什么都不说话。”

  左诗脸色难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当然要告诉你,而且是第一个告诉你。”

  “为什么?”

  对方不开口,于是左诗艰涩开口:“你事业不要了么?”

  乔青遥很认真的答:“结婚虽说是会有影响,但是我衡量过,不至于失业,且我也有副业,最差就是不做这艺人一行了,主要是工作这么多年已经在事业上得到我想要的,记录和奖项都拿到了,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可你的成就不属于你自己,你不能这么突然结婚。”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左诗提不起劲,恼怒都温柔:“粉丝接受的了么?你们公司愿意么?会影响股价吧,你不怕被雪藏么?”

  “这些我都接受得了,也都不怕。”

  “你真自私,你以为你是艺术家,本质也不过就是贩卖性幻想的偶像罢了,你这就是任性和不负责。”

  乔青遥听了这话,并没大发雷霆,相反更加冷静地:“我不这么认为,我从出道起就没有贩卖幻想没有宣传过什么国民男友之类的名号,暗示都没有,我的公司也没有,我只是尽我所能把作品做到最好,其余的交给市场,我不依靠单身让人来听歌看演唱会,我采访都不接受就是希望大家只关注作品不关注个人,”

  左诗得空插针,针尖对麦芒:“你说你不贩卖幻想依靠单身,那你为什么之前谈恋爱都偷偷摸摸躲记者,从不公开。”

  “公开是要看双方的好么,都是圈里人,我无所谓不代表对方也一样,”乔青遥即刻反击道:“继续刚才的说,好,就算我没有清楚的自我认知,努力那么多年最后全是靠粉丝花钱买单,不用粉丝让我退出,我自己退出,我没这个天分干嘛要在这浪费时间呢?还有如果我要结婚有伤害到了部分歌迷,那对不起我不是她想要的人她可以换一个,反正艺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以及,你前面说我对事业不负责我更不认同,我为此付出了一切!为了拿第一拿年度最佳我失去了生活,我连门都出不去,只是我现在不愿意了,我们公司雪藏我更是无稽之谈,我就是公司股东,我干嘛雪藏我自己。”

  “你为了佟橙橙要退出娱乐圈?你可真出息了,”左诗仅剩的一点力气都用来骂他:“我看你是有点成就就飘了,站板凳上自以为是世界之巅就不知道山高了,你不知道你这一行是高危么?犯事封杀比高血压犯病都快,一条报道一夜之间让你万劫不复,如履薄冰的走出一条路来,分到了一点蛋糕,现在每天新生代出道比新生儿都多,别人为了守江山都恨不得结扎,就你结婚,我看你就是头脑发昏!”

  “你在胡搅蛮缠什么啊,我说过了,我现在对事业没要求,你跟我讲行业高位竞争激烈有什么用?”

  “怎么就毫无根据呢?我就是根据你要结婚发表的言论啊,而且我发现你有年龄恐慌,这么着急走进人生下半场,怎么的,别人恨嫁你恨娶?晚两年再结婚你是脸不行了还是肾不行了,而且你俩认识才两年,我认识你快十年都看不清你,你这不是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这是错的时间遇见一个同样蒙圈的女人!”

  这会轮到乔青遥不讲话了,他坐在沙发上,神情漠然,看左诗失了智似一样攻击他。

  左诗气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如遭五雷轰顶,无法接受,又无可奈何,而始作俑者近在眼前,左诗仗剑在嘴,对方逃不掉了,“我更不能理解,怎么你结婚怎么比我二大爷三婚还草率?我二大爷还知道算算俩人八字属相看看合不合,没事关心关心老太太,一起出去遛弯耍剑,你呢?认识两年见面总共能有几星期,她伤心的时候给你打一天电话你都不接,飞过来找你站在后台哭你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你根本就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是因为忘记吃药么?而且一个女的不要你陪,不要你哄,不用你秒回电话信息,啥也不要就要嫁给你,这你就娶,你说的没错你不是任性,你是自私,自大,自以为是,这些年围在你身边的人早把你惯坏了,你只关心你自己的需要,你想干嘛就干嘛,全球巡回日比还有百万群众为你挥金,只要你勾一勾手指,男女都为你发疯!”

  “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爱你,哪怕婚后注定不幸也愿意嫁给你,你怎么这么天真呢,所有的爱和善意全是钱和地位加持给你的假象,你自己真的看不清么!”

  ……

  他越吵越来劲,吵到口干舌燥,还喝了一瓶矿泉水,之后又捋袖子继续骂,可别人在沉默中爆发,乔青遥却在爆发中沉默,任凭左诗怎么挑衅他也不再开口,这场单方面的屠戮也很快结束了。

  一切都心照不宣,一切都清清楚楚。

  左诗话说干了,眼眶却红。

  乔青遥问他:“你骂够了么?”

  他起身准备走,但是左诗不让他走。

  眼泪不知从何时开始,一颗又一颗的涌,左诗将人拦腰留住,色厉是假,这句话是真:“你不要结婚好不好。”

  乔青遥垂眼看他,想推开对方,但他伸出手,却只是搭在左诗的肩膀。

  他眼望着浓稠黑夜,犹豫不决,摇摆不定,到底还是将哭的抽抽嗒嗒的人推到门外廊边,关上门,自晦暗中静立半晌,又开门将人拉回房间。

  方才还性烈似火的左诗,此刻已经完全泪人一样,任由对方推出去,拽回来,他泣不成声,挽留不能,乔青遥终是走了,头也不回,结果出门的时候撞到他自己从爱尔兰买回来的古董人偶,人偶是个脱帽行礼慢走不送的姿势,结果单伸出的胳膊正好绊倒了乔青遥,乔青遥控制不住的踉跄后退,直接摔了一个屁墩儿,鞋都飞了一只,但他还是赶忙爬起来,逃一样的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