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65章

  但有些人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谁知道内里伤口是不是鲜血淋漓。

  最近关于他的负面言论实在太多了,要拿起法律为自己维权的前提需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侵犯名誉权还是诽谤,王丽美就是来了解事实的,逼他痛后思痛,可是她怎么也问不出口,倒是身边的人低声讨论起来,尽量希望引起他的话茬。

  “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多法盲?知不知道这是违法行为,侵犯我们隐私权和名誉权,为了点名气和车马费宁可坐牢么?妈的告不死他。”

  “你以为他们白来么,车马妆化费那都不少钱呢,现在老多人要采访他了,通告费估计比他拍戏都赚的多吧,一个名不经传的龙套,演技不咋地,用在这事上真是能拿影帝了。”

  “他现在可不是龙套了,最近靠这事知名度急升,真有意思,演了半辈子戏不红,靠污蔑朋友出名了,这个采访也是他窜红的代表作了呢,就我知道的已经好多个剧组想找他拍戏,你懂的,就low咖也是咖,真让人无语,下限呢,为了一个噱头道德都不要了么。”

  “更没下限的是那些在贴吧和小报上,空口白牙都能来爆料了,还说我们被大佬潜规则,资本护体才能一直走红,简直不堪入目。”

  “我看见更离谱的,说乔已经自杀了,现在的乔是公司找的替身因为想继续赚钱,公司一手遮天压住了消息,这都有人信……”

  ……

  乔青遥忽然开口,听得他要讲话,整个会议室都静了下来。

  “之前我答应过帮罗衫的忙,但是我忘记了,后来在酒店想起来了,出门又忘记了。”

  “你就算不帮忙也没做错什么,那是你的自由,”王丽美正色道:“乔,你考虑做个采访么?或者我们直接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与其让这些人胡编乱造骗通告费,不如你自己说。”

  周围人顺水推舟:“我们从来没接受过采访诶,那绝对很震!”

  “开发布会吧,这辟谣可比100个公司声明有用。”

  “开吧,开吧,哪怕接受一次独家专访也行啊,提前约定提纲,我们准备答案,我愿意为乔工作到头发掉光。”

  ……

  一帮人无限畅想,乔青遥无情打断:“发布会这事,不是一拍脑门招一群媒体支一个话筒就能扭转乾坤的,没那么简单,说不好还不如不说,所以你们等我想想。”

  后又道:“再说你们今天给我看这些,基本上也不是胡编乱造,这个有一说一。”

  “哪些是真的呢?我们明确好了,也好把信息给法务。”

  “差不多都是真的吧,很多我记不清了,罗衫的确是我出道之前很好的朋友。”

  乔青遥无聊的用手指转椅垫,昨晚上他同左诗看了一晚上二人转,他天赋异禀,左诗垫子都转不起来,他已经可以抛转了。

  “我小时候是总找他玩,可能显得有点粘人,但是绝没喜欢他,我不是gay,我也从来没有姓骚扰过任何人,没有被潜规则,也没有‘恋老’情结,”乔青遥说话间都忍不住笑出声,“至于什么童年缺失也很扯,我感觉我小时候除了缺心眼,别的什么也不缺。”

  “那我们就把这个情况同步律师团队,让他们一并走法律流程了,公司也会针对性的做个回应。”

  “算了,那个阿姨我有印象,她家里很困难,本来就是帮她解决就业问题,没必要又搞得对薄公堂,你们只需让她知道,只做警示就好,”乔青遥无奈摇头:“至于罗衫,没有他我也不会坐在这,就算我欠他的,一起还了,”

  又追一句:“但是剩下那些,一个也不饶。”

  他虽说最近受尽折辱,并非是不差罗衫这几句,他了解罗衫,又深知宽恕是温柔又诛心的报复,人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当年情深义长以至渐行渐远就轻贱,失去才珍惜,痛失更金贵,甚至沉甸甸的成了压在心底的石,他要他午夜复念,不能释怀。

  左诗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会跟佟橙橙约会,把乔青遥送到地方后,他便把他的司机赶下车,开着他的车会他的前女友,拿他发的工资请客喝咖啡。

  左诗坐下来就开始后悔:“你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给我?”

  “他还好么,”佟橙橙清减许多,卷发干枯,蔫花一样:“他不接我的电话,报纸上也看不见他,网路上倒是有,前几日我看他跟记者起了冲突,他那么不愿意在人前表露情绪……我看他瘦了好些啊,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饭。”

  左诗不停看手表,面前一杯浓香的拿铁生生放温,也未喝一口:“你有什么事,我不能多呆,随时要走。”

  佟橙橙从小羊皮包里掏出几包白色药片,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周围,这举动把左诗吓坏了,他往后一退,双手高举:“你这是干什么?我可是坚决拥护社会和谐,那啥是是万恶之源,碰它你就会陷入无底深渊。”

  佟橙橙眉头忧郁,她絮絮叨叨:“这是钙片和维生素,我一般都给他掺在止痛药里,他那些药主要是放在三个地方,卧室放孔雀石烛台的那个柜里,还有客厅紧邻着落地钟的黑胡桃柜,陈列室里也有存货,就在年度艺人奖下面那个抽屉,你都掺一掺,不要让他吃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现在身体最要紧。”

  “好的,还有其他事么?”

  “他有提起过我么?”

  左诗实话实话:“完全没有。”

  “那你觉得,他有因分手难过么?哪怕一点点,一丝丝。”

  “好像没有,可能我看不出来。”

  佟橙橙沉默片刻,正色道:“很好,我就爱他这幅绝情模样,”

  她一字一顿,像是跟自己起誓:“不必告诉他我见了你,牵挂他,因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其实我也没有整天戚戚艾艾,最近都在忙着筹划我的新事业,而且没靠我妈。”

  “我不会再想他了,如果有机会再会,希望大家都好。”

  左诗有些羡慕,不管真的还是装的,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乔青遥也是,王丽美除了专业更有着女性的细心,她在焦头烂额埋头加班之余,还兼顾了乔青遥的空虚,她给他找事情做,以免他有大把的时间独自闹心,没有工作通告就去录音室灌录唱片,他手里原本就有大量弃曲和半成品,正好有时间打磨和创作,他在是嫌疑人之前原本是艺术家,他不应该在众口铄金里凡俗。

  录音室的各位翘首以盼,在看见乔青遥后,录音师很主动的同他碰拳:“哎呦妈呀,乔,你可算想起哥几个了,你不来,我们都没机会引领时代了。”

  音乐技术总监上前拥抱他:“哥们儿,咱们去年那首鼓捣了一半的歌,你还记得不,就你录和声录崩溃怎么录怎么不对那首,我跟吴哥啸在你录的那些里挑了一些叠加在一起,那效果简直绝了,还加了双层音色的鼓,还有一层镲组件,你必须来听听……”

  吴哥啸也挤上前,许久不见他有些发福,肥腻的胖指握住乔青遥的手:“我想你啊,我给你录了好多新素材呢。”

  “你们都给我起开,”罗格大手一挥,一身烟臭凑上前:“你小子运气太好了,我最近收了一批好歌,你手里有啥新货么?别攥着了,拿出来遛遛。”

  ……

  太主动太热情都太刻意,但都是好意,乔青遥照单全收,他被一群老爷们围着,拍肩膀锤胸口,倒是难得一见的放松。

  但是开始也不是太顺利,左诗坐在录音棚外头的休息室,听里屋扩音器里乔青遥反复清嗓,他前阵子烟抽多了,嗓子不好,但是才华和专业度从未褪色,他似一盏复明的灯,驱散了枯朽灰败,驱动了整个团队天马行空,有时他纠结着反复重录一句唱词,因为他不肯修音,不想CD同现场有差距,他还经常‘越俎代庖’,插手制作,安排器乐,即兴在键盘上弹改旋律,他的灵感源源无惧,强迫又专注的同团队将一首作品打磨至完美。

  王丽美有时候会买了吃喝过来探班,顺便带一些文件让乔青遥签字,有次她带了个新鲜‘物件’,一个四岁小孩,满头七彩小脏辫,打进门起就淘气的在休息室地上打转,在撞翻左诗的咖啡后,王丽美夹白菜一般将其控制住,满是无奈:“周末没人带,我妈又生病,没人给看,我只好带她过来,反正就是签个字也很快。”

  乔青遥在午饭时间休息,他对满桌饭菜兴趣缺缺,倒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小孩:“你女儿?我能抱抱么?”

  王丽美马上把怀里的胖丫头脸擦干净,塞到乔青遥身上:“别说抱了,你揍她都行,我再也不带她出门了,不够丢人的。”

  乔青遥接过孩子,竟然会抱,他以臂膀将胖丫头稳稳的托住,像是托了一截浑圆肥满的肉墩子。

  方才的皮猴儿则是如同见了玉面观音,僵硬安静,对看间不安的玛丽珍鞋弄脏了他腰间衬衫。

  乔青遥不很在意,沉迷的哄孩子:“你今年几岁?”

  “二胖,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左诗一愣,望向王丽美:“你都生俩了啊?”

  “他爸是大胖,我哪有那时间生俩,”王丽美等了片刻,只得替她答:“今年四岁了,她怕你呢。”

  胖丫头呆看着乔青遥,紧张吃手,哈喇子顺着嘴角蠕蠕的流下来。

  王丽美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手掏出来。

  “哪里可怕?我这么不讨人喜欢么?”乔青遥没有放下孩子的意思,他撩起孩子的衣襟为其擦口水,擦完顺便拉人家的小辫儿:“你很摇滚嘛,哪天有空一起出来弹贝斯?”

  左诗同一帮音乐人围坐吃饭,他将碗里的米饭分给其他人,往空碗里添汤:“你这是长时间不登台,空有一身把妹功夫不知道往哪使劲了是么?”

  乔青遥嘴角微翘,要笑不笑的抽出一只手,接过王丽美递上来的文件开始仔细端详,而他肩膀上的小脸则目不转睛的端详他,一大一小,如如不动。

  吴哥啸大嚼烧鹅肉,用筷子示意身边的左诗:“快看,那边现场演绎‘帅呆了’。”

  左诗没接话,埋头喝胡椒猪肚汤,乔青遥真的很喜欢孩子,谁家的丑孩子都视若珍宝,都要抱一抱,哄一哄,每回哄孩子,他那冷浸浸的双眼总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外面疾风呼啸,录音室到后半夜人散屋冷,送走惺忪的吴哥啸,乔青遥见茶几上摆满了水果零食,便随手拿了一样,是左诗洗净的树莓,细心的装在玻璃杯里,红盈盈的还挂着些微水气,而‘辛勤的小蜜蜂’此刻睡在外面会客的沙发上,脸上盖着乔青遥标满重音节的歌词单。

  孤零零,只剩他自己,鞋还睡掉了一只。

  乔青遥站着看了半晌,走上前拿掉左诗脸上的歌词,失了遮光纸,左诗不舒服的皱眉翻身,可见他睡的很浅。

  乔青遥居高临下,单手端杯,伸另一只长袖,透几根手指刮他的脸。

  左诗被其吵醒,眼有血丝:“你干嘛?”

  乔青遥边吃边说:“你怎么还在这?”

  “我不在这我在哪?司机和小刘他们都回去睡觉了,总得有人陪你吧,不然你自己在这你不害怕么?”左诗又闭上眼,以手臂遮光,“你以为我想在这,我不是你助理么。”

  “你不是,”乔青遥目光轻柔,他微微欠身,坏笑着往左诗嘴里塞树梅:“醒醒。”

  嘴唇突然触上冰凉的一小颗果子,左诗微微启齿,舌尖反射性的去接,甚至抬头去够,树莓顺利入肚,送树莓的手却没及时收回,指尖点在左诗吮吸的唇,戳到他濡湿的舌。

  一瞬间俩人都遭了电击似的,全精神了。

  乔青遥迅速收手,背在身后:“你咬我。”

  左诗称得上弹坐起来,他尴尬不已,顶着乱发找纸巾:“不好意思啊,口水粘你手上了,我…我…我给你擦擦吧。”

  乔青遥后退一步,重新捏了一颗,送到嘴里:“走啊。”

  左诗莫名其妙:“走哪去?”

  乔青遥放下杯子:“回家睡觉。”

  左诗抻懒腰:“那好呀,怎么你今天有兴致回家睡觉了?”

  “出门顺路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左诗朝他瞪眼睛:“一点都不顺路好么,你想去现在就可以自己去啊。”

  “你得跟我一起去啊,”乔青遥拉他起来:“你不是我的保镖么,那么黑,又远,我走丢了怎么办。”

  “你他妈的,总共能有一百米么?而且都在一个院里你怕什么,尿个尿都要找人陪,你就是个姑娘。”

  “对,我是,哥快点陪着我去。”

  一分钟后,左诗同乔青遥衣冠整齐的推了录音室的门,朝另一栋综合楼走去,唱片厂录音棚独立成屋,小平房连成一片,却不配备洗手间,想要去只能找附近的综合楼。

  月冷星稀,风吹过,乔青遥压低帽檐,左诗头发乱糟糟堆在额前。

  左诗缩着脑袋裹紧外套,贴锅的饼子一般贴着乔青遥走:“你不会还要我在外面等你吧,你给老子快一点,很冷!”

  “好的,我知道了”乔青遥也冷,打着哆嗦点头,“只是你能不能别挤我了,你再挤我这辈子也走不到了,洗手间在你那侧。”

  左诗无奈只好放弃这口发热的铁锅,放他自由去放水,剩左诗一个人在寒夜里跺脚,跺的狠了惊醒角落里的流浪狗,从垃圾桶后钻出来,敷衍冲左诗摇了两下尾巴,困倦的期待吃食。

  人狗两两相望,左诗放手进大衣口袋里翻找,还真捏到一点零食,估计是王丽美家那个胖姑娘塞的。

  左诗悉悉嗦嗦的拨包装纸,狗闻声尾也摇的频,他捏碎了点心分批丢在地上,狗吃嗨了不肯走,没完没了的示好讨食,左诗立在月夜里,漫不经心的喂狗,心却得寸进尺的掂量着其他事,这么多年来,他一步步走到如今,虽然慢,但是越来越近,现如今天天见还摸了手,摸了手就想抱抱。

  一人一狗,都贪心不足。

  乔青遥果然说话算数,他出来在洗手台边简单洗手,在自己身上擦了两把便往出走。

  左诗望着乔青遥,抽冷子将最后那点吃食连皮带馅儿反方向抛出去,流浪狗也很给面子的配合追过去吃,跑出二人视线。

  乔青遥出门下台阶,他双手插裤袋,示意左诗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一丝冷风让左诗打了个喷嚏。

  乔青遥关切的问:“你感冒了?”接着连忙躲的老远:“可千万别传染给我。”

  “你大爷的我才没有病,”左诗赶上去将人捉住,抬腿踢他:“就算是真感冒了也是因为等你冷的,你还是人吗。”

  乔青遥边笑边挣,甚至还跑了两步:“我一天吃的药够多了,再加上感冒药我真要吃撑了。”

  “咋的,你是常年吃药久病成医,仅凭目光就能给人把脉啊。”

  “谁给你把脉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是不是感冒了,问问也不行么?”

  二人打闹推搡,左诗扯着乔青遥的袖子,浑身发热:“你妈的你给我过来,别跑,来试试看能不能传染给你,能传染你我跟你姓。”

  “你又是送我结婚戒指又要跟我姓,你总这么热情是想跟我传绯闻么?”

  “滚,谁想跟你传绯闻。”

  “也是,沾了我就成了丑闻。”

  “不是的,”左诗大费周章,终于捉住乔青遥,以双臂禁锢:“你很好,也不知道最后便宜谁。”

  左诗脸上存着笑,内里骤然泛苦。

  只听乔青遥不很在意的反驳:“谁这么倒霉。”

  左诗仰脸看他,忘了放手,肢体较量还未结束,眼神又开始交锋,流浪狗吃光了食物,寻到饲主,恰时奔来。

  左诗把心一横,双眼一闭,上前搂紧对方,肺腑也紧了,双手放肆的自腰间游走上脊背,怀里人一匝细腰,肩膀却宽,造物主捏他的时真是用心。

  乔青遥下意识要推开左诗,猛然抬手又停住,最后缓缓收手,连同脸上的笑意一起。

  头顶孤灯昏黄,照在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

  鼻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左诗声音发闷,毫无恐惧:“有狗。”

  乔青遥闻言去看脚边摇尾祈食的狗,心中了然,却半句话也没有。

  他僵直站立,双手依旧在裤袋里。

  院子寂静,漆黑,面庞贴着胸膛,在四下无人的寒夜里,如果有情人的热吻简直一切完美,但他们不是情人,也没有吻,甚至于情谊互通的拥抱也无,只有风,吹过乔青遥冷若冰霜,吹一颗滚烫的心慢慢变凉。

  星星熄灭,天光大亮。

  乔青遥一大早便被警察带走,但来着比较友好,没给乔青遥带手铐,左诗起初还以为是他的朋友,正诧异乔青遥居然有可以来他家做客的朋友,乔青遥的助手刘昊将其拉到角落,低声指给他这是王警官,那是李警官。

  左诗刚睡醒还穿着睡衣,他昨晚伤透了心,原打算今天起床要给乔青遥一整天的脸色看,未成想乔青遥所受惩罚远超于预计,他眼看着他要跟警察走,身体叶片一样的抖,左诗无措的问刘昊:“他不会被关看守所吧?”

  不等回答又问:“看守所让给送东西吗,我们要不要赶紧收拾衣物带着?”

  “不会把他一关关好几天吧?”

  “他们会像报纸上说的那样……脱他衣服检查身体取证么?”

  “取证会拍照片视频吗?”

  左诗越说越难受:“不会真的要脱他衣服吧?他可是公众人物啊,他那么要脸,”

  ……

  刘昊只是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左诗顾不得洗脸换衣,直接往外跑,胸腔里似有一条波澜的河,汹涌满溢,滔天壮阔。

  他边跑边喊,撞了脚趾也浑然不觉,脑无一切,心都开裂:“乔青遥!”

  乔青遥已经被带出了门,他像是有预感一样,一改以往在家时的惺忪随性,早早的起床将自己收拾的利整,喝过早茶,药也吃够了,他挺从容的走出门同两位警官讲话,攥着墨镜跟着他们上了门口那辆老旧桑塔纳。

  上车前他听得了左诗喊他,可回过头,全是黑压压的镜头和记者。

  他想等等他,安慰他,但又不能让几位警官久等,于是乔青遥深深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只得探身钻入桑塔纳,而他的豪车及保姆车只能在后头跟着。

  出了小区后,定点蹲守的记者也忙驱车尾随,甚至呼朋引伴,不断call人加入,以至于车队越发浩荡,好似皇亲出巡,王女出嫁。

  待乔青遥嫁入公安局某街道分局,周遭俨然成了临时媒体峰会,停车位都不够使了,原本看自行车老大爷连忙更换业务,一边把进来停自行车的都撵出去,一边攥着毛票激情指挥倒车。

  左诗挤上了车队里最后一辆车,费了大劲才同司机在旁边找到停车位,王丽美到的也很快,她甚至还带来了几名高大男士,并指使所有人留守门口,万一乔青遥有幸走出来,就需要有人能把他架离记者围堵。

  左诗同司机留守车上,他惊愕之余,更多是茫然,得空逮到王丽娜问个究竟,王丽娜像被点着的炮仗:“我他妈哪里知道因为啥,警察也不会提前跟我对流程。”

  左诗此时才觉得脚趾痛,他垂眼苦笑:“你作为一个母亲,这么暴躁不合适吧。”

  王丽美平时挺喜欢跟左诗腻歪,此刻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她来的匆忙,未有精心装扮,鸭舌帽下的脸蛋松黄泛油,她站在尘土的路边,随便吃一包巧克力派当早餐果腹。

  她团了包装纸扔进包里,嚼的牙缝溢黑,又忽然转向左诗:“你来我车上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左诗穿着睡衣很不想下车,但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有包袱,反正没人认识他,然而下车却被一路跟拍,远处有一小撮人交头接耳,举起相机,左诗起初以为他们在拍王丽美,后来发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些人眼神分明都在自己身上。

  王丽美相当嫌弃:“你怎么穿睡衣出来了?”

  “太着急了忘了换。”

  王丽美赶紧将左诗拉近自己车内,升起车窗还不够,干脆踩着油门开了一条街出去,停在一个早餐摊子前。

  油条入锅,翻滚炸黄,左诗闻见香味,却是胃口全无。

  王丽娜姗也不为美食所动,她全部的兴趣都在左诗身上。

  她直直的望着左诗,掂量着用词。

  左诗实在是一头雾水:“你干嘛?你是要跟我表白么?我不喜欢女人,而且你家有俩胖,你可别冲动。”

  “我当然知道你不喜欢女人,我见你第一眼时就看得出来,”王丽美眼神闪烁,她呼一口气:“但是,你不会喜欢乔吧?”

  左诗把玩她车里的吊坠:“这么明显么?”

  王丽美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没开玩笑吧,我真的服了你了,您觉得您这么干合适吗?我们请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跟艺人谈恋爱的,有没有点专业度和职业道德啊,”她面皮泛红,欲哭无泪:“我也太他妈倒霉了,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你真生气了啊?”左诗错愕:“……我刚才是逗你玩的。”

  王丽美鄙夷又恼怒,随手从包里翻出几本杂志报纸,一股脑丢给左诗:“自己看吧,你做的好事。”

  左诗这才发现昨晚上自己跟乔青遥被拍了,标题不堪入目,照片拍的倒是很美,主要是乔青遥美,自己则是美人身上的鹌鹑,纠缠乔木的藤萝,缩首埋头,很煞风景。

  左诗翻看周刊,嘴里喃喃有词,像是跟自己说:“怎么会这样?唱片厂不是24小时保安么?每次进去门口都跟查户口一样,我们进去的时候狗仔明明都被挡在院外了啊,而且那么晚了,周围明明没有人啊……”

  “人不仅拍了照片,网上还有视频,你俩在停车场打闹全程都被拍下来了。”王丽美压着火,“祖宗,你就给我一句实话,你俩到底是咋回事?真谈了么?”未待左诗回答,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能啊,绝对不可能,我别的不知道,乔的性取向我绝对能确定,他要弯也早弯了,毕竟他身边那么多牛人大佬都是gay,实话说最开始看见照片我都觉得很扯,还在想是不是断章取义,我怎么想都觉得太扯了,跟乔猥亵段晓康一样扯,咱们都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了,我还骂哪些狗杂志又开始瞎胡编,可我看见那个视频,我是真恍惚了,你干嘛呢啊,喝多了头脑不清楚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么,你这是要他死呀!”

  左诗无措翻看,心如油煎,“没谈,你放心,我跟他……当时只是闹着玩,”

  “闹着玩能不能注意一下地点和身份?你是真的不知道天天都有记者跟着他么?你们去的时候那么多人围追堵截,你是失忆了么?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左诗目光放空,近乎发呆:“这的确是我的错,我承认,对不起,我做点什么挽回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公司会澄清解释说是朋友喝多了在一起打闹啥啥的,但是这属于脱裤子放屁,只要不瞎都会觉得你俩有问题,原本我们都要熬到胜诉了,你天天跟着他你心里没数么?乔在他最当红的时间在家呆了快一年,可怕么?如果当初没有这事,他原本可以有他事业的新高峰,现在好多电台卫视都不播他的歌你知道么?妈的这些平台以前都求着我们上,他眼下只能每天在家看别人捧奖发专,还要忍受四面八方的踩踏和朋友的背叛,这多难啊,如果是我我一天都撑不下去,但是他撑了快一年,好不容易撑到快判决了,终于要天亮了,我们都开始着手准备复出了,然后你给我搞这一出,我操!”

  王丽美骂到激动处,帽子都摘下来甩到风挡上,她提高嗓门,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你知道这事恶心在什么地方么,原本相信乔是清白的那些人,现在也觉得乔性取向可能真的有问题,性取向有问题没有错,但是有前科官司再有问题就很耐人寻味了,你们的新闻一出,外面一面倒的说我们律师团队强大,私下关系够硬把猥亵那事压下来了,我操他们妈的,这帮蛆太会恶心人了,我们规规矩矩一切依法办事,他本来就无罪,胜诉是他应得,他是造了什么孽,要被人这样往他盼来的清白上泼脏水,还百口莫辩洗不净……”

  左诗攥了手,指甲在手心印一圈白,又抖又气,倒不是怪王丽美,而是自恨,没人比他更想让乔青遥好,未料却成了捅向对方的刀。

  王丽美胸口起伏,长呼口气,她似乎平静一些,嘴却没闲着:“……万幸乔还算理智,他昨晚上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动作,都她妈是你在跟他动手动脚,不然你现在就能看见什么叫口碑崩塌。”

  左诗任其抒发,闭嘴承受。

  以前他这般是听多了牢骚懒得理她,这一次她嘴里的主角成了自己,乔青遥降级成帮凶,此刻她黄一张脸凶神恶煞的咒骂,左诗却觉得她也挺可爱,这个黄脸婆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拖家带口的拼命工作,真情实感的为乔青遥暴跳如雷。

  王丽美唱够了独角戏,打算收功:“你是因为跟乔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学会他那一套充耳不闻了么?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不管你俩啥关系,我也管不了他,我就是想说,你俩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就算是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熬夜秃头的人,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们前功尽弃,别在给我们添麻烦了好不好?”

  左诗开口:“我听见了啊,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照办就是。”

  王丽美见他态度不错,自己又出过气,当下姿态也软了,甚至换了一副慈母面孔,语重心长:“你俩就算是有什么关系,也先捂好了啊,现在真不是时候。”

  “我俩没关系。”

  王丽美正欲再讲,裤袋里手机铃声震天,接起来喂了两句,王丽美面露喜色:“出来了!那估计没啥大事,等会问问他。”

  她歪头夹电话,发动汽车,猛然出行,只2分钟就开到了现场,警局门口正经历‘难产’,蜂拥而上的人群挤在门口,大家伙儿围着一波一波的使劲,可里面的人怎么也出不来。

  刘昊急得满脸冒汗,司机已经将车停在最近的街边,车门大开,人也捋起袖子准备随时捞人关门。

  王丽美下车前按住左诗:“你给我待在这,哪也别去,不准露面,一会我回来找你。”

  接着她下车冲上前,扎稳下盘,一手薅一个往旁边推:“让开!让开!我是乔的经纪人,你们挤在这谁也拍不着,还不如让出路来大家也有的拍。”

  王丽美如同被歹徒劫持的少妇,喊破了嗓子也见没人理她,只好改变方针,后退两步助力起跑,一个猛子扎入人群,当即扎到了‘硬石头’上,生生的被一位虎背熊腰的摄影大哥反弹出来。

  摄影大哥未察觉后背吃力,他托举摄像机,焦灼且机械的冲着人群反复喊道:“他在哪儿呢?我他妈拍哪啊?谁能告诉我?”

  里面的人更是痛苦不堪:“我他妈哪里知道,有个傻逼镜头怼我后脑勺上怼了一路,我后脑勺有个鸡毛可拍的。”

  “你们能不能不要挤了,我出生时都没这么挤过……”

  ……

  王丽美反复扎了两次,都没扎进去,她扎的浑身冒汗,很无奈的退到刘昊身边,刘昊递给她一张纸擦脸:“这回你知道我这一脸汗哪里来的吧。”

  王丽美以手给自己煽凉风:“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费这么大劲,得,我在这等着吧,你跟司机都上车,不然后面你们都没机会上去。”

  最后警察出面疏通人群,乔青遥才得以脱身上车,他在好些个高大男士的围护里被千呼万唤,却抱头遮面,一路小跑,以至于左诗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上的车,只觉一袭黑影一闪而入,关门霎那车便开出去了半米,未料刚加速十米后又停了下来,车门再度打开,推下来一位记者老师,这才又重新关上门,绝尘而去。

  王丽美披头散发的回到车上时,嘴角残存笑意,似乎刚才完全没发过火:“笑死了我,乔的墨镜一直歪在他脸上,安保衣服都要扯成肚兜子了,得亏我机灵还带了几个人过来,这要是乔自己,不得给这帮人生吞活剥了。”

  左诗笑不出来:“到底什么事?”

  “王警官跟我说没事,说是就问几句话,其他也不肯多说,那应该是没啥事,等他到家你自己问吧,问完了记得告诉我一声,”王丽美发动汽车,“左老师,我送你回去。”

  又变成左老师的左诗没心情跟她互呛,他拿出手机,刚听到了短信提示音,是家里发的。

  “左诗,新闻上那个人是你吗?你怎么还在为他工作呢?妈妈年初的时候不就提醒过你吗?新闻里写的太过分了,把你爸都气病了,现在还在输液,你有时间回个电话我们谈谈。”

  左诗翻看早先的未读短信,他知道他妈发这些字多费劲。

  “宝贝,放假回家么?你爸想你想的都病了,吃饭也不行,不过没大碍你不用担心,有空回来看看他。”

  “儿,妈妈给你包点冻饺子寄过去吧,你给我个地址,你爱吃的蘑菇猪肉馅儿。”

  “左诗,你中秋节回家么?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回来看看喜不喜欢。”

  “有个事,我们在家里这边给你买了房子,上个月交房了,该装修了,你回来正好一起定一下,我做的主,想着给你做婚房,你不要生气,房价年年涨,早晚都要买,但是你爸为此总是骂我。”

  “生日快乐,吃点好的。”

  “儿,你五一回家么?我跟你爸好久都不见你,想你了。”

  “你现在为那个男明星工作么?我们看报纸他吃官司了呀,早就觉得他不像好人的样子,从来都是乌七八糟的新闻,你离他远点,不要总想着赚钱,近墨者黑。”

  “儿,你在忙什么?总是联系不上你,平时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不行就回家,妈妈养你。”

  ……

  左诗不敢再看,按键摁的天响,退出看其他未读短信,其中最多则是工作邀约,这让左诗有些恍惚,忆起自己还是一位化妆师,也有三五好友邀他小酌,大学同学约他锻炼,甚至相亲对象都发了短信询问回头炮的可能性,过去和未来都恍若隔世,生活只剩下眼前的孽债,还是错的。

  左诗低头给妈妈回了条短信,询问父亲的病情。

  王丽美上了环城高速,没话找话,她口若悬河,又是给左诗道歉,又是单方面宣布不计前嫌,继续撬左诗的嘴,询问他到底喜不喜欢乔青遥。

  左诗实在没有兴致也没有力气讲话,他周身脱力,脚浮腿软,幽魂一样,后来被王丽美烦的实在没招,只得闭目养神,

  王丽美不依不挠:“像乔这种类型的嫌犯,进看守所问话也会做身体检查。”

  左诗睁开眼,扭头看她:“真的需要检查么?我以为报纸瞎写的。”

  “真检查啊,还是脱了裤子查,不然怎么核对特征。”

  王丽美握住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没有表情:“真不知道他怎么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