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76章

  光阴似箭,又过了多年,其间乔青遥搬过几次家,从乡下到海外,出过一回国再回来,但总有人偶遇他的住处,设备也跟着先进起来,早期扛着相机只能在门口傻等,现在望远镜和超长焦镜头,离好几百米都拍的清清楚楚。

  网络普及,纸媒日薄西山,新媒体信息蓬勃发展,当年的周刊印量降低,全都po上网络,靠高点击率挂广告,乔青遥的消息少,偶尔出现一次都点击率可观,因此仍有人愿意拍拍他,同时看客们也可惜,当年那么绝的一张脸染了清癯病容,身体也干枯,似风都能吹倒,真是糟蹋,无限风华成了行尸。

  阿姨老赵年逾花甲,身体欠佳,再受不了常年辗转,准备退休回家,临走前介绍了自己同村的刘阿花来帮工,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乔青遥现在也不如当年了,万一摔了碰了,她一身力气也好帮衬。

  走之前赵阿姨反复的交代阿花:“他最喜欢安静独处,你做工时千万不要搞得太嘈杂,看电视小点声,更不要去烦他找他闲话,他不会理你的,反正这栋楼地方很大,基本上一层和地下都是你的地盘,他没事不会下楼。”

  阿花难以置信的打量房子,“天呐,这儿也太好了吧,我也能住这里么?赵姨,我听小姑讲,你老板是大明星诶,真假,是谁啊?你嘴也太严了吧。”

  “可以住,一楼那个大卧室就是你的,还带洗手间和露台,”赵阿姨人老耳朵却不老,她故意漏掉问题,继续念叨:“吃喝他没要求的,没有具体不喜欢的东西,基本上就是什么都不喜欢!但是他身体不好,你还是要记得营养均衡,你做好饭先叫他,他愿意下来就下来,不理你,你十分钟后再送上去,一天他能吃上两餐,那就算成功,哦,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垃圾一定尽量碎掉,碎不掉的也处理一下,药瓶子记得撕掉标签,这些年好了,前些年总有人翻我们的垃圾。”

  阿花点点头,摆弄着咖啡机:“赵姨,我们老板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称呼他呢?”

  赵阿姨躲不过,想她早晚也知道,便如实招来:“你随便叫他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应你,我就知道他姓乔,叫什么绿苗还是绿遥,我也不晓得,我又不看电视……如果有人来找他,一律不见,除了他的私人医生,反正就是那些没事拜访的,就说他睡下了,尤其是一个女人叫王丽美,搬到哪里都能找上门,真讨厌。”

  阿花感到无趣:“好的啦,赵姨,怎么算钱呀?平日的开销呢?要我自己先垫付再找他报么?”

  “他有人给他管理财务啦,每月1号给你算上月工资,你把银行号码给我,如果没收到你再找他,不过我在这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迟发过,有一次我休假回家奔丧,里外歇了一个月,竟然也有钱拿,老板是个大方的,年底还包红包给我呢,平日开销也不需要你掏腰包,他那财务直接把他的生活费月月5号打给你,多的吓死人,根本用不完,我让他减少好几次,也还是用不完,想他这样也不错,不用工作又不愁钱花,想干嘛干嘛……话说远了,他的生活费你还是要仔细些用,不要钱多就乱用钱,我都记账的,余下的还给他,就比如我自己嘴馋还是花自己的钱,做人要讲良心。”

  阿花眼中闪过惊喜:“哇,这么好,赵姨你放心,我也不是贪图小利的人。”

  赵阿姨叹气:“多好的工作,钱多事少,要不是我身体不行,真想做到死。”

  刘阿花安慰她,热心的帮她打包行李,临别时老板竟然没送她,赵阿姨只是朝楼上喊一嗓子:“我走啦,以后阿花陪你。”

  喊完还擦擦眼泪,拖着行李出门上车。

  阿花对这个绝情的老板好奇极了,入住第一周连人影都没见过,无论阿花如何刻意的磨蹭着擦楼梯,换洗床单,他总是碰巧地在她出现之前消失,幽灵一样,要不是睡乱的床铺和吃过的食物,阿花简直以为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间大屋。

  再往后也是见个背影,很高很瘦,有白生生的后脖颈和脚丫子。

  直到有一天他破天荒下楼出门,阿花正在客厅的冷气里瞌睡,赶忙起来帮他拿外套,近在咫尺,看得清唇角眉梢。

  阿花拿衣服的手都在抖,乔青遥她还是认得的,小时候去县上姨婆家做客,表妹的书桌面全是他的胶贴,后来大一点进城务工,因为生的膀大腰圆,十来岁冒充成年人在流水线上拧螺丝,车间里一半女工都买过他的磁带,阿花也买过一盘盗版合集,听多了磨损厉害,经常绞带。

  她从未见过什么名人,大老板都很少见,整日就是四处打工,知道的明星也就那几个,可今天突然就开了眼界。

  阿花亢奋难耐,一直偷瞄乔青遥。

  他简直薄如纸片,但是阿花觉得他除了太瘦,其余没太大变化,他的骨相很好,老天爷是如何雕刻出那么精巧的一个头颅,高鼻梁瓜子脸,而且好白好白。

  乔青遥被她瞄烦了,衣服都没穿完便推门而出。

  阿花不在意,她欣赏过了,满足了,而且还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要不要告诉姨婆家的表妹呢?或者年轻时那几个喜欢他的小姐妹,激动之余还有满肚子疑问,待他回来了,也不敢问,只敢在头脑里发问。

  “你还能跳那种超厉害的舞么?”

  “你还能唱歌么?”

  “你是喜欢男人么?还能喜欢女人不?”

  阿花憋了很久,从春到冬,不经意等了到部分答案。

  房子很大,很舒服,尤其是午后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杯茶配一块乳酪包,落地窗外是雪后松涛,树下闪光的那一点不知是雪花还是镜头,这些都无所谓了,还不如晚餐备菜重要。

  阿花百无聊赖,忽听得钢琴琴键起伏,很短,像是幻觉,然后他就开始唱歌!

  这首歌她也会唱,但她不敢,生怕自己一张嘴,他就闭嘴了,所以她全神贯注的听,发现他竟然和磁带里唱的一样,经过岁月的摧残,他都变了,他的歌却没变。

  上个月王丽美还过来问他,年尾有颁奖典礼想给他个终身成就奖,问他要不要去,阿花当时还想他这样怎么登场,欢呼声都能把他吹下台,再说他也没有七老八十,终身奖拿的未免过早。

  那场颁奖典礼阿花也看了,纯粹是好奇,得奖的人在阿花看起来实至名归,因为对方一满脸皱纹,看起来七老八十,在祝贺中反复感谢所有人并讲述自己的艺术经历。

  紫蓝拿着奖杯在不歇的掌声中最后致辞:“最后想感谢的,是我永远的对手,”

  现场开始鼓掌,甚至有人站起来,吹起口哨。

  “对,就是那个跟我几十年来都不对付的人,其实那些年我真的很累,被他逼的,超越自己很累,超他更累,其实我现在也生他的气,他带走了我的动力,最让我生气的,本来我们应该有一首合作曲,结果他中途放弃,跑了,我怎么找他他也不理。”

  底下开始有零星的笑声,紫蓝自己也无奈的笑,笑够了又满面惆怅,这个老人惆怅的面对满场的镜头镁光灯,他一字一句:“此刻我想说是,艺术是人类的天性,可艺术家往往毁于人性,失去他我很痛心。”

  阿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便关了电视,开始日常清洁整理,家里又多出那么多空药瓶子,中英文混杂,阿花根本不知道是啥,还有飘散地板的烟灰,点烟的火柴也用完了,这盒火柴还是他今年生日阿花送给他的呢,不过阿花没告诉他是生日礼物,因为他从来不过生日,除了王丽美也没人祝贺,家里的电话和他的手机就是个摆设,常年安静,反正自打阿花来,从来没见有人致电找他。

  但每年那日都会收到一束紫色的桔梗花,不知道是不是王丽美送的,就默默的放在门口台阶,阿花见了就知道又该给他下长寿面了,一年又一年,她都觉得他这样活着也挺无趣,并非赵姨认为的那样想干嘛干嘛,那是自由自在,他明显没有,他囚徒一样囚禁在方寸楼宇,还不如死了解脱,因此她今年特意把长寿面擀的短一些,祝愿他早赴极乐,再无生日快乐。

  话虽这样说,阿花还是很怕他想不开,她们相处这几年他并没有自杀倾向,有也是阿花误解,那一次她正在收拾医生留下的医疗垃圾,脱脂棉上都是血渍,也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腹诽间无意撇到他站上窗台,抬手推窗,寒风吹着雪灌入,刷痛她的脸。

  阿花脑弦一断,冲上去抱他的腿,她闭目,双臂发抖,他身上好香,也许是洗衣粉或者沐浴露,但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香,她的前夫整日身上不是汗臭便是脚臭,还有工友和前主顾的丈夫,她原以为世间男人都那样。

  对方险些摔倒,他不能理解,垂头看她,阿花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只被剪过的纸杯,水都洒了。

  他问她:“什么事?”

  “你干嘛?为什么爬上窗台?”阿花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心事脱口而出:“我怕你自杀。”

  他道:“这是二楼,”

  后又朝上一指,“你看。”

  原来窗沿上多了一窝雏鸟,叽叽喳喳,他居然把纸杯剪低,成了一个小水碗,浅浅的装了一汪,正打算开窗架上鸟巢附近的铁栏,却被阿花拉下窗台。

  阿花松了手,擦了擦眼,望着那么高的鸟巢,他不可能办到。

  但又觉得他怎么可能做不到,他可是乔青遥呀,只要他想,他什么都做得到。

  曾经他缔造的记录和他达到的高度,至今还无人超越呢。

  惊吓的灰摆渐渐的淡了,留下一张红脸,和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阿花开始节食减肥,每日去超市买菜,也开始上楼去女装商铺转转,反正工资那么多,吃住不花钱,趁着自己还不太老打扮打扮,化妆品也买一点,没事时对着镜子练习描眉画嘴,年轻的时候不会美,徐娘半老开始俏,要是当年有这觉悟,是不是那个死鬼也不会跟街口卖早点的表子搞在一起。

  阿花每日穿红戴金,却无人欣赏,但她坚持不懈,甚至还觉得她跟乔青遥这样过日子,除了没睡一张床、没有性生活,其实跟一对夫妻也没什么两样,比她前主顾各玩各的真婚姻都强。

  念及至此,阿花感慨万千,当年乔青遥的绯闻里,那些金雕玉琢的俊男靓女,难舍难分爱的你死活我,到头来还不是她刘阿花同他相伴余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花他的钱,住他的屋,同桌而食,相敬如宾,嫁给他的样子也就如此罢了。

  刘阿花,才是最后的赢家。

  以女主人自居,是阿花自己给自己下的蛊。

  人天生就会为自己打算,谁不希望节省力气就拥有丰厚家财,自从阿花把乔青遥当丈夫一样服侍,时间长了,她也难免会想,万一‘不小心’有一个孩子,那他的万贯家产,和他优良的血脉,不就都是她的。

  夜深人不静,阿花身心躁动。

  他每天都服用安眠药,但是她不认得他那些药,白天买菜时顺便在药店开了五粒安定片,裹着纸用擀面杖压成细细的粉,融入白水里搅至再无白色悬浮,没办法,谁叫他不喝酒,她又想得手。

  入夜送水上楼,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直等到天都快亮,阿花翻身起床,给自己洗澡化妆,喷香水卷头发,待一切妥当,她轻步上楼,脸上紧张心里笑,如大姑娘上轿。

  待到主卧门口,阿花敲敲门,没有回应,只有夜里惊风,和睡鸟扑扇的翅膀。

  乔青遥从不锁门,稍微一用力就能推开,灯还开着,他似乎刚睡,水竟然没怎么喝,但没吃过安眠药他睡不着,阿花心头动荡,有几个人能见到他睡着的样子呢?还是衣摆斜开,漏出锁骨小痣和侧腰细瘦的线条。

  此时不办更待何时,阿花匆忙脱掉裤子,内裤是新买的月牙白丝织云朵,半遮半透,万分遐想,等不及唤醒,她直接骑跨上乔青遥的腰,一把扯开衣襟,露出一对肥乳和叠肚。

  乔青遥身上一沉,睁眼就看见这幅艳景,他的住家阿姨此刻山一样的跨坐在他身上。

  阿花一愣,而后羞赧而湿润地磨蹭他:“你不想要孩子么?我给你生一个吧,我还比你年轻,也不算太占你的便宜。”

  乔青遥一阵恶寒,抬手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甚至任凭他怎么使劲,她都纹丝不动。

  他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没有力气。

  她搂上去吻他的脸、吻他躲闪的嘴,压制反抗间,她肉圆的胳膊始终都挂在他的脖子上,阿花气喘吁吁,话都讲碎:“你这么好的基因……没后代多可惜……你难道不喜欢小孩子嘛……就给我一次好不好?”

  “跟我睡过的男人都说我好水……你喜欢走前面还是后面都随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乔青遥被吻的满脸口水,拼尽全力才把她从身上掀起一点,得了缝隙便马上抽身逃离,但他深知刘阿花扑人的力气,因此鞋都没穿,转身闪进最近的主卫里,反锁上门,一切瞬息。

  那些年处尊居显,青云上看高朋满座,怎么也想不到如今差点给‘保姆硬上弓’,还落荒而逃,受尽辱没。

  阿花裸着上半身,满脸疑惑,她献身给他,居然还招来他看不起,阿花羞愤绝望的砸门:“你出来!出来!”

  越敲越委屈:“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还是你真是个基佬!”

  阿花敲了大半夜,竭尽全力的嘶声怒骂,反正只此一次,她在他的自尊上肆无忌惮的践踏,可不管她怎么挑衅,乔青遥都没再出来,重门深锁,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不肯出来再见她一眼。

  阿花捶擂半宿,大汗淋漓瘫倒在乔青遥的香香绵床上,原想稍作休息,打算坚持守株待兔,就不信他还能一辈子呆在里面,未料脑袋还没沾到枕头,阿花就睡着了,失算。

  再醒来,日上三竿,主卫的门四敞大开,里头空空荡荡,阿花匆匆寻遍全屋,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找见。

  两个人此后都没再见过面。

  阿花失去了这份工作,隔天财务就同她清算,按例补偿,另有律师团队通知她一周内搬出去,否者会影响这间屋挂牌租售,因为,乔青遥已经不住这里了。

  阿花心凉到底,她握着电话听筒踌躇,她人生第一次同律师对话,律师是专门跟人打官司的,这她知道,她不怕得不到乔青遥,但是怕坐牢,犹豫半晌,阿花开门见山:“你们……不会告我强‘奸吧。”

  电话那头震惊了:“你在说什么?”

  阿花害怕极了,她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我跟你们坦白,我真的不知道他不近女色,没对他做什么,顶多……顶多算个强’奸未遂。”

  电话那边沉默很久,才开口:“我们没有被授权处理新案件,他什么也没说。”

  阿花终于放下心,也轻松起来:“哦,那他不在这,去哪里呀?”

  “我不知道。”

  甚至有心情八卦:“那他还会再找其他的保姆跟着他么?”

  “我也不知道。”

  乔青遥消失了。

  他消失了数月王丽美才有所察觉,因为除夕夜她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结果发现房子易主,王丽美在漫天飞雪里站了很久,打电话给刘阿花,幸好阿花没换号码,接了也只是说她早不在那做了,其他不肯多言。

  询问财务和律师有关新的住家保姆,也都表示不清楚,长久以来,无论乔青遥搬到哪里,王丽美都可以得到消息,主要是靠他身边仅剩的那几个人,以前是赵阿姨,后来是刘阿姨,现在他身边无人,王丽美心急如焚,礼物都散在地上,昂贵崭新的投入泥土里。

  但王丽美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只能低调打听,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慢慢的有人听说了,谣言也便起来了。

  有人说他在国外定居,在洛杉矶的一个农场庄园,隐世无争,了此残生。

  有人说他还在国内,只不过跟了一位老板,金丝雀一样被藏起来,衣食无忧。

  但是更多的还是猜他已经去世了,一个活人在这世上怎么可能毫无音信。

  ……

  岁月流逝,三千世界,有谁会被一直关注,因此他是死是活,慢慢的也没人在乎了。

  一切荣枯得失都如叶凋落,一切爱恨纠葛都似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