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返老还同【完结】>第85章

  刚下过雨,公园人影零落,公厕许久才迎来一个访客。

  精心乔装的中年男子给雨雾淋塌了假发,正常人谁会雨天来公园散步,他‘公务’在身不得不跟。

  恶意在诗意里酝酿,可眼下湿意另他十分失意,自信都无,他眼看着左昀跟刚才一起亲嘴的小子进了公厕,许久都不现身。

  雨后放晴,夕阳西沉。

  男子掐着时间,连等了一个蹲坑两个人换着拉肚子的时间,终于决定上前打探,他直奔男厕洗手台,映目便是洗手台上随意丢弃的雨衣,不像是遗忘,反而特意摆放,平铺在洗手台上,又给揉皱了,最后推团在镜面前,镜面也脏,似有人淋了几道洗手液在上面。

  已经干涸。

  男子回头,望着成排紧闭的隔断间。

  有人舌侧抽气,有人喉管吞咽,若有似无,再仔细听,确实有人低语,还涎着口水:“外面好像有人,我刚才……听见脚步声。”

  “没有人,外面很安静,不信你再听。”

  男子浑身僵硬,水珠顺着脸颊滴落。

  想悄悄离开,又想里头那小子不要脸,自己公厕野’战非要拉着路人免费参演毛‘片,不撸都有点对不起自己。

  “哦,确实没有,我幻听了?”

  “行了,起来,”又冷冰冰地:“上来。”

  “……不是说身寸我脸上我就可以回家了么?”

  “看起来要等到地老天荒,你还是不太会,所以改身寸你里面好不好?”

  悉挲拉扯,推搡压制,谈判很显然不公平。

  “哎呀那你快点吧,我本来就是来厕所尿一下,我看现在你就差尿我里面了,外面镜子都没擦,等会你去收拾,”

  “先收拾这里,再收拾外面。”

  青年疲极失笑:“你他妈的,你是厕所清洁工么?”

  “那你是厕所么?”

  “你想死么?”

  “在你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真是……不要脸我都说腻了……你托着我吧,我没力气了……”

  “咬住了。”

  “我不要,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要这个姿势……你先别动,我操,你!”

  对话杂乱迅速,又戛然而止,忽而门板震动,似击臀捣肠,摇的深浅适当,只言片语在气喘里断断续续,却听不清楚。

  过了很久,久到男人头发都干了,鞋面却黏了。

  里面的对话又在粗气中清晰起来:“我求你了……”

  “求我什么?”

  卑屈一哼,哭过一样:“……求求你了……不想要了,”

  “不想要,你不是发短信说想亲亲抱抱……”

  “不要了不要了,够了够了,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你不喜欢?可你一直戳着我淌水,流了我一身。”

  “……我腿软了,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下先回家……”

  “那你叫的再好听一点。”

  青年只好旁若无人,越发肆意,痛又愉悦,难舍难离。

  “再大声点。”

  溃兵逃无可逃,凶狠再接再厉,一下接着一下。

  外头的男子蹑手蹑脚,他知道是哪一间,纠结万分,心一横抻脖子去看,缝隙虚掩,里面的人一个神智不清,一个正再看他!

  对方似身处梨园杀伐的繁管急弦,却阴沉狞冷的死盯着他,直盯的男人便拔腿便逃。

  里外都一地狼藉。

  左昀在天擦黑的时候走出公厕。

  走的极不自然,只能驻足止步,他双腿发飘,回头怒骂:“乔梦真你他妈把我背回去吧,我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转头看对方正在擦镜子,又指挥道:“还有里面那件雨衣,你记得跟外面台子上那件一起塞垃圾桶里,你别塞隔间里啊,门口这儿有一个大的垃圾桶,里面的太小了。”

  银月当空,半边躲在云后,过了晚餐时间,不少人来公园消食锻炼,左昀瞧见举瓶狂饮的跑步男,也感到口渴。

  他流了那么多汗,每个毛孔都冒烟,再回头看始作俑者,还在精益求情的擦镜子,左昀懒得骂他,于是丢下一句:“我去买点水喝,就在旁边,马上回来。”

  乔青遥闻言抬头,人已经没了踪影。

  不过片刻,左昀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始料未及,世界瞬时都了无生机。

  乔青遥不停打对方电话,顶风冒雨的寻了半条街,他心有不妙,反应迅速,正欲报警,但是电话来的更迅速。

  陌生号码里的男声并未警告,只是礼貌陈述:“您今晚来他家把人接走就好了,人不会有事请放心,他只是想见您,又实在请不到您。”

  “您也可以选择报警,我们都无所谓的,但是建议您直接来一趟,最简单也能最快领走您的人。”

  电话后又短信附赠一条地址,乔青遥扫一眼遍知道,这是段晓康的家。

  他挂断电话,即刻报警。

  乔青遥宁可相信警察,也不愿相信绑架者的鬼话。

  他自然可以孤身试险,甚至生死都无畏,只是他不愿拿左昀冒险,左昀必须万全。

  只是这人落到段晓康手里,安危与否,他其实算是心中有数,毕竟段晓康只对自己暴戾,但他仍不能等,甚至深感情况危殆,本应等警察询问做笔录,他又控制不住的想马上打车去段晓康家,正欲走,又接到赵凡来电,

  对方称出了大事,需要他立刻过去看一下。

  叶景园从乔青遥家离开后,正欲开车,却发现已经有司机在门口等自己。

  来者称段总情况又恶化,基本上已经准备办理后事了,只是现在还是保密状况,先暗中把该操办的操办了,他无亲无故,全是集团帮忙,叶景园又陪伴他多年,不管如何陪伴,总之钱是没少拿,现在也是最后一次帮他做点事。

  这理由合情合理,话里话外都有一份亏欠,因此叶景园未多想便跟着上车,出发去殡仪馆定场地。

  虽是准备丧事,现场气氛却和谐,大家热热闹闹的在一起筹划,保安室、媒体采访区,甚至还有花艺设计师专门设计白事花艺布置,白玫瑰、白兰花、松柏枝、散尾葵、龟背竹……以及灵车的排草和石松,黑纱白帷早就购置好了,棺木也是造价不菲,甚至还镀了黄金,墓址是段晓□□前就选好的,众人闲聊打趣,称那座豪华墓穴是‘守望’,守谁望谁,自然不必多说,那块墓地为何名声大噪,还不是因为埋了一某个人,所以说仆人就是仆人,即便家产万贯,死了也要狗随主人,他生前大家不敢讲,但是谁不知道他那点不能提的陈年丑事呢,什么白手起家,不过是靠一笔肮脏的赔偿金。

  叶景园一刻都呆不下去,给秘书拉着出去透气,可外面正落雨,换一种介质将人溺毙。

  他站了好一会。

  本想听雨,雨却很远,想如愿得笑,却嘴角湿咸。

  不知不觉秘书适时退下,换成三个陌生男人,压低的鸭舌帽和皮手套,从阴暗的走廊里出现,走上前,闪现的绞绳,出其不意的勒紧叶景园,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但他其实根本发不出声音,他那张漂亮的小白脸涨紫凸眼,舌头外吐,眼看就要一命呜呼,第三个人却因一通紧急来电制止了这一场凶杀。

  理由也只有三个字‘带回去’。

  带哪里?回哪里?谁主使?带着这些问题,叶景园迷迷糊糊的昏死过去,再醒来已经在车上。

  遥远的车窗外仍旧下雨,仍旧窒息。

  眼前一片昏暗,人影憧憧,叶景园无力半躺在车后座,满脸口水泪痕,喉管灼烧,但无所谓了,他是将死之人。

  抵达目的,叶景园被揪出车外。看见熟悉的府邸他反倒精神起来,还特意接过管家递来的湿毛巾抹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体面,漂亮是不可能了,起码干净点。

  现在是晚餐时间,他跟着人往前走,越发浓郁的食物香气,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只至最后门板大开,又关上,屋内只剩下他和段晓康。

  餐桌上高低错落的酒杯和烛台,各色各样的西点中餐,丰富的像将接待大型家庭聚会,但诺大餐桌边只坐一个人,是一家之主,康桥帝国的主人。

  此刻他正浅啜白葡萄酒,佐一片伊比利火腿,另一只手上夹半颗烟,手边一把银柄餐刀。

  段晓康听得动静侧过脸,他衣着得体,双目炯炯。

  叶景园很爱他这一双小单眼皮眼睛,忽的就想起初见他的样子,他也如这般,从头到都穿的很贵,潇洒但不英俊,可双眼锐利,一看便知是灵魂里住着鹰的男人。

  “剪头发了,这样好看,”段晓康态度随意,像是在话家常,他同他抬抬手:“过来坐。”

  叶景园每一步都似踩在棉上,他低着头,心跳异常:“您好了。”

  段晓康眼看着人走进了,坐在自己身边,近在咫尺,都能闻到对方死过的味道,血腥又恐惧。“嗯,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我真死了?”

  叶景园低着头,掩不住脖子上狞青勒痕:“我刚才差点死了呢,不过我一点也不怕,好奇怪,我之前可害怕呢,别人把我关到笼子里我都怕的嗷嗷哭,”

  他抚摸自己的脖子:“可是刚才真的好奇怪,我超坦然,可能是我当时太伤心了,伤心的想死,就正好能死,正合我意。”

  “结果您不又让,于是我在来的路上一直想,像我这种烂人活着对社会也没价值,也没有人爱我、需要我,无牵无挂,我想干的事都干过了,什么好东西也见过了,与其日后又老又穷又辛苦的苟活,我愿意在年轻漂亮又富有的时候死,”

  他抬眼,看定面前人:“尤其是死在您手上。”

  段晓康不再看他,继续吃饭,他时间不多,因此也不废话:“本来你只要等我死了就好,我给你留了钱和房子,你老老实实存起来,下半生也够用了。”

  叶景园抬了头,“您为什么给我留钱?”

  “你不喜欢钱?”

  “现在不喜欢了。”

  “你不是最喜欢钱么?”

  “也不是最喜欢,”叶景园又问:“为什么给我留钱。”

  “毕竟难为你年纪轻轻伺候我,可是你啊,不该作死。”

  叶景园百感交集的望着面前人。

  他很少如此寡言,但段晓康未有不适,反倒胃口大开:“我送别人的礼物,你不应该插手让他知道。”

  此言一出,叶景园忽然噙泪,心中无限涟漪,万分酸楚。

  段晓康继续道:“你最不该的,是走我走过的路,人一旦做错选择,就无法回头。”

  叶景园手指发抖,他勉定心神:“您很生气么?”

  “生气。”

  “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景园落下眼泪,却抬起手,他抚摸面前空荡高脚杯:“我能喝点么?”

  得到许可,叶景园自桌面选了一瓶,猛力倒满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他一抹嘴:“恨也是感情,比爱强烈,这是您说过的,如今您也算是对我有感情了,值啦。”

  乔青遥望着车里血尸,叶景园脖颈狞红,胸口插一把银柄餐刀,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躺蜷在汽车后排坐,身体都冰冷。

  赵凡吓的语无伦次,他素来有勇无谋,此刻更是乱了阵脚:“怎么办?报警么?我本来想开车接你,然后就看见他,我想报警来着,但是我觉得还是等你来商量吧,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要是报警,会不会我俩都会遭殃?所以我也不敢报警,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

  乔青遥拍了拍叶景园的脸,又探其鼻息。

  身后赵凡焦灼难安:“能碰么?万一他浑身都是你的指纹,警察会不会怀疑你,我没碰过他,就摸了后门把手,刚才也都擦干净了,反正我下地库来开车,我摸过的地方都擦干净了。”

  ……

  赵凡一反常态,喋喋不休,乔青遥很是无语,但也没说什么,他察觉到对方脉搏微弱,又按其瞳孔。

  赵凡自其身后踱步:“现在犯罪分子都这么猖狂么,这天刚擦黑,大白天的就把死人运过来还扔我们车上,怎么开的车呢,一点撬的痕迹都没有,什么意思啊这,我们要不要拉着他去警局啊?”

  “警告的意思,”乔青遥收手起身:“去医院,你去送。”

  赵凡一愣:“啊?还活着么?那你呢?”

  乔青遥擦擦手上血水,他的脸浸在黑暗里,不动声色。

  临走前忽然问赵凡借刀,赵凡有随身携带瑞士军刀的习惯,不为防身只为方便,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掏出来递过去,眼看着乔青遥自手掌上划开皮肉,赵凡登时两眼更黑,几乎当场蹶过去。

  乔青遥的神经病行为他见怪不怪,只是今夜含血量超标,使他有些晕血,赵凡浑身脱力的坐进主驾驶位,头晕目眩间,也不知道乔青遥在车后座搞了什么,只觉得眼前暗光晕黄,地下车库空旷。

  黑暗如同深海,与光起伏,现实断裂的地方开始与虚幻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