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辰被方秋芬一个电话催回家之前刚刚结束了一场《风雨之后》的宣传活动, 人刚下动车，奔波一天一夜未曾休息，他虽然毫无睡意，但头痛耳鸣却不肯放过他。
一进家门他就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走过玄关, 他的目光不得不被连着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吸引了, 因为这地方似乎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爆炸的痕迹波及了整个客厅，墙面和所有家具上散布着浓度不一的焦痕, 让人触目惊心。
看得出爆炸中心是橱柜上的电饭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除了爆炸的痕迹，还有一堆干了的水渍, 客厅里还有一堆脚印, 看上去像是大号的胶鞋，不用猜，肯定是消防队来过了。
客厅里没人，卓辰喊了一声：“妈！”
方秋芬在卧室里答应了一声，举着手机走了出来, 身上穿着昨天才买的五千块的真丝连衣裙，但这衣服面料的丝滑却更显得她瘦小干瘪, 头大肩膀窄，v字领让她脖子长的像只长颈鹿。
她满面红光正得意着呢, 看样子就像是刚才还在跟手机里的某人炫耀, 出了卧室见到满屋子狼藉, 还有站在满屋子狼藉之中, 穿着简单但看上去依然漂亮挺拔的卓辰, 她顿时不高兴了起来, “你怎么不收拾收拾，看这儿脏的！”
卓辰沉了脸，想生气却生不起来，只觉得累，“你干什么了？把房子弄成这样。”
“你的厨具都是垃圾，还是老家灶台好用，我想给你弟弟煲个鸡汤结果它直接炸了。”
“你怎么用的？”
“什么怎么用的，反正我就是正常用啊，它直接炸掉了。”方秋芬叉着腰说：“警察来的时候还怀疑我在家自制炸/弹，真是城里人好多心！”
没等卓辰说话，方秋芬又说：“你这房子是挺好，但是吧，只有一间卧室根本不够用，将来你弟弟还要结婚生孩子呢，怎么不买个两居室啊？啊，还有你那阳台上放着的花盆，种的什么不中用的东西，不如种点葱姜蒜还能做饭用。”
就杨文博那样的还想结婚生孩子，还要卓辰给他准备房子？
卓辰心里隐隐划过一丝愤怒和不甘，但此刻他懒得再问了，他对方秋芬说：“你去住酒店吧。”
方秋芬如临大敌，“这是我的家，我去住酒店干啥，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出去吃个饭然后给你弟送点去。”
“这不是我的房子，是租来的，妈，你呢，要么去住酒店，要么就自己收拾自己住，估计一会儿房东就来了，到时候您自己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该赔多少赔多少，是你弄坏的这里。”
卓辰扭头看了看阳台，上面本来种着开的正好的月季和百合，还有几株蝴蝶兰，现在都没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花盆里只剩土，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醇厚的骚臭味，他很熟悉，都不用反应，这味道冲进鼻子的一瞬间他就有答案，农家肥。
忍住作呕的喉咙抽搐，他转过头，超乎意料的冷静说：“你现在就去酒店吧。”
方秋芬在钱上可不会犯傻，她立刻走进卧室收拾起来，边收拾还边说：“什么烂房子。”
没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拎着新买的行李箱看起来和整个客厅的狼狈格格不入，卓辰不看也知道行李箱里都是她昨天新买的衣服，估计已经把卓辰给她的卡刷的所剩无几。
“你没买房子正好，买房子的时候要写文博的名字，或者把他名字加上去，妈妈没有财产给他，你做哥哥的多辛苦……”
卓辰只觉得这声音穿透了他的脑子，那种疼让他用尽力气的喊：“你出去！”
方秋芬只觉得他像个眼睛血红的恶棍，蓦地被吓了一跳，她赶紧跑出门，遇见了刚刚上楼，手里提着些水果蔬菜的洛非，她哼了一声，“现在养儿子真是没半点用，这么大了连个房子都没有，逼得老妈去住外面，你记得叫他给我转住宿费啊。”
洛非还没反应过来，方秋芬就走了。
洛非推开刚才女人没有关上的门，先是因为复杂的气味皱了皱眉，他走过玄关，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怎是一片狼藉可以描述的，而卓辰就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雕塑一样。
“辰。”他走过去，第一次这么小心的去看一个人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怨起方秋芬来，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生出儿子来就是为了折磨他让他吃苦吗？虎毒还不食子呢，还是说根本就不是亲生的？
洛非又想起这个疑惑来，这几天这个疑惑时不时地就徘徊在他脑子里。
卓辰抽了一口气，他低声问：“还能把客厅恢复原样吗？”
洛非打量了一下现场，无奈说：“看来得费点功夫了。”
=
直到夜幕降临，卓辰带着棒球帽走在大街上，看到商店门口摆着的【情人节优惠】才想起来，原来今天就是情人节了。
他居然忘记了，赵星川肯定还在等他。
一瞬间，对赵星川的愧疚和思念，从心底黑暗处延展出来，像遒劲的树根一样紧抓住他的心，让麻木的器官跳了起来。
现在去做蛋糕已经来不及，他拐过街角，抬头一望，正是市中心的商业街，街道上装饰着细细的灯串，金色的小灯泡密密的亮着，闪着，他一眼看到十几米开外的那家蛋糕房，他和赵星川曾经去过，就在几个月前。
他快步走去，店里有几个客人，他和赵星川坐着的位置上如今坐着一对情侣，桌子上摆着一大捧粉色百合，他们面带笑容的低声交谈着，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
卓辰看了看透明玻璃柜里面，不再只有切分好的小块蛋糕，还有几个情人节专属的圆形蛋糕，奶油抹面上铺着巧克力、草莓或者蓝莓。
“先生，请问需要哪一种呢？”
卓辰看了店员一眼，发现还是上次的那一个，他为这缘分笑了一下，“给我那个巧克力的。”
“好的。”店员说着，弯腰把柜台里的巧克力蛋糕拿出一个来，抬头的时候小心的目光朝上，看到了卓辰的脸。
她把蛋糕包装好，却不进行收银的工作，反而在收银台下面翻了翻，卓辰耐心的等着，他知道她认出他来了，以为是要什么签名或者合影，结果对方只是从收银台下面翻出一张照片，递过来的时候满脸羞涩的红，“先生，这个送你。”
卓辰低头一看，照片上竟然是十月末的那个深夜，他和赵星川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蜡烛还没被愿望吹熄，暖暖的烛光映得赵星川的脸庞一片温柔。
而他自己在那一刻也像此刻一样，感受到深厚的暖意从心里流淌出来，流向四肢百骸。
这个人就是他的愿望，卓辰在心里默念着。
照片里的那时候他们刚刚遇见，而此时他们已经相爱了。
这真的太好了。
他笑了一下，“谢谢你。”
店员被年轻男人脸上温柔的神情击中，愣了一下，脑子里风暴一样的想到：为什么我追的星在出道前就他妈恋爱了而且还让我正好遇上！而且我还不想脱粉！她顿时有点热泪盈眶，说：“没关系，情人节快乐。”
“你也是。”
卓辰走进病房之前深吸了口气，推开门，看到赵星川正坐在圆桌边对着电脑处理什么事情，他快步走过去，在对方扭头之前亲了他的脸颊，把鼻子埋进男人的颈窝嗅了嗅，像只取暖的猫。
他抬起身说着：“我刚从江源回来。”一边把蛋糕放在圆桌上，接着快步走到床头，把里面的蔫了的满天星拿出来，放进新买的一捧向日葵，整理了两下，那几团明亮的花在他手指间颤抖，像几团燃烧的火。
“这两天太忙了。”
赵星川听他这样说，忍不住道：“忙着去散播绯闻？”
卓辰愣了一下，回过头认认真真的看了赵星川几秒钟，男人执着的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神色莫名。
卓辰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U盘记录。”
“还挺高级。”卓辰歪歪脑袋，走到圆桌边坐到赵星川的对面。
赵星川瞧着他，“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这样做事，我知道你是想帮我的，但是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我只是腿受伤了，不是脑子没了。”
卓辰张张嘴，想要辩解和说明的话，或者是讨好的微笑，都顺着一口气吹出去了。
他忽然累的想要直接躺在地上睡觉。
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窗外忽然挂过一阵冷风来，卓辰看到几道雨丝斜斜的打在玻璃上，外面的树枝被风雨打的又颤又晃。
他像是还站在到处都是爆炸痕迹的客厅中央，看到空荡荡的花盆，美好是那么容易被摧毁。
他看着窗户，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一生，那是泥泞一片，黑黢黢，最终应该也还是孤独陪伴他。
卓辰回头看赵星川，眸色比夜色还深，冷淡毫无感情，他看上去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实际上什么都没想，他只是从四肢麻木中获得了一点控制权，便装作冷漠的对赵星川说：“今晚天气太差，不适合庆祝，我先回去了。”
他站起来，看到赵星川的嘴张张合合，男人脸上的表情被卓辰解读为担忧，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他离开病房。
到了深夜，赵星川被风雨交加的梦惊醒，看到窗外如群魔乱舞一般的树影，慢慢起身下地，伤口还疼，但他已经能短距离行走，医生说他恢复的很好，肌肉大概率会恢复到以前的水准。
一眼看到小圆桌上的蛋糕盒，赵星川想到卓辰，心情复杂，他走过去看到蛋糕盒上面压着的一个信封，忍不住把它抽出来。
回到床上他才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却足够让他心软了。
照片里卓辰的眼睛蒙着一层清透的水泽，透明狡黠，他的脸被烛光笼罩，满是愉快和喜爱，就像是向日葵一样燃烧着，美的摄人心魄。
赵星川看了许久，脑子里却浮现出卓辰刚才的样子，那张阴冷苍白的脸，还有他冷漠防备的神情。
他们不是第一次闹得不愉快，但这一次似乎有哪里不同，赵星川心中骤然涌动起一种不知名的恐慌和不安。
卓辰，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