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野在这座北部小城从冬天过到了春天,如今又到了深秋。
他每天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戴着蓝牙耳机,来回公寓和公司。
向野的德语熟练了很多,开会、邮件都能轻松应对,甚至简短的演讲也不在话下。
他在床头放了一个翻页日历,每过一天就撕掉一页,如今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
距离他所住的公寓两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野生草坪。
草坪没人维护,绿草肆意疯长,直到秋天都没完全变黄。草坪中间有小溪流穿过,溪流的尽头有一处闲置的红顶小屋。
向野没事做的时候,常常去那里放空,消磨时间,拿小瓦片在溪流上练习打水漂。
原先北市没有多少河道,他打小却爱玩水,只能在自家门口的小水泡儿里玩。
如今这块小地方倒成了他放松心情的宝地。
再往南走,离他们公司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汽车博物馆,算是这座小城的知名景点。
向野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心思去逛过。上班每天都对着各式各样的汽车和模型,下班了也不想去折磨自己。
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倒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
展馆占地很大,约莫有个几千平米,里面什么样的车都有。
向野逛了一圈,看到一辆纯黑色的、底盘很高的越野车。野xin、刚硬、板正。看起来像是陈择喜欢的款式。
曾经他还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陈择这种精致的职场精英会喜欢这么硬的车。
陈择回答他说,因为有安全感。
想到这个答案,他掏出手机把这辆车了下来,把图片发给那头还在睡眠中的陈择。
异地恋比他想得更难,看不见摸不着。说多了怕打扰,说少了怕冷淡。
就这么过了十个月,最近他们的联系更少了。大约两三天才能聊一次。聊的也大多是陈择在国内的生活。
他得知,陈择的事业很顺利,资金问题解决了,人员也越来越多。
只是大部分生意还要他自己去谈,这个月忙着全国各地出差。经常在飞机上关着机,等到下飞机时,向野又已经睡着了。
两人之间的时差随着各自的忙碌变得更长了些。
也有好消息,向野参与的项目一期顺利结案了。为了扩大影响力,公司把项目成果申请了当地一个知名的工业设计奖项。
原本这次申请也只是碰碰运气,结果一个月后,部门例会上,上司宣布,他们的项目成功入围了。
即便只是一个镶边的小奖,但是对于向野来说,也像天一样大了。
这次的颁奖典礼在城市另一头的体育馆举办,他们部门作为核心部门,可以带十个人前往参加。
向野原本没报任何希望,自己是个半路跟着国内团队过来插班的新人,要资历没资历,要背景没背景,想着能看个直播跟着乐一乐也就可以了。
结果那个不苟言笑的德国上司,在颁奖典礼前一周直接邮件了参会人选。一众领奖名单里,向野的名字居然赫然在列。
向野回到公寓后,在小公寓的地毯上来来回回走了无数圈,只觉得兴奋得人快要炸开了。
过去十个多月里,他很少跟陈择分享工作上的事。
今天却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我要去参加颁奖典礼。”
“入围了业内特别权威的一个奖。”
“要是得奖了,我们老板特批我也能上台。”
还附上了颁奖典礼邀请函的照片。
一连发了四条,临发出去之前,向野才把每个句子结尾的感叹号,改成了句号。以此显得稳重些。但也完全不符合他这么长时间给自己打造的“成熟冷静职场男”的形象。
结果消息发出去后,陈择却一直没回复。
向野查了一下国内的时间,还是大白天的上午。难道在跟客户开会吗?
大概过了大半天。陈择才回复了过来。
“来南方出差,飞机上没信号。”
“恭喜你。”
两条非常官方的回复,甚至连个表情包都没有。
向野读了两遍,心里有点憋得慌,然后就把手机按灭了放进口袋里。
男人,真是靠不住。
过了一周,等到颁奖典礼的前一天,部门行政通知向野,去会场需要着正装。向野连忙回公寓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套他从国内带来的西装。
只是原本他在国内常穿的衬衫却不见踪影。
他明明记得,当时自己是放进了行李箱准备带来德国的,怎么凭空消失了?
明天就要去会场,时间紧急。向野急忙出门找了家小店重新买了件,这才没误了事。
在这边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习惯穿着那套冲锋衣,看起来跟周围的留学生没什么两样。这一下换上正装,还不太习惯,总感觉四肢都有点放不太开。
向野在这边也没多少娱乐活动,下班了除了学德语就是去公司健身房举铁,胳膊的维度又比以前大了一圈,猛地一穿这外套,还有点偏紧。
第二天,公司安排了一辆保姆车送他们去现场。
向野这几天一直在加班,昨天又忙活了一天,一上车就钻到了最后一排,靠着窗户闭上眼睛养养神。
从公司去会场需要穿过半个城市,一路上车辆不多,车速平稳。车里空调很足,热风打在头顶,向野坐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只是没多久,司机似乎是遇到了红灯,一个急刹车,向野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他迷迷糊糊间抬眼看了一下车窗外。深秋的落叶积在道路两侧,有骑自行车的学生穿着风衣疾驰而过,卷起一阵残叶。
向野刚想垂眼继续睡一会儿,就看到外面有辆车在他们的保姆车的侧后方。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那辆车漆黑、板正、底盘很高,经典款的越野车,一看就是陈择喜欢的款式。
那辆车的车速很快,红灯变绿的瞬间就起步窜了出去。
两辆车并行的一瞬间,向野扫了一眼,然后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驾驶座上的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亚洲人,只是好像头发微长,扎了一个小揪在脑后。侧脸轮廓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向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自己睡懵了,出现幻觉了。
陈择这周明明在南方出差,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德国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