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暮铃傻眼,“啥?”
程叙将话说的更加直白,“我说我喜欢你,一直很喜欢你。”
“不可能!”段暮铃矢口否认,“你喜欢我还欺负我?哪有你这么喜欢别人的?”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把那个人捧在手心里疼吗?哪有像程叙这样老怼人的?
没想到段暮铃的关注点在这上面,程叙苦笑一声,“段暮铃,你听清楚了吗?我说我喜欢你,你现在不应该骂我一句变态然后转头就走吗?”
段暮铃结结巴巴,“你、你先别急,这件事一、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一句话驴唇不对马嘴,程叙要的是一个结果,要么再也不来往,要么再进一步,万万没有中间选择。
而段暮铃这会儿脑子迷糊,他不知道跟程叙的关系能走到那一步,但就这么绝交也是万万不行的。
“段暮铃,你知不知道,从小学我们见第一次面开始,只要我离你近一些,所有人都会向你投去异样的目光,一开始我不懂那些眼神的意思,但后来我明白了,是因为我。”
那些裹挟着好奇打量的目光,随着周边人年纪增长,渐渐变成了不屑与鄙夷,他不得不与段暮铃作对,把段暮铃送回正常人的阵营中去。
而这些,段暮铃从来不知道。
“我以为脱离那些人那个环境,就会慢慢变好,但是错了,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单单是走在你身边,就会给你带来不幸,所以我们还是别再来往了,别离我太近,没什么好下场。”
“他说我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好下场,所以他不要我了。”
几个月前,程叙要跟他分手时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时隔十年,程叙再次用了这样一个理由将他推开。
段暮铃把碗搁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刘姨,我实在喝不下了。”
“喝不下就别喝了,你刚才吃饭了吧?”刘姨把碗挪去一边,“晚上少吃点,小心积食,不好消化。”
段暮铃乖乖点头,“刘姨,谢谢你。”
“谢什么啊,你跟小程也帮了我很多,平时我入个大件,都得你们来搬,我上回在家摔倒爬不起来,还是小程第一个发现的,要谢也得我谢谢你们。”
段暮铃恍然,“程叙的妈妈,就是这么没的。”
所以程叙对待刘姨这种独居老人的一举一动非常敏感。
“小程没有妈妈,也没有家,你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你呀,跟小程好好聊聊,人生啊,就是过给自己看的,只要你俩过的好,管别人怎么看。”
刘姨拍拍段暮铃的手背,边说边找来保鲜膜,将鸡汤封住后塞进冰箱里,顺手抹了遍桌子。
要走时,她叮嘱道:“鸡汤明天就得喝掉,再放一天就不能喝了,知道吗?”
“嗯,知道了。”段暮铃将人送去对门,看着刘姨家大门关严才转身回来。
他先是跟橘子玩了会儿逗猫棒,然后将锅刷了,垃圾袋打结放在玄关处,等着明天出门的时候带下去。
做完这些,他去洗了个澡,抱着程叙的枕头准备睡觉,快要睡着时,他接到了胡冶的电话。
“喂……”
胡冶的大嗓门将手机喇叭震得嗡响,“喂?睡了?这才几点啊?不上班就是好啊,还不到十点就睡觉,你这是脱离程序猿工作后开始养生了?”
段暮铃强打起精神,“没啊,就是有点困,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啊,就那什么,你上次不是托我问期遇那个岗位吗?那边给我回复了……说是已经满了,不招人了。”
段暮铃这几天过的浑浑噩噩,又在催眠中度过了一个十年,托人找工作这件事早已忘在脑后,经胡冶这么一提醒才重新想起来。
“没事,不招就不招吧,我现在……也没心情工作。”
电话里头传出深深的叹气声,“哎呦,不是我说啊兄弟,你说你为了一个程叙,把自己都过成什么模样了?”
一想起段暮铃跟程叙这些年走过来的路,胡冶都替他愁得慌。
“你说你,为了一个程叙,跟叔叔阿姨闹成这样,丢了亲情不说,现在连工作都丢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骂我我也认了,程叙他就是个丧门星,他跟谁在一块谁倒霉。”
胡冶说完,本以为段暮铃会骂他一顿,没想到电话里的声音异常冷静。
“你说什么?”
胡冶大着胆子又重复了一遍:“我说程叙就是个丧门星,谁跟他在一起谁倒霉!”
段暮铃这才明白很多年前程叙在逼仄的楼道中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程叙口中那些异样的目光,皆是因为这句话。
“原来那些人就是这么说的。”
胡冶:“什么人?”
段暮铃:“那些傻逼。”
胡冶:“……”
算了,他都说了任由段暮铃骂,骂句傻逼而已,他接受。
“那你打算怎么办?”
段暮铃重新倒回床上,他嗅着枕头上程叙的味道,微微眯起眼睛,“先这样吧,我跟程叙这些年存了不少钱,足够每个月还房贷和吃饭了,我准备再接点私活,然后……抽空回家看看我爸我妈吧。”
“那你跟程叙……”胡冶欲言又止。
“胡爷,你知道吗?程叙走的这条路上,就只剩我了。”
如果他也转头离开,程叙一个人要怎么活呢?
“行吧,随你吧,你想咋样就咋样,我这边再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工作第一个喊你。”
段暮铃客气拒绝:“胡爷,谢谢你,但这段时间,我实在没太有空想工作的事,你能时刻想着我,真的很感谢你。”
胡冶被段暮铃这礼貌疏离的态度吓了一跳,“哎呦不想着你能想着谁啊,你快别跟我客气了,你说这话怪吓人的,以后有我就问你,你不想去就再说,万一有你看上眼的呢,对吧?”
“好。”
挂断电话,段暮铃满心疲惫闭上双眼,长时间的催眠让他习惯性地闭眼就睡过去,可这次却没有程叙为他织造的一场美梦,而是犹如地狱般的蛛网,拉着他坠入深渊。
“……你程阿姨家的哥哥,叫程叙,跟你一个班,以后你要跟程叙哥哥好好相处。”段家妈妈边给段暮铃系红领巾边叮嘱道。
小段暮铃不解,于是问道:“程阿姨家的程叙哥哥不是比我大两岁吗?怎么会跟我一个班啊?”
段家妈妈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同为女人的不舍和怜悯,“程叙的爸爸去世了,程叙那年留了一级,今年准备上学,所以刚好跟你一个班。”
“好。”小段暮铃乖巧懂事,信誓旦旦道:“我会照顾好程叙哥哥的。”
段家妈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你们俩互相照顾,别叫别人欺负了知不知道?”
对于段家妈妈最后一句话,小段暮铃没太听懂,学校里本来就没人欺负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说这个?
那时段暮铃只在小区里远远见过程叙几面,他不知道程叙什么性格,但他知道程阿姨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地觉得程叙也会是如此。
所以在他巴巴地跟程叙贴了两个月却没换来半点真心之后,他心中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落差感。
在观沧海事件过去一个星期之后,段暮铃在厕所里遇上了之前一起玩过的朋友,那人瞅着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哎,段暮铃,你现在跟程叙玩啊?”
段暮铃不知道那人什么意思,但想起他跟程叙还没闹到需要完全绝交的地步,于是点头承认,“对啊,怎么了?”
那人发出“咦——”的一声,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给段暮铃竖了个大拇指,又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后,迅速跑开。
他说:“你不知道啊,他是那什么,你胆子真大。”
段暮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满是疑惑,程叙是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十分单纯,他愿意带程叙玩,一是因为他觉得程阿姨人好,二是答应他妈会照顾好程叙,怎么就变成他胆子大了?
然而他不知道,厕所最末的隔间里,比他大两岁的程叙却听懂了那人的话。
程叙是丧门星。
不止一次有人这么说过他。
“他就是个丧门星!”
“丧门星!”
“他爸就是被他克死的!”
比这些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那些人说他爸是被他克死的,他妈也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样,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嫌弃与惧怕,就连收作业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作业本跟他的挨在一起。
只有段暮铃不在乎,不管哪科作业,程叙的作业本永远在第一个,段暮铃的就在第二个。
他知道段暮铃是因为段家叔叔阿姨的叮嘱才愿意接近他,他也以为会跟段暮铃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次也落在了段暮铃身上。
那时候段暮铃还是个下了课去操场上玩抓人游戏的疯小子,而经历过家庭变故的程叙却早已懂事,他知道他跟段暮铃不在一个世界,段暮铃的世界中是鲜花,青草,和永不落山的太阳,而他的世界中什么都没有。
段暮铃太好了,他希望跟段暮铃成为最好的朋友,也正是因为段暮铃太好了,他不能将段暮铃拉进他的虚无中。
他不想让段暮铃因为他而失去其他朋友。
那篇《观沧海》,是程叙头一次欺负段暮铃,而段暮铃生怕自己的组员被其他组欺负,他赌上一组之长的荣誉,同程叙拉开了一条长达十年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