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化雪【完结】>第104章 活该

  新民路街边花坛,小黑狗撅着腿尿尿。

  木头蹲在一旁,仔细研学,待小黑狗抖抖屁股离开,他也翘起一只短腿,但头重脚轻,整个人向旁边倒去,被凌空伸来的一只手臂及时抓住。

  凌霄将他拎到自己背上,拍下屁股,问:“今天干了啥。”

  木头开心地搂住他,蹭蹭脖子,响亮吧唧一口:“放了三辆车的车胎气!”

  小手伸出来,比个OK,摇拨浪鼓一样转来转去,蓦地看见身后花印,又没那么活泼了。

  “漂亮哥哥。”

  他扒着凌霄偷摸说。

  旅馆门口静悄悄,黑灯瞎火。

  花印落后两步距离,见此景,揣树干一脚,嘲道:“你俩真聋假聋,我看对话没什么障碍,不会演给我看呢吧。”

  凌霄要带木头进门,木头赖皮地一撅屁股,爬下来,拿花印做挡箭牌。

  个子也就到花印大腿那么高,两手抱上去,箍住花印不让走。

  宽大短裤里两条笔直的腿,夜晚更白得惊人,小小身体紧贴,跟泥猴抱玉柱似的。

  “放开他。”

  一张嘴还挺有严父的架势。

  结果搂更紧了。

  花印动动腿,没甩开,干脆就这么站在台阶上,开门见山问道:“这孩子是谁。”

  凌霄检查了下几辆自行车,拧紧齐栓,又搬来一个小竹椅子放在门前。

  见状不妙,木头撒腿就跑远。

  “儿子。”凌霄喊道,“过来趴好,准备淘打。”

  “……”

  花印先木头一步霸占小竹椅,坐面太小,屁股只能坐一半,前面悬空,双手放在膝盖上,有种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

  他岔开腿,平直肩膀在棉短袖勾出圆润的线条。

  自凌霄从上往下的角度看,莹白的锁骨沟里能游两条锦鲤。

  花印满脸真挚地说:“他妈给你戴绿帽子了,绿豆眼大饼脸,他爹应该是个王八。”

  怎么气人怎么来。

  “不过怪不了她。”花印说,“毕竟是你先骗她的,基佬骗婚天打雷劈,你是不是都没跟她坦白你的性向,觉得害臊就我帮你说吧,我从一而终,一日搞基,终生搞基,这辈子没谈过女人,你有没有兴趣知道我的历任男朋友,我给你数一下吧,大一的时候——”

  凌霄噌地跨出左脚,长腿直接越过三层台阶,踩在竹椅的杠上。

  要死啊,靠这么近干嘛。

  花印睫毛微颤,无事发生。

  “不想听就说最后这个男,哦不,老公,我俩处了快四年了,帅比大佬倒贴,不谈不是人,你把我手机修好,我找他照片给你看,有空了介绍你俩认识,托他给你找点体面的活,去看个大门当个保安什么的。他也是庆平人,人帅心善,见不得我家亲戚吃社会的苦,你怎么说也跟我一起长大,不说月薪一万,五千上个社保问题不大。”

  咔嚓。

  竹杠被踩碎了。

  还好椅子比较坚强,稳稳载着花印没摔。

  “这么生气干嘛。”花印皮笑肉不笑,“我说我的,你不是不听吗,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你还记得他不,姓何,有没有印象,04年的聂中状元,聂中,你也不知道这个学校对吧,你土生土长望明市人,又没上过高中,你怎么会知道呢。”

  木头虽然耳背,但比凌霄强多了,他本来去戳自行车车胎,听花印在这叽里咕噜长篇大论,也起了兴趣,跟听书一样往旁边一坐。

  “哥哥,你有老公。”

  花印说:“你儿子比你强,方言普通话随口切换,是个学英语的好苗子。”

  以防椅子也遭殃,花印站起来,把木头拎上去放着,木头也呆愣愣地任他操作,全然忘了凌霄还准备揍他一顿。

  “你懂什么叫老公吗,乖,差辈分了,我是你爸朋友,得叫我叔,不过对不起,在这个死脑筋承认之前,叔都不会给你买糖吃,因为他惹我不高兴了。”

  木头说道:“朋友?我爸没有朋友。”

  花印/心梗塞,脸上多云转雷暴:“他真是你妈老公?!”

  “他是我爸。”木头绕不过弯来,“但我妈老公死了。”

  刚说完,凌霄一个巴掌扇向他的屁股,掌风呼啸着飞过花印小腿肚,他沉声道:“怎么教你的,少说点话。”

  揍完,木头爬就起来了,呲溜窜进屋,流程走得极其熟稔,一个多余动作都没。

  “我就知道你骗我。”花印得意地从裤袋里掏出碎手机,“进去修吧,原价 8000,修不好连精神损失费一起赔我10000,不接受赊账,日息5个点,跟人行一个价,童叟无欺。”

  他和木头前后脚进了旅馆,手机随手扔到前台,芊姐从二楼抱着一个桶徐徐走下来,见到木头便凶煞大喊:“不要跑来跑去!你吵到客人!”

  水桶里是硕大的冰块,降温用的,一楼没空调,日日开着门,夏天要换四五次冰桶。

  凌霄默契地接过桶,装满了得有二十斤重,他拎着却跟玩似的,径直往前台摆了一个。

  他一回来,重活就不用芊姐做了,她笑呵呵地跟花印一起坐下。

  “靓仔,出去寨子玩了啵,跟林哥一起回来的,他脾气不好,臭德行,谁说话都不理,其实也听得见的,林哥——”

  扯着嗓子大吼。

  凌霄居然真的回首看来。

  “墙角那个也得换!你上楼去再拎!”

  凌霄点点头,放下花印的手机,好像被使唤惯了,上楼的时候弯腰松头发,用皮筋重新扎起来,背肌练得十分夸张,充满雄性荷尔蒙。

  再也不是只听得见他说话了。

  花印/心头涌上一片悲凉。

  男人的脆弱和伤口,只能在背地里黯然舔舐,不能暴露于人前。

  他能在凌霄面前肆无忌惮胡说八道,一旦凌霄不在场了,他又患得患失,几度想追上去二楼,看看凌霄在做什么,是不是又逃了。

  芊姐自来熟地问他来望明做什么,是不是旅游,看着不差钱,怎么就挑了她家住呢。

  花印四仰八叉占着长椅,眼神时刻在楼梯那儿飘忽。

  “我是导演,要拍一部体现民生艰辛的纪录片,来这里采风的。”他祭出准备好的理由:“我看你们老板,那个林哥,他是不是没正经工作,我可以出钱雇他当导游吗。”

  芊姐:“我做不了主,得问他,他白天的活计可多,我不管他的。”

  一对小情侣来登记,什么行李也没带,只开一个晚上,芊姐比着女孩儿身份证看成没成年,还问她喝酒没有。

  挺好一姑娘。

  不知道是她亏欠凌霄,还是凌霄亏欠她了,两个人要在这充夫妻。

  真夫妻能见面一点身体接触都没有吗。

  花印无聊地在楼梯下边晃,木头也有样学样,骑着四轮车出来,在狭小室内转圈,等了好久,凌霄也没下来,花印便踱到前台。

  有张单人行军床,估计是凌霄守夜睡的。

  脚踝又是毛茸茸的痒,花印低头,巨大一只蚊子,翅膀抖动的频率都很清晰。

  这地方蚊子也太多了。

  不关门,晚上怎么睡啊,免费献血吗。

  啪——

  这次伸张正义的是骑车来的小木头。

  他张开手心给花印看:“哥哥!死蚊子!”

  女孩儿眼尖,打进门起眼珠子就黏着花印看,这时花印温柔一笑,真就跟天亮了一样,灿若朝阳初升,桃花眼弯弯,漂亮极了。

  “你好帅啊!”女孩儿直爽地夸赞道,“我能拍个斗音不?你是来旅游的啊,这长相一看就不是我们家人,看我男朋友,细眼睛厚嘴唇。”

  男声脾气不错,女朋友当众贬他,也不生气,反而大气地一搂肩膀:“帅哥是娘胎里带的,你就喜欢我这样的,有什么办法。”

  “去你的,自恋!”

  花印没心情看他们打情骂俏,现在出现任何一对恩爱夫妻,就是在往他肾上扎针。

  他说:“不准拍我。”

  女孩儿悻悻叩下手机:“好嘛,怪凶的嘞。”

  芊姐带人上楼,回来前台差点吓一跳。

  “靓仔!”她结结巴巴地摸着登记簿,“你怎么睡这儿?回去屋里睡呀,这里多热,你是不是在等林哥啊?他锁着屋,有事,要不我带你去楼上找他呀?”

  行军床只有90厘米宽,花印平躺上去,肩膀和脚都只有一点点富余,估计凌霄就正好,躺着练军姿。

  环境这么艰苦,究竟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花印直起身,靠墙问道:“你不和你……老公睡一起吗?他怎么还锁门不让你进。”

  芊姐圆圆的脸上露出羞赧,麻花辫往身后一甩:“我,我要带木头睡,他看店,二楼尽头那间是他的工作屋,放工具的,他没事喜欢做点木工,又听不到,怕我不小心进去被锯子伤到了。”

  “哦。”花印平淡地咂咂嘴唇,“木头不是他亲生的吧?”

  太冒犯了。

  可他偏偏就想这么冒犯地问,不迂回,不隐晦,要一个同样明白的答案。

  芊姐眨眨眼:“不像是吧?大家都说不像,木头要跟他爸这么帅就好了,一点也没遗传到,但是个子肯定会高的,他比别人家孩子都高很多。”

  手中薄床单一圈圈拧紧,绕成了钢丝,把手指勒得发麻。

  活该找气受。

  九点钟,何笑岚肯定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了。

  “怎么还不下来!”花印迁怒道,“快去把你老公搞出来!让他赔我手机!修不好就去店里再买一个!再不去就关门了!”

  他急匆匆跳下行军床,拖鞋踩到冰桶边化了的水,一打滑,摔了个底朝天,头也撞到瓷砖了,实实在在的一磕,尾椎骨跟后脑勺都钻心的疼。

  具象化的疼,像剖开后背,倒进去一盆辣椒水,顺着经脉和骨头钻啊钻,专挑最娇嫩,最脆弱的地方去。

  想哭,又何必忍。

  于是他很没形象地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泪腺那边连了个蓄水池,池子积攒了八年的雨水,从英语散场的那一刻开始落,漫过清河和鹿州大桥,漫过西湖和钱塘江,漫过他一次次期盼找寻,又次次失望的天涯海角。

  多委屈才会有这么多泪水。

  芊姐愣愣看着他哭,手足无措,不敢扶,更不敢劝。

  楼梯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她一下就猜出是谁,尴尬且摸不着头脑地转身求助。

  凌霄攥着一部手机,静静站着,手在抖。

  好像哭成孩子的那个人,正一片一片,割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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