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友?◎
枕下手机震了一下, 陈季被惊醒。
电话来自美国。
有些意外。
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没找到拖鞋,光脚走出卧室。
电话接通, 压低声音说了句“您好”
“周柏寒在你那吗。”
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睡着了。”
对方一声冷笑:“往年再不济他也会回趟家,今年连家都不回。”
“您太看得起我了, 不是我教的。”
“你教的?”他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他听你的。”
倒了杯冰苏打水, 降火。
“他跟你在一起多久了?半年?”
“没有那么久。”
“我认识你父亲,但听说你们断绝了父女关系。”他轻吐一口烟说道, “如果你想进周家的门也不是可以, 跟你爸和好,你以忠耀千金的身份和柏寒相处。”
陈季觉得自己能平静的听完这两句话已经很尊重人了。
手握成拳在颤抖, 他明知自己不会和陈儒忠和好, 却以这个为筹码在逼她离开。
陈季直言不讳道:“您儿子算个什么东西, 他还不值得我为了他放下仇恨。”
对方不怒反笑:“你还真像你爸说的那样, 有自己的个性。”
周柏寒睡眠浅, 从她下床就醒了。
听出她是在跟周秉白打电话, 有些意外和气愤,他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只能听到陈季的声音。
在绿溪的这两天是他很多年间都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快乐。
原以为两人感情更进了一步, 但她此刻的语气冰冷像个陌生人。
——您儿子又算个什么东西
他苦笑。
陈季是个不让人的性格, 不会让自己受委屈,周秉白肯定是说了难听的话刺激到了她。
陈季进屋后, 他闭眼装睡。
待他睡着后, 他下床打回去电话, 打了几个对方都是未接。
烟灰缸多了好几根烟蒂。
周秉白肯定不是第一次和她打电话, 之前她为什么不说。
一夜未睡到亮天。
微光从窗帘缝隙钻进,陈季被邻居家公鸡打鸣声吵醒。
睁眼看到身旁空空,被窝里也没有温度。
才六点一刻。
他是起的多早,难不成失眠了。
就是没想到他一夜没睡。
客厅没人,在书房找到他。
一打开门满屋烟味扑面而来,窗帘没拉,留了一盏落地灯,窝在沙发里。
数了数,十几根。
眼神颓废,知道是她也没抬头看一眼。
陈季一下火就冒出来:“大早上抽这么多,也不怕抽死。”
他冷笑:“死了你会给我收尸吗。”
“不会,火葬场直接拉走烧了。”
他笑:“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陈季把窗帘拉开,他开口道:“别。”
她全给拉开,他眯着眼抬手挡住眼睛。
他又点了根,一口没吸被陈季抽走。
皱眉啧了一声。
陈季捻灭,没好气道:“你被夺舍了?”
“完全清醒。”
她说:“我戒烟。”
“那我出去。”
刚起身被她推回去,指尖抵着他的胸口,问道:“你什么意思。”
一夜没睡,眼眶通红无神:“你跟王澍联合起来瞒我?”
看来他是知道了。
“不是瞒,是没必要说。”
“多久了。”
“车祸那天,和他没关系,是我让他瞒你的。”
他盯着后槽牙,没想到又问出一个事:“我是问周秉白给你打的第一通电话到现在有多久了。”
陈季一愣,原来说的不是让王澍不接她。
“从苏黎世回来没多久。”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说了没必要吗。”
“你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是吗。”
“之前没觉得,但知道你的身份后,你确实保护不了我。”
“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
“昨天问你‘我们有没有以后’,你是犹豫了多久才回答。”
“我说了我们有未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犹豫了,你犹豫了周总!”音量提高,越说越激动,冷静后扯着嘴角,“在感情方面,思考后的肯定回答一定是心虚的。”
“我心虚什么!我是周家喂一的继承人,我怕什么。”
“当年你父亲不也是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吗!”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妈!”
“你爱我?”
“我爱你!”
“那你更保护不了我。”声音突然降到最低,苦笑的勾起嘴角,“有软肋的人永远是被动的。”
这话仿佛也是在提醒她。
没有动情是假的。
但因为宁善贞她早就身披盔甲。
不让他成为自己的软肋,是怕万一真有那天,她离开的时候不会那么痛苦。
不是不爱,潇洒离开好过一身伤害。
“我不会让我妈的历史重演,周秉白没良心,但我对你怎么样你摸着良心说。”
陈季不想和他吵:“人生不过三万天,不要急着要结果,过程远比结果更令人深刻。”
书房在一楼,两人刚才的争执声吵醒了宁善贞。
早饭的时候周柏寒接到公司的电话要回去,陈季索性也就提前一天跟车一起走。
宁善贞不舍,车子开出去两公里她还望着后面。
——
初二街上也都是人,京城到处堵车,在画室也是画,林姨初三才回,她直接把画板带去医院。
轻轻关上门,刚拿出画板,宁善贞睡梦中突然坐起,嘴里不停的喊着什么,然后掀开被子跑出去。
她跑的很快,陈季跟在后面追。
护士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围堵她,以为她时隔这么久又发病了。
抓到后,护士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左右两个人架回病房。
宁善贞嘴唇苍白的靠在床头,盯着陈季眼珠一动不动。
她这样子有些吓人。
陈季倒了杯水,轻轻叫了声‘妈’。
唰了一下,一滴泪砸到手背上。
宁善贞声音颤抖,委屈的像被人欺负了,然后说:“我想找我妈妈……“
整个身子瞬间僵硬,原来她刚才嘴里一直喊着‘妈’
放下水杯,帮她擦掉眼泪。
外公外婆在陈季一岁的时候相继因病去世,所以陈季对他们没有任何印象,只看过照片。
每年的母亲节父亲节,别人晒自己父母亲的照片,宁善贞都是偷偷躲在卧室翻旧照片掉眼泪。
宁善贞这辈子,前半生操劳把她养大,后半生疯癫关在医院,一点福没享过。
这一生让她落泪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那么一瞬间,陈季想象如果她不在了自己该怎么办。
越想鼻头越酸,终于没忍住对着窗外擦了下眼睛。
突然想起一句话:门前有车不算富,屋里有娘才是福。
能喊妈妈是件很幸福的一件事。
没一会镇定剂起了作用,宁善贞睡着了。
落日夹在两栋楼之间,火红如咸鸭蛋黄,染红了整个天空。
陈季喊护士帮忙照看一会,她要去个地方。
外公外婆的照片还放在以前的别墅里。出事后,一件东西都没来得及搬,后来黄晚芝住进去,所有的东西宁愿扔了她也不会去拿。
却忘了那些照片。
沈书黎生日会的那晚,从陈继忠车上下来之前,他说别墅给她留了一间房,随时欢迎她回来。
当时陈季在内心发誓这辈子死也不会再踏进半步,如今为了母亲,不得不去一趟。
门铃按了三遍才有人开门,保姆疑惑问她找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黄晚芝裹着真丝睡衣从楼上下来问谁在敲门。
“呦,稀客!”她笑笑,“你爸还没回来。”
保姆一听立刻明白陈季是谁,转身回厨房继续做饭。
“只是回来拿个东西,马上就走。”
黄晚芝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耸了耸肩:“东西还在原来的卧室,去拿吧。”
好几摞纸箱绑在一起堆在床上,黄晚芝依靠着门框,慢悠悠道:“阿姨喜欢攒一堆纸箱去卖,家里没地方就放你这了,不建议吧。”
陈季扯了扯嘴角。
纸箱来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相册。
“我妈的东西都在这了吗。”
“都在……噢……”她顿了下,揉着手上的输液贴,不急不慢道,“我搬进来之前你爸找人清理过一次,扔了不少东西。”
“扔什么了。”心脏狂跳,紧张的手心在冒汗。
“都是一堆旧照片,留着干什么,碍眼。”
“是陈继忠找人扔了还是你让他找人扔的。”
“有区别吗。”黄晚芝仰着下巴,看到她脸上表情,暗爽。
“我得弄清楚,这仇以后报谁头上。”
听她威胁的语气,黄晚芝笑出声来:“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怨气这么重,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男朋友的家里放着别的女人的照片,你会开心吗。”
“你们这对狗男女干的那些事,真不怕以后遭报应。”
“报应?”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卧室,黄晚芝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难不成你说的报应是指和盛泽再度合作,公司股价上涨吗。”
愣了一下,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没看新闻吗。”她笑容猥琐难看。
从别墅区出来后,陈季立刻找到今天的新闻。
——今日,集团和忠耀集团再次达成合作……
眉毛拧到一起,干笑两声,紧握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陈季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被人塞了一口屎一样恶心,蜷缩着身子慢慢蹲下身,干呕两声什么也吐不出来。
心上狠狠的被插了一刀,一下下地在切割。
新闻一键转发给周柏寒,打打删删好几遍,最后只发了五个字:“来画室找我。”
——
韩宋比周柏寒先来。
陈季在楼上就看到了他。
提前把门打开,他仍是敲了敲门再进:“怎么不关门。”
“给你开的。”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厨房,洗了洗手,说:“今天超市的鱼很新鲜,晚上给你做糖醋鱼。”
陈季给他倒了杯热水:“你怎么知道我提前回来了。”
“我是在医院看到了宁姨。”
“怎么跑医院去了。”
“带我妈去的,她最近咳嗽。”
“和你妈关系挺好。”
“还行。”
陈季在厨房帮忙打下手。
“周柏寒一会会来。”
韩宋抬头:“那我?”
“回避一下吧。”
韩宋也看了新闻。
“要吵架?”
她笑了笑:“难说。”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做好,韩宋解下围裙:“过两天我要去广州出差,差不多半个月才回来,今天就当给你补过个生日加过年,我去取个蛋糕。”
韩宋走后没多久,周柏寒到了。
满屋的饭香味,菜都摆在桌上,周柏寒还以为是给他做的。
“别动。”她开口。
客厅灯没开,她放下平板,穿上拖鞋走过去:“不是做给你吃的,别自作多情。”
“你一个人能吃这么多?”
“两个人。”
他立刻皱眉。
陈季没有这手艺,能来这做饭的除了韩宋没有第二个人。
“他人呢。”唇线拉直,语气冰冷。
“支走了,省的你又莫名其妙揍人一拳。”
她句句呛他。
盯着她看了两秒,顶起腮似笑非笑道:“几个意思啊陈季。”
“一个意思。”她撑着餐桌,“如果你继续和忠耀合作的话,那我们的合作也就提前结束。”
“合作?”指尖在桌上轻敲,喉结上下滑动,眼神中有一丝震惊,嘴唇小幅度的扯了下,压低声音道,“我们之间还在谈合作?”
他没想到她还是要走。
“我们可是签过合同的。”
他一言不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合作结束后呢。”
“两清了。”
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你要离开?”
“嗯。”
声音紧张:“去哪?”
“还没想好。”
“你想让他得到什么惩罚。”
“不是你说的吗,妻离子散,孤独终老。”
兜兜转转,原来一直还在起点踏步。
“那我们的关系算什么?”
“之前是情人,现在……”敛眸,斟酌了下用词,冲他莞尔一笑,“炮.友?”
——
周柏寒气的不轻,王澍一路上没敢说话,快到公司,又说要去宋览洲那。
当晚他喝的酩酊大醉,贺言淮听他讲完总结道:“她就是不喜欢你,更别说爱。”
宋览洲踩了他一脚:“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请不要当着本人面说。”
“……”周柏寒掀起眼皮,微动嘴唇,“都滚。”
贺言淮:“陈季那种女人一看就花心,你俩之间本来就是她带着目的接近你,怎么你先沦陷了。”
眼眸漆黑,虽然醉了,但脑子是清醒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陈季:“她好不好只有我最清楚,我告诉你,她好的不得了,你再随意评价信不信把你嘴撕了。”
宋览洲忙着圆话:“他就是喝多了嘴欠,我们对嫂子绝对没有任何不敬。”
烦躁地扯掉领带,解开领口纽扣:“老头子找陈季了。”
两人同时惊讶:“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陈季对我态度的改变就是因为那通电话。”
“你想干什么。”
“回趟美国。”
“你疯了!为了一个女人公司你不要了!这十几年的努力就此打水漂,你还怎么为曾姨报仇!”
“报仇……”他苦笑一声。
陈季报仇,他也要报仇。
因为报仇相识,也要因报仇离开。
真的第一次这么讨厌这个词。
宋览洲强行把酒换成了饮料:“胃本来就不好少喝点,万一喝出事,老爷子能把我这炸了。”
——
晚点,王澍发了一份邮件,名称是‘陈儒忠’
内存很大,有图片有视频。
很快电话打来:“周总,什么时候举报。”
周柏寒扶额深吸一口气,想到今晚陈季的话,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般的眼神:“再等等。”
“可今天官宣和忠耀合作不就是为了让他飞的越高摔的越重吗,如果明天不行动,陈小姐那边怎么解释……”
这两年京城严打扫黑除恶,周柏寒暗中发现陈儒忠和政府有勾结,并且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
他费了不少精力搜集证据,原本打算今天提交材料举报,但陈季的话让他犹豫了。
“再等等……”他又重复了一遍。
材料什么时候都可以提交,之所以安排今天,是想借合作的热度,让他摔的更难堪,而且合作期间违约,付双倍违约金。
”周总你喝酒了?”
王澍知道他从不在喝酒的时候做任何决定。
他说:“喝了,但头脑清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人知道他现在多害怕,害怕失去她。
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对待感情的想法很冷淡,也从未没想到会在三十岁之前遇到一个自认为喜欢又合适的人。
网上说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的概率是六十亿分之一,两个人相互喜欢的几率是三千六百亿分之一。
如果他走近十步可以换她前进一步,那也值了。
小时候受到周家人的冷眼相待,长大后经历商场勾心斗角,还有身边人数不清的阿谀奉承。
虽然陈季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但她从一开始就向他坦白,毫无隐瞒。
身边真诚的人不多,突然遇到一个,自己都受宠若惊。
她是有脾气就发,心里想什么就说,平时哪句话不气他哪句话不说,哪怕做.爱的时候,别人是疼的哭喊,她是哭着也要破口大骂。
即使被她骂的混蛋不如,他也乐呵呵的笑着听。
她于他而言,是流星划过天空,多年难遇,无比幸运。
“那要等多久。”王澍问。
等到她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