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这是上古玄晶。”余杞把从江渝手中拿到的玄晶交给了墨云江。
墨云江抬手结果，抬手抹去死了上面沾染的血污，使得它的光泽露了出来。
但此时的余杞只是看着它出神，心中想的全是江渝，他心中有愧。
墨云江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心思，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开口说道：“在担心江渝？”
余杞愣了一下才回了神，正巧同墨云江对视上了，他点了点头，倒是没有隐瞒：“嗯。”
对此墨云江只是轻轻的勾唇浅笑了一下：“不必担心，他不会死。”
余杞听着他这话中的意思，不由得皱了下眉，他莫名觉得墨云江说的意思和他自己理解的意思似乎不太一样。
“不会死？”
墨云江见状撇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他已死过一次，如今已彻底变成了荒原之石了，他既是上古灵器的化身，便不会死。”
余杞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献祭也不会死吗？”
墨云江轻笑了一声，带着诡异莫测：“谁知道呢。”
余杞看着墨云江，莫名觉得他的言行有些陌生，似乎同他认识的是公正执法的大长老有些出入，但按照他所说，似乎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还有什么问题吗？”
余杞对上墨云江冰冷的眼神，心底竟是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情，他闻言身体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说道：“没有了……”
“余长老向来识大体，知道轻重，想来给你说的这些，你定能守口如瓶的，对吧？”
余杞垂着头，躲避着墨云江的头，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被是架在火上一样，心中的煎熬更甚。
余杞没有回答，墨云江也并没有催他，一时之间屋中安静得有些让人恐惧。
这种恐惧不断的在余杞的心上施着压，让他一遍遍摇摆着心中的天平。
长久的寂静后，余杞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是。”
他话已出口，错已落下，自己已经是对不起江渝了，哪怕有再多的理由，可背叛就是背叛，不值得原谅。
余杞只觉得，自己这一世，最煎熬的时候，便是现在了，因着做了对不起江渝的事，心中愧疚不断，可自己又不能就此打破墨云江的计划。
坏事做得心虚，善人做得不全。
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下去吧。”
“是。”余杞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退了出去。
余杞离开后，屋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就在这时，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墨云江的身体中脱离了出来，看那粉衣白发，正是洛瑜。
洛瑜倒是不客气，他出来后便直接坐在了上位，半分都没有自己是客的自觉。
墨云江在洛瑜离开自己的身体后，眼神才重新生出了神色。
“洛长老，此计未免太过阴险了，着实是小人行径。”墨云江皱眉看着眼前淡定饮着茶的洛瑜。
洛瑜摆了摆头，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他轻轻的把杯子放在桌上，两物相碰，发出了一声轻响。
墨云江的心也不免随着这响动微滞了一下，再回神时，自己竟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洛瑜这才转过头，轻笑着说道：“墨长老，事已成定局，如今再说这些未免有点晚了。”
“你已经将消息散播到各家，待江渝拿到蛟龙珠力竭之时，便是捉拿他的最好时机，他现在已经步入了大乘期，之后可还找得到机会？墨长老，你以为呢？”
墨云江看着洛瑜的笑容，直皱眉头，心中不由得感叹这洛瑜当真是美人皮囊，蛇蝎心肠。
但也正如洛瑜所说，事已成定局，这是他们江家做主做的局，若是要临时反悔的话，毁的是江家的信誉。
所以现在便只有这一条路，必须将其走到底。
洛瑜看着墨云江仍旧皱着眉，出声宽慰道：“墨长老宽心，欲成大事，本就需要鲜血浇灌，江渝并不只是一个牺牲品，他是天选之子，这是他的命。”
“玄偃无法逃离他的命，同样的，江渝也不能。”
洛瑜又是抿了一口茶，桃花扇悠悠的在自己身前晃动了一下，引得他白色的发丝也跟着浮动着，只听他继续开口说道：“不说江渝了。听说沈序的弟弟沈秩来江家了？”
“嗯。”墨云江在洛瑜的对侧落了座，他似乎是没想到洛瑜会问这件事，眼中透出几分疑惑，“沈秩和沈序长老是兄弟，沈长老把沈秩接到江家来住，并没有触犯江家的规矩，洛长老问这个作甚？”
洛瑜面上又露出了一个笑容，看得墨云江直皱眉头，这个笑容和当初他告诉自己抓捕江渝的计划时露出的笑容，可以称得上是如出一辙。
“你……”墨云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瑜对此只是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缓缓开口道：“我听闻，双生之铃在沈家手中，由一对双生子保管，而开启双生之铃的钥匙，是……兄弟阋墙。”
洛瑜已经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了，但凡墨云江有点脑子，都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
“双生之铃在沈序和沈秩的身上？”
墨云江话刚出口，突然猛的睁大了眼睛，好似想起了什么。
“嗯？”
“难道沈序之前一直挂在腰上的铃铛，便是双生之铃？”墨云江幽幽说道，那这样说来，沈序大抵是不知情的。
他还记得余杞之前问过沈序他铃铛的事，他当时恰好就在一旁，便听见了二人的对话。
沈序说：“这个铃铛啊，这是族中长老给我和弟弟的成人礼，倒是没什么旁的作用，只是挂着好看而已。”
墨云江当时特地注意了一下沈序的神情，发现他并没有说谎，正因如此，他才生出了些许疑惑。
沈家虽然日渐衰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族中弟子的成人礼怎的只送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但这到底是沈序的家事，墨云江心中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按下不发。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沈家的长老有多深谋远虑。
照沈序这样说来，双生之铃应当一直都是沈家在保管，而沈家日渐衰微，双生之铃又是上古灵器，再加上玄偃的事，一旦暴露于世，便是对沈家是毁灭性的打击。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双生之铃分成两份，一份带去玄偃无法进入的魔界，一份带去如日中天的江家是。
这样一来，双生之铃被分成两份，上面沾染的气息也会随之减少，隐蔽性会增强，另一方面，这两个地方，都不是轻易就能来去，若是真的遗失了，这样也能方便寻找。
“沈家长老妙计。”墨云江不由得感叹道，若换成是他身处那个位置上，应当也会做出同样的的选择。
如果墨云江没猜错的话，他们应当还算到了其他，比如玄偃注定会死，会化为玄晶，而玄晶就是双生之铃的灵力来源。
这或许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把双生之铃隐藏起来，而是让离开沈家的弟子带走。
洛瑜仍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轻摇着折扇，等待着墨云江的震惊劲儿过了，才幽幽开:“想要让双生之铃醒来，沈序和沈秩必须死一个，而且还必须得是另一人亲自动手。”
墨云江闻言，似是有些犹豫：“这……”
洛瑜挑了下眉，看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再开口时，话语间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嘲讽：“墨长老，你不会是心软了吧？怎么？江渝杀的，他沈序沈秩就杀不得？”
他同墨云江对视着，那双白眸像幽深的旋涡般，将人卷入无尽地狱。
“墨长老，你要想清楚，我们都是为了灵界，牺牲是必然的。”
墨云江闻言，自然也是明白这利害关系的，他现在已经上了洛瑜的贼船，想要下来，怕是已经不行了，那便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墨云江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沈序并不知道这件事，可否要告诉他？可他将他弟弟看得极重，应当是无法杀害沈秩的。”
洛瑜接话道：“你仔细想想，沈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这对兄弟，难道会让他们全无所知么？既然沈序对此一无所知，那么知道一切的必定就是沈秩了。”
“又或者说……”洛瑜的唇角微微勾起，墨云江又看见了熟悉的笑容，“必定会死的，是沈秩。”
墨云江闻言也明白了，沈序看重沈秩，同样的沈秩也同样看重沈序，而沈秩既然这件事的真相，那便不可能让沈序去送死。
“那既然他们自己都知道，我们还管吗？”
“管！当然要管！”洛瑜“啪”的一声打开自己的折扇，笑着说道，“等着他们动手，不知道会等到猴年马月去，当然是需要我们推一把了。必须在抓住江渝前把带着灵力双生之铃拿到手，否则拖得越久，变故越多。”
“洛长老的意思是？”
洛瑜站起身，轻轻的走了几步，眯眼看着快要燃尽的烛台，开口道：“双生之铃的事让沈序知道。”
“你是想？！”墨云江猛的站起身，瞬间明白了洛瑜的意思。
他想让是沈序和沈秩鹬蚌相争，让他们争到底是用谁的血来融合双生之铃和上古玄晶，而待他们争完，便是渔翁得利。
第二百零一章 沈秩之死
“小秩！”沈序急匆匆的从外面赶来，脸上满是愁容。
沈秩听见他的声音，有些疑惑的从屋中迎了出来：“兄长，什么事啊，这么急？”
沈序上前几步，走到了沈秩的身前，拉住他的双臂：“小秩！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沈秩看着他的这般样子，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但又不敢确定。
沈序一把扯下自己腰上挂着的铃铛，这是他带了许久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这只是单纯的生辰礼而已，今日墨长老将他叫去，告诉了他双生之铃的事，他才知道竟然是这样。
沈序自然知道双生之铃的重要性，按照他对沈家长老的了解，既然这件事知情的人不是他，那么知道一切的就必然是沈秩，沈家打算要牺牲也是沈秩。
“这是双生之铃，对吗？”沈序开口问道，他的眸中满是心疼，“你知道，对吗？”
沈秩看着沈序这般紧张的模样，下意识的把沈序递在他手上的双生之铃握紧了。
他之前一直想要让沈序知道真相，他不想默默无闻的死去，但当沈序真的知道后，他心中却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好受。
“谁告诉你的？”沈秩皱眉问道，言语间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沈序看见他是这个反应，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沈秩这是默认了。
沈序只觉得眼眶渐渐生出了湿气，心脏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疼，他一把扯过沈秩把他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对不起……”沈序轻声在沈秩的耳边说道，“对不起……”
沈序的动作让沈秩身体瞬间一僵，他还是不太能习惯和别人这般亲密，但想到这人是他的兄长，身体又渐渐放松下来。
沈序一句句的道歉在沈秩耳边响起，使得沈秩心中柔软一片。
还好，还好兄长还是在乎他的，他的死，不是没有意义的。
沈秩本来心中是有些责怪沈序的，但听着沈序这一句句的道歉，他心中的责怪又被一点一点的化解了。
算了，兄长什么也不知道，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他有什么错，他怪他有什么用。
沈秩迈过了心中的那道坎，终于抬手回抱住了沈序。
他伸手在沈序的背上轻轻拍着，宛若小时候沈序安慰他一样，轻声哄着：“没事的兄长，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从未怪过任何人。”
……才怪。这一切的事情都是族中长老安排的，是他们安排他牺牲，是他们安排他被魔尊抓走，他一出生就被选择了死亡，被迫在魔尊的身下承欢，桩桩件件，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可……算了，兄长既然心中还有他，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或许不是那么恨了。
就当是为了兄长而牺牲的吧。
“不。”沈序紧紧的抱着沈秩，“用我的血吧，你同我实力相差无几，江家长老的位置，你同样也能胜任，你受了这么多苦，都是兄长没有照顾好你，现在该兄长站出来了。”
沈秩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沈序会这般说，他突然低笑了起来，他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愉悦过了。不管沈序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有他这句话，他便足够了。
“小秩，你的双生之铃呢？”沈序抹了一把脸，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
沈秩猜到了沈序要做什么，但他却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是听话的把自己身上的双生之铃拿了出来。
两个铃铛被沈序轻而易举的合在一起，他将其放在了桌上，又从储物袋中拿出来了一个黑色的晶石。
沈秩乖乖的坐在石凳上，看着他做这一切，直到看见这黑色晶石，才挑了下眉，有些意外的说道：“这是上古玄晶？”
沈序伸手摸了一下沈秩的头，宠溺的笑了一下，应道：“嗯，这是墨长老给我的，我明白他的意思，待它们融合后，要麻烦小秩将其交给墨长老了。”
对此，沈秩只是撑着头扬着嘴角看着沈序，不点头也不摇头，脸上全是满足，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兄长对他的在乎，兄长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兄长一定没有骗他，兄长果然对他最好了。
沈序看着沈秩是个这样的反应，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但只以为是沈秩吃了太多的苦，对他有怨。
沈序记得上古玄晶和双生之铃需要心头血来融合，便拿出了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心口猛的传来刺痛，他紧咬着牙，飞速的把匕首扯了出来，鲜血溅到了桌上。
沈序闭着眼等着死亡的到来，但奇怪的是，他莫名觉得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些。还不等他反应，他突然听见了“哗啦”一声。
他立刻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上古玄晶和双生之铃在不断的吸食着血气，却不是他的，而是沈秩的。
沈秩因着身体失去力气，整个人仰躺在了地上，心口被开了一个大窟窿，血气从其中源源不断的涌出。
“小秩！”沈序的泪水一下就流了出来，立刻把沈秩抱在了怀中。
他手忙脚乱的伸手堵住沈秩的伤口，但却没有丝毫作用，血气顺着他的指缝朝着桌上的东西涌去。
沈序不知所措，只知道紧紧的抱着沈秩：“为什么？为什么啊小秩，明明，明明要赴死的是是我啊！”
因为大量的血气遗失，沈秩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身上的力气也流逝得很快，他抬手想要碰一碰沈序，但只抬到一半，手就有垂下的趋势。
沈序见状立刻抓住了沈秩的手，将其紧紧的握在手中，声音颤抖：“小秩……”
“是双生阵法……”沈秩隐忍着疼痛，面上带着笑容，轻声答道。
“双生阵法……”沈序紧紧抓住沈秩的手，脸上写满了心疼。
所谓双生阵法，是为双生子特地研制的恶毒阵法，为什么说是恶毒，因为它只让一方受益，一方将承受另一方的所有伤痛。
刚才沈序的那一刀是下了狠手，朝着杀死自己去的，沈秩作为双灵阵法的承受方，沈序身上的伤口会慢慢的转移到沈秩的身上。
所以上古玄晶和双生之铃吸食的是沈秩的血气。
他们两人之间，牺牲的必定是沈秩，无论过程怎么改变，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实。
“弟弟！”沈序感觉着沈秩逐渐丧失的生机，心中仿佛割裂一般的疼痛，恨不得就此随着沈秩一起去了。
难怪，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好得很快，他一直以为是体质的问题，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是沈秩在背后替他默默承受痛苦。
“弟弟啊……”沈序紧紧的抱着沈秩，泪水不断的从脸上滑落抵在沈秩的衣衫上。
沈秩感受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走了，他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回握住沈序，轻声说道：“哥哥……别伤心……小秩很高兴……很高兴……”
沈秩的声音越来越小，就这么在沈序的怀中失去了意识。
“不！！！弟弟！弟弟！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沈序大吼着，仿佛这样就能换回沈秩的生机，但他怀中沈秩，已经被吸干了血气，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却不断的提醒着他，沈秩已经死了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啊！”
他摸着沈秩干瘪的手，能够清晰的摸到他的骨头，鲜血被全部抽干，皮囊紧紧的贴在骨头上。他的心中涌出了一股不真实感，明明刚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会笑会动，会同他说话，不过这一会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怎么就永远的离开他了呢？
沈序的呜咽声越来越低，最后只把沈秩紧紧抱着，头埋入沈秩的衣衫中。
他还能闻到沈秩今天让自己给他涂的香料的味道，明明是清香的兰花香味，可他为什么觉得有些反胃。
“弟弟……对不起……”沈序的手轻轻的描摹着沈秩的脸庞，一字一句轻轻的说着。
发生在他眼前的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刺得他头皮发麻。
明明，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明明他已经把失踪多年的弟弟找回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他活着……为什么活着的是他……
沈序枯坐在地上，最初还知道抱着沈秩哭，到后面竟是连泪都流不出来了，只知道呆愣愣的抱着沈秩干枯的尸体。
哪怕是夜幕降临，沈秩也像察觉不到似的，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抓住一样，他连多呼出一口气都疼的发颤。
“师尊……”沈序的弟子早就得了沈序的命令，知道他昨天要做什么，沈序也将一切的事打点好了。他是来取沈序之前同他说的东西的，但呈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幕，却是让他顿时愣在了原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序仍旧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抱着沈秩，但他的一头青丝一夜之间须发尽白，这一夜竟是使得他熬干了精血。
弟子的前来，引得沈序有了反应，他抬起毫无生气的眸子，说道：“桌上的东西，拿给墨长老。”
“再告诉他，沈序从今日起辞去江家四长老的位置。”
说完这句话，沈序轻轻的抱起了沈秩，动作轻柔，像是生怕把沈秩弄疼了一般。
他御风而起，朝着远方走去，只给一众弟子留下了一个背影。
众弟子见到他的这般模样，也不好开口再劝，只得跪在地上，朝着他离去的方向俯首，恭送他们的师尊最后一程。
第二百零二章 围剿江渝
江渝浑身染血，身上的旧伤未愈，又马上添了新伤。他的脸上写满了肃杀之气，哪怕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但手上握着的剑却没有丝毫要松的意思。
他站在潭水边，面前是深不见底的潭水，现在里面却被掺杂进了血水。
潭水中有这一根巨大的石柱，上面盘旋着一只蛟龙，他看起来也并没有比江渝轻松多少。
“不打了不打了，算我怕了你了，给你就是了。”虽然蛟龙珠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但是再和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打下去，他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看这疯子的样子，今日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两相比较之下，蛟龙觉得还不如直接把蛟龙珠给他，大不了自己再重新凝结一颗就是了。
“多谢。”
江渝将染血的手在自己的衣衫上仔细擦了擦，但似乎是因为隔了太久，鲜血都已经凝固了。
他微怔了下，像是没有想到，过了一会才蹲下身，将手放入了潭水中仔仔细细的清洗了一下，直到把手上的血迹洗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骨节分明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潭水太冷，江渝的手被冻得有些发红，但却像没感觉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将手洗净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接下了蛟龙珠。
蛟龙给了他东西后，便迅速钻入了潭底，溅起了一片水花。
这地方湿冷得很，江渝此时真的伤得太重了，他都能感受到丝丝的寒气入骨，仅仅是呼吸，都会忍不住打冷战。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太过了，已经伤到了根基，以后怕会畏寒了……
不过他不在乎。
他捧起蛟龙珠，在手上仔细看了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带着几分邪气，颇能看出几分少年意气。
他用一身伤痛换来谢清帆的救命良药，这个买卖倒也不算亏。
待他看够了后，才将其仔细的收好，妥帖的放在储物袋中。
江渝拿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在微微颤抖了，好在蛟龙不打算和他继续打下去，否则自己怕是全无招架之力了。
大抵是因为拿到了能够救谢清帆命的东西，他的心情难得的放松了一些，身上也显出了几分疲态。
他正一边想着一边从蛟龙窟中走出来，可就在他踏出洞口的那一瞬间，那点难得的明媚散的干干净净，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
他被围剿了。
江渝面色冷峻的得出了这个答案，他好像这时才迟钝的意识到，这似乎是个圈套。
他将手中装着蛟龙珠的储物袋缓缓收紧，所以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救谢清帆的命？还是他们为了骗他编出的借口？
江渝不敢深想，他只能自欺欺人的认定这个就是谢清帆的救命良药。
明明从未预料过这番景象，但江渝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把储物袋仔细的收好，还特地用了自己的为数不多的魔气包裹住它。
处理好蛟龙珠后，他又从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撕下一根布条，把拂尘剑和自己的手紧紧的绑在一起。他已经拿不稳剑了。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眸朝着四周围着他的人看去。
江家、洛家、曹家、许家，甚至连谢家的人都在，看来谢家的消息十分灵通，这边知道了谢清帆的情况了。
六大家族，竟是除了打算归隐的沈家之外，无一缺席。除此之外，外面层层叠叠站着的，还有其他小家族的人，这般盛景，怕是家族大会都没有这么热闹，而他们齐聚在这里，只是为了抓他一个人。
“好大的阵仗啊。”江渝的心已经凉到了谷底，怎么办，他好像没办法把蛟龙珠带回去了。
这么多人，只为了围剿他一个人，他今日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江渝，不要负隅顽抗，我们并不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让你献祭而已。”墨云江作为领头人，自然第一个上前来和江渝搭话。
“而已？”江渝像是听见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一样，突然开始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轻轻的呢喃道，“献祭而已？”
他的眼神瞬间一凝，里面绽放出锐利的光芒：“这和要我的命有什么分别？！”
“住手！”江渝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下一瞬一个浅黄色身影拦在了他的身前——是墨昙。
“昙儿？！你怎么来了？”墨云江看见墨昙的出现，眉头瞬间皱紧，这种情况下，墨昙要是站在江渝那一边，怕是会尸骨无存。
“师尊，你不是说你不会伤害二师兄吗？怎的现在要用这般被卑劣的手段？！”墨昙言辞凿凿，看上去义愤填膺。
江渝心中生出了一股暖流，难得啊，难得还有人站在他这边，想着之前墨昙对他是如何的看不惯，而现在站出来维护他的，竟是只有墨昙一人。他不由得感叹道，当真是世事无常。
“师妹。”江渝的唇角勾了勾，轻声喊道。
墨昙闻声转了过来，皱眉看着他，江渝从她的脸上品出了几分焦急的意味，对此他也是低笑着摇了摇头。
“你……”墨昙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渝太狼狈了，墨昙从未见过江渝这般狼狈过，这人明明永远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看上去像个纨绔子弟，好似没什么东西能被他放在心上似的，明明永远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而现在……现在却是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污，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全身，银色的发丝也丧失了往日的光泽。
墨昙好似从江渝的身上看出了疲惫之意。
疲惫？
墨昙看着江渝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眶，不由得叹了口气，江渝真的太苦了，哪怕是自己这种曾经无比讨厌他的一些行为的人，也会不忍心。
“师妹，帮个忙。”江渝从自己的身上拿出储物袋，放在墨昙的手中，“帮我把这个交给余杞成么？”
墨昙听着他的话稍微愣了一下，往日里他最看不惯的便是江渝自称“小爷”，整个人看上去拽的不行，就是活脱脱的一副欠揍模样。
但现在江渝真的褪下那层嚣张外衣后，墨昙又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墨昙大概能猜出这个储物袋中的是什么，她本想告诉江渝，这只是他们骗你的谎言，谢清帆已经没救了，现在就那一口气强撑着，再过几天，或许连那口气都没了。
但她对上江渝满怀希冀的眸子时，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竟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因着墨昙一直没开口，江渝只是笑笑：“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嗯。”墨昙抢着江渝的话末应道，当真江渝的面，把储物袋收入了怀中。
但她没想到，她只是这么垂了下头，下一瞬便察觉到脖子一疼，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江渝扶着墨昙，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明明知道墨昙已经失去了意识，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但他还是附身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江家就交给你了，小师妹。”
墨云江上前把墨昙抱走了，江渝倒是丝毫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甚至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牵扯到无辜之人，的确不太好，劳烦墨长老好好照顾了。”
墨云江闻言抬头，瞬间对上了江渝略带挑衅的眸子，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本尊的徒儿，本尊自然会照顾。”
江渝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用着没有绑剑的那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
他说完不等他们回答，又继续说道：“我个人建议你们一起上，说不定会减少些伤亡，毕竟……”
江渝身上魔气瞬间涌出，朝着四方涌去，声势浩大，引得众人连忙用灵力抵挡。
“我可是打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了。”
江渝脸上露出了一个邪笑，杀气在他周身弥漫着，似乎是在提醒着众人，他不是在说笑。
众人看见江渝这个架势，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胆怯，虽然今日都是抱着抓住江渝的意思来的，但谁都不想顺带把命交代在这里。
“江渝身负重伤，已经到了极限，不必畏惧，他现在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墨云江适时开口。
他一开口便立马有人附和起来：“墨长老说得对！”
“我们必须要活捉江渝！”
“大陆靠我们来拯救！”
随着一声声的喊声传来，五大家族的弟子率先亮出的武器，朝着江渝一哄而上，像是闻到了肉腥味的野兽一般，不撕下江渝的一块肉誓不罢休。
江渝立刻提起魔气同他们对上，一时之间刀光剑鸣。
虽然江渝修为已经到了大乘期，但他之前斩杀玄晶，之后又同蛟龙打斗，更不要说寒潭对他的影响。他现在能够好好的站在这里同他们说话，便已经是在强撑着了。
好在他们是打算活捉江渝，所以对江渝的攻击都留着手，江渝一时间倒也还撑得住。
第二百零三章 江渝献祭
虽然这样一直耗下去，应该也能把江渝抓回去，但墨云江对此却不是很满意。
江渝的诡计众多，谁都料不到他会不会有什么后手，拖得越久变故越多。并且这次的时机这般好，若是再想要等到这样一个机会，那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墨云江为了献祭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舍不得让其从自己手中溜走。
“大家不必留手。”墨云江的声音借助着灵力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江渝已经同荒原之石融为一体，他已不再是人，自然不会死亡，只管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即可！”
此言一出，江渝抬眸朝着墨云江看去，鲜血在他脸上，使得他看起来有些骇人，他目光灼灼，眸中带了太多的情绪，就连墨云江一时间都没有看出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过于疲惫，此时江渝的脑海中只留下疼这一个念头。
他提剑的手已经被血水浸润，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地方，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各种伤口。但也正是映衬了墨云江的话，江渝虽然受了这么多的伤，却没有一点要走向死亡的感觉。
那些人见状，便不再留手，纷纷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想要把江渝吞噬殆尽。
江渝哪怕是有通天的本领，但到底双拳难敌死手，一批一批的人围拢在他的身边，各种武器打在他身上，到最后他疼得都麻木了。
若不是他率先用布条把拂尘剑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拂尘剑怕是早就脱了手。
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从最开始的能反抗，到现在的勉强抵挡，一刀一剑砍在背上，留下纵横交错的伤痕，深可见骨。
恍惚间，江渝看见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朝着自己伸出了手，宛若下凡来拯救自己的天仙。
江渝看着那熟悉的手，顺着朝“天仙”的脸瞧去，果然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清帆……”看见谢清帆的那一刻，江渝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好似再也隐藏不住了，他一腔的委屈全部都涌了上来。
“我好疼，清帆……”
江渝看着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的谢清帆，伸出了自己没有绑着拂尘剑的手，朝着谢清帆的手上搭去。
江渝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似是激动，鲜血从他的指尖滴落，但江渝满眼都是谢清帆笑容，竟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就在要碰上的那一刻，江渝的眸子弯了弯，脸上露出的却是苦笑，一滴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
他的手径直穿过了谢清帆的身体，谢清帆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江渝眸中的那点光亮也暗了下去，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混沌之中。
——
江渝再次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未回笼，便感觉到了身上传来的疼痛，他紧咬着牙，眉头皱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稍微适应了一会后，他才睁开眼睛来看自己的处境。
只见江渝的四肢被铁链锁着，分别拉向了四根柱子，整个人呈“大”字型被捆在祭坛中。
他身上满是血污，这种感觉并不舒服，鲜血甚至还在从他的伤口中涌出，滴落在巨石上，留下一道血红的蜿蜒痕迹。
这些人拖他来献祭，竟是连伤口都不帮他处理一下。江渝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江渝心中仍旧是有不甘的，可他已经太累了，他没有力气反抗了，也不会再有人来帮他了……
看来他今日注定是要命丧于此了。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江渝不由得勾了勾唇，用他一人死，换众人生，好像也不赖。
祭魂阵还有一个作用，是洛瑜告诉他的，他在将自己灵力洒向天地间时，可以注入自己想救的人的体内，只有那人还有一口气，便是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
这样，清帆、子衿、叶凛还有小晗，便能得救了吧。
江渝这般想到，他看着天空，今日天气倒不是很好，阴沉沉的，看上去马上就要下雨一般，让江渝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滴落了。
可惜了，他反抗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落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就是不知道，下一个被献祭的天选之子又是谁。
他的嘴角扬起一个带着嘲讽笑容，也回像自己这般凄惨吗？
罢了，他现在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儿还有精力想别人的事。
江渝听见了一点脚步声，又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悬浮在他身前的两件上古灵器，分别是裹着玄色灵力的双生之铃和裹着赤色灵力的嗜血之珠。
嗜血之珠？！
江渝昏昏欲睡的神志瞬间清醒，他认得这珠子，这是江晗剑上的东西，没想到，那竟是传说中的嗜血之珠。
那小晗是不是……
“你们把小晗怎么了？！”江渝偏头问道。
墨云江放好上古灵器后正打算离去，便听见了江渝的问题，他担心江渝不打算乖乖配合，故而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怎么样，他替你挡了玄偃的一击后，剑便脱了手，我们顺势拿走了嗜血之珠而已。”
江渝听见他们这般说，这才松了口气，又重新躺了回去。
那铁链估计是被他们下了什么禁制，江渝光是轻轻的动了动，便能感觉到他的沉重。凭着江渝现在的情况，他连抬手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什么起身了。
“开始吧。”墨云江开了口。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包裹着两样古器的灵力，瞬间朝着江渝的身体涌去。
江渝感觉到大量的灵力涌入了他的身体，一遍遍的冲刷着他的经脉，那些灵力像是带着刺一样，在他的经脉中留下了一道道的伤痕。
而这，只是开始。
灵力进入了江渝的身体，顺着他的灵脉走了一遭，再裹挟着江渝自己的魔气，一同循着四道铁链朝着巨石上钻去。
江渝只是一个载体，一个把灵力注入祭魂阵的载体。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经脉被一次次的损毁着，上面满是裂痕。
这样的疼痛，已经胜过了他身上的那些的伤痕，饶是江渝也承受不住。他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在反抗着这样的是疼痛，但四肢却是被铁链死死的禁锢住，根本无法逃脱。
江渝紧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唇上的伤口流入嘴里，使江渝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献祭仍在继续。
四根柱子被灵力充盈着，分别闪烁着玄色和赤色的光芒。
江渝只觉得自己连简单的呼吸，也充斥着剧烈的疼痛，身体根本不敢挪动半分，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就在这时，柱子吸够了灵力，四根铁链顺势断裂，但江渝并没有觉得轻松半分。
双生之铃和嗜血之珠的灵力已经全部注入了江渝的体内，丧失灵力的它们，又变为了普通的珠子和铃铛，从空中坠落，砸在江渝的身旁，发出了声响。
江渝听见那一声清脆的铃响，就像是在宣告自己的生命走向了陌路，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了。
因为四根石柱将灵力汇集到它们的顶端，竟是化为一道光束，再次朝着江渝的体内涌去。
脱离铁链束缚的江渝，被灵力托着慢慢的悬浮在了空中，直到同四柱的顶端平齐才堪堪停下。
“啊！！”江渝似是实在忍受不住了，痛苦的惨叫了一声，这已经不仅仅像是献祭了，更像是在给江渝上刑。
江渝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他身上的魔气已经同祭魂阵中的灵力融为了一体，他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祭品，只能任人宰割。
“清帆……”江渝张了张口喊道，这好似是他痛苦的人生中唯一的慰藉，“清帆……”
“清帆救我……”
“清帆救救我……”
江渝此时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他甚至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想要就此昏死过去，或许就不用再醒来，不用再体验这些痛苦了。
但是身上的疼痛一遍一遍的让他清醒着，不让他有丝毫逃脱的机会。
大量的灵力涌入他的体内，而江渝只能被动的接受，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像是带着刀子的灵力在他的灵脉中游荡着，留下了一道道的裂痕。灵力明明已经超过了他能承受的部分，但献祭仍在继续，灵力仍旧在不断的涌入。
终于，江渝的经脉彻底的裂开，他不再能储存住灵力。
大量的灵力从江渝的体内泄出，朝着天空中冲去。
这是献祭的最后一步了。
江渝体内的所有灵力朝着空中冲去，在阴沉的天空中显得分外夺目。
但他们并不是无休止的上升，而是停在了高空中，众人仰望着那处，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结果。
那些凝聚在高空的灵力，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瞬间炸开，宛若盛开的烟花。
而那些炸开了的灵力，化为了一颗颗白色的颗粒从空中落下，就像雪花一样，飘向了灵界各处，更有甚者，还飘去了魔界。
第二百零四章 献祭失败
如雪花般的灵力散落在灵界各处，但此时并不是冬天，不知情的人看见这般奇异的景象，都纷纷跑出来观看。
哪怕远在江家百草峰的叶凛也不例外。
百草峰为了照顾灵植，被人特地布置了法阵，四季如春，这般鹅毛般的大雪降临在百草峰上，引起了叶凛的好奇。
叶凛兴奋的朝着屋外的空地跑去，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给他带来了一阵暖意，将他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从未感觉如此舒适过。
他受了还年的影响，此时也是小孩心性，他从未见过雪，便觉得这就雪的样子。
他的眸子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兴奋，他朝着屋内的余杞挥着手：“师尊，你快看，下雪了！”
屋内正在垂头看着书的余杞，拿着书的手不由得一紧，早在这雪刚刚降临时，他便察觉异样。
百草峰四季如春，哪里会下雪，但还没等到他多想，他便从那一片片的雪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
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外面，他自欺欺人拿出了一卷书，借以掩盖外面的动静，但实则不过是自欺欺人。
书卷上说了些什么，他根本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甚至连自己拿的是什么书都不知道。
他陷入了一个名为愧疚的旋涡中，这漫天大雪，这灵界的平安，是用江渝一人的性命换来的，是靠他的欺骗换来的。
从告诉江渝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一日宁静过，每天都是度日如年，他几乎要被这般汹涌的情绪淹没。
“师尊！这雪好暖和！和书上讲的不一样诶！”叶凛兴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余杞一愣，心中有一个念头涌了出来，他抬眸朝着窗外看去。
叶凛站在院落中，自天上降落的星星点点的灵力没入他的身体。
余杞对上了叶凛的眸子，身体不由得一僵，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
叶凛体内的毒素被那些雪花化解，面色也变得越来越红润，再不见从前的虚弱。
但他扬起的嘴角，却是慢慢的落了下去，面上兴奋的表情，也渐渐被忧伤取代。
他捂住胸口，一口淤血毫无征兆的从他嘴里涌去，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余杞立刻站了起来，他双拳收紧，仔细的看着叶凛，双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凛抬手用袖子擦去了唇上沾染的血迹，再抬眸时，眼中竟是带上了怨恨。
片刻，他看着余杞开了口：“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这个“他”是谁，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明显心知肚明。
叶凛的毒素刚解，大量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挤得他头阵一阵的疼，使得他说出的话也带上了几分冷厉。
余杞本就已经快被名为愧疚的刀杀死了，如今经此一质问，他无地自容，只得垂下头去，想要逃避这一切。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叶凛自嘲的笑了下，抬眸朝着空中看去，鹅毛般的雪花并没有就此停下。
叶凛伸出的手在微不可见的颤抖着，伸手接下了一片雪花，灵力顺着他的指尖，融入了他的体内，给他带来了一阵暖意。
“这哪里是雪花啊，这是他的命。”叶凛自顾自的呢喃着，他伸出的手渐渐收紧，眼中满是哀伤。
他强忍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水。
他有什么资格哭，现在该哭的，是江渝。
叶凛闭上了眼睛，将泪水强忍了回去，只留下一双红的要滴血的眼睛。
他朝着余杞行了一个大礼：“余长老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若有需要，可直接吩咐便是，叶凛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也不再等余杞的回应，甚至都没有再抬头看余杞一眼，便转身朝着法阵处赶去。
他是怨余杞的。
余杞作为江渝的好友，便是这般利用江渝的信任，在江渝的身上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才使得江渝落得了如今这个下场。
他同时也是怨自己的。
自己害了江渝一次又一次，之前让魏婉找到了江渝的痕迹，使得江渝一家惨遭灭门，而这次，是他告诉了江渝，要取蛟龙珠，是他让江渝跌入了陷阱中……
是他把江渝害成如今这个地步的。
恢复神智的他，看这时局，自然同之前中毒时不同了，墨云江那些人如豺狼般的盯着江渝，这圈套是必定会做成的，哪怕余杞没有答应他们，江渝也同样会落入他们的陷阱中。
虽然叶凛清晰的知道这件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原谅自己。
他对不起江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
谢清帆醒来的时候，便感觉到全身上下传来的剧痛。
刚醒来时，眼神还有些迷茫，像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接着他便看见了从窗外飘进来的飞雪，或许也不是雪，那些白色的光芒朝着自己的体内涌来。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替他慢慢的清理的他体内的毒素。
按理来说，谢清帆该高兴才是，但他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去，因为他感受的到了江渝的灵力，从“雪花”中感受到的。
是在什么情况下，江渝的灵力才会化成这般情况，谢清帆简直不敢深想。
他立刻掀开了被子想要下床，但他身上的毒素太重，只是稍微的动了动，便能感觉到钻心的疼。
但谢清帆眼下根本就顾不得这些了，强忍着疼痛动作的，他的脚落地，便失去了地上，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跌倒在地上。
黑色的淤血从他嘴里涌出，他轻咳了几声，但这却丝毫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他连滚带爬的打开了门。
屋外鹅毛般的大雪映入了他的眼帘，几乎是瞬间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砸到了地上，他朝天大吼了一声，但这根本就无法减轻他的痛楚。
“江渝！”谢清帆伸手想要抓住一点雪花，但他在碰到谢清帆的手的瞬间，还不待他抓住，就钻入了他的身体，像是从未存在过，只给他留下了那抹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息。
“江渝……”谢清帆撕心裂肺的吼着叫着，泪水不停的落在地上，宛若癫狂。
这一幕的出现，让谢清帆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是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江渝献祭了。
江渝献祭了！
“小渝！我的小渝！我的小渝啊！”
“别急着哭。”谢清帆识海中传来了许帆柏的声音，他已经沉寂了许久，谢清帆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了。
他突然的出声打断了谢清帆的思绪：“什么……？”
许帆柏的声音透着凝重，他从谢清帆的识海中看向外面的“雪花”：“献祭失败了。”
谢清帆此时感觉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捏了一下，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江渝没死，只是受了重伤，现在应该都还没反应过来，你若是动作快，现在赶过去，估计还能救下他。”他说完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对谢清帆说，还是在说自己说，“他灵魂不全，献祭不可能成功。”
他长舒一口气，接着说完：“这次献祭，估计只是为了救你们这群因他而重伤的人吧。”
谢清帆心头一颤，刚才被打断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他根本就不敢多做停留，哪怕他身上的毒素还没有清理干净，但他已经等不及了，他要去接他的小渝回家。
“小渝……小渝……”谢清帆一遍一遍的念叨着江渝的名字，对江渝的思念之情从未如此浓郁过。
“我们归隐，小渝，我要带你回谢家，我们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谢清帆颠三倒四的说着，脑海中全是江渝的模样，挥之不去。
——
洛千舟看着飘进来的雪花，不由得皱了下眉，按理说门口有着阵法阻挡，不应该会有雪花飘进来。
这个想法一出，洛千舟愣了一下，他突然想道，洛家遍地开着桃花，终年不败，洛家地界四季如春，哪里会下雪？！
洛千舟立刻伸出手想要抓住一片雪花，试探下着到底是何物。
但令洛千舟没想到的是，那“雪花”竟是径直穿过了他的手掌，目标明确的朝着曹子衿飞去。
他皱了下眉，正打算阻挡时，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曹子衿动了动手指，不仅如此，他面上那三道骇人的伤痕，也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着。
这时洛千舟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这“雪花”好似是江渝的灵力。
江渝献祭了？
洛千舟皱了下眉，似乎想起来洛青衣之前好像怒气冲冲的前来找过他，但他一心想着曹子衿的事，竟是没怎么在意，他仔细回忆着，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曹子衿就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淤血随着他的咳嗽，不断的从他嘴里涌出。
“子衿！”洛千舟眼中闪出喜色，上前扶起他，避免他被淤血呛到，还拿出来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污。
第二百零五章 江渝失踪
曹子衿神志清醒的一瞬间，便立刻抓住了洛千舟的手臂，他似乎急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只是开口，便有淤血从口中涌出，阻挡了他想要说的话。
洛千舟见状立帮忙拍着他的背：“慢点说，你不要着急。”
曹子衿却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表明他要说的重要性，他抓着洛千舟的手咋在不断的收紧着，抓得洛千舟有些疼了，昭示着他此刻着急的心情。
曹子衿的身体没有一处不疼，整个人像是在经历洗经伐髓，全身都在抗议着，好不容易吐完了淤血，曹子衿的额头已经遍布冷汗，靠着洛千舟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快要虚脱。
“千舟……”曹子衿忍着疼痛出了声，“千舟……”
“在，我在。”洛千舟搂着曹子衿，满眼写着心疼。
曹子衿用着虚弱的力气拽着洛千舟的衣衫，低声吼着：“江渝……江渝……”
洛千舟皱了下眉，他了解曹子衿，哪怕现在曹子衿并没有把话说完整，但他还是明白了曹子衿的意思，他下意识的反驳道：“不行，你现在太虚弱了，江渝既然已经献祭了，那边必定危机四伏，我不能带你去。”
曹子衿得了他的反驳也没有生气，只是继续的用着他那微不可见的力气拽着洛千舟的衣衫。
明明是很轻的力气，有些人或许还会感觉不到，但在洛千舟看来却像是在一遍遍的质问着他的心。
他垂下头对上了曹子衿的眸子，只见曹子衿的眸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水光，面上虽然没有别的表情，就这么同洛千舟对视着，但洛千舟莫名从中品出来了几分可怜和委屈的意味。
洛千舟心中自然是将曹子衿的安危放在第一的，自然不肯就这样去冒险，但架不住曹子衿的撒娇。
曹子衿的声音在洛千舟的耳边响起，虚弱的声音轻轻喊着他的名字，咬字清晰而缓慢，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千舟……”
“行行行，我带你去看看，先说好，若是有危险的话，我便会立刻把你带走。”
曹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往洛千舟的怀中缩了缩，算是答应了洛千舟的要求。大抵是因为阴魔爪在他体内呆了太久，毒已入肺腑，所以现在江渝的灵力在替他消除着毒素的时候，就像是从他腐烂的伤口上，不断的帮他切除着他的腐肉。
虽然是在帮他解除的体内的毒药，但疼痛也是丝毫都没有减轻。
洛千舟看着曹子衿这般隐忍的模样，他也担心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什么地方让他的疼痛加剧，只得小心翼翼的把曹子衿打横抱起。
抱起之前还俯身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
“嗯……”曹子衿低声应道，他轻阖着眼，靠在洛千舟的肩上。
洛千舟听着曹子衿的尾音中都带上了颤抖，显然是已经隐忍到了极致，引得洛千舟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眸中满是心疼。
他就这么抱着曹子衿出了石室，自从曹子衿失去意思进入这件石室以来，他大多时间也是一直在石室中陪着曹子衿，已经许久没有出来过了。
洛千舟感受道久违的光亮，他不由得眯了下眼睛，用以缓解自己此时的情况，他心中自然记挂着曹子衿，率先一步用灵力挡住了曹子衿的眼睛，让其慢慢的适应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急急忙忙的朝着他们跑来，光是看是那人的动作，洛千舟便能看出那是洛青衣。
这是怎么了？这般慌张的样子。洛青衣可以说得上是由洛千舟一手带大的，洛青衣的性子他自然是再了解不过，平日里虽然素来爱玩闹，但向来识得分寸，遇见什么事，也很少见他这般慌张过。
难道是洛家出了什么事？也不应该啊，洛千舟既然敢把洛家交给洛青衣，那必然是代表洛青衣有掌管好谢家的能力。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待洛千舟深想，洛青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大哥……大哥……”走得近了洛千舟才发现，洛青衣不知是从哪里赶来的，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不说，衣摆和鞋子处还沾染上了血迹，明显是踏过了尸山血海才能留下的痕迹。
“到底发生什么了？”洛千舟面色不动开口问道，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时已经是进入了十分严肃的时候了，眸中满是认真。
“江家召集灵界所有家族前去围剿江渝，我没答应，但洛家的几个长老违背我的命令带着人去了，我刚才把他们解决了。”
洛千舟皱了下眉，倒也没质疑洛青衣的决定，毕竟有胆子违抗家主的命令，就得有命承担后果。
“还有呢？”洛千舟看出他的未尽之意，便接着追问道。
“因为我拒绝了江家，他们并没有告诉我计划，我收到消息时，赶过去已经晚了，然后我便去了封印之处。”
洛青衣面上满是凝重，同洛千舟对视着：“献祭失败了，还有，江渝被人带走了，但那人动作太快，没人看清是谁，只知道是个灵修。”
“什么？！”听见这个消息的曹子衿，哪怕忍着疼痛，也撑了起来，他的表情中透露出了几分惊讶。不知道是在惊讶于献祭失败了，还是在惊讶于江渝被人掳走了。
洛千舟安抚性的摸了摸曹子衿的头，开口问道：“献祭失败了？”
“是，江渝魂魄不全，献祭失败了，不仅如此，江渝的经脉被古晶的灵力走了一遭，已经断裂得差不多了，就算还有修为，也绝对不会超过练气。”
“现在那些人在四处寻找江渝的痕迹，打算把他抓回来，补全灵力后再次献祭。”
曹子衿抓着洛千舟衣衫的手不由得一紧：“他们有把江渝当人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竟是掉下了泪珠。
洛青衣是真心崇拜江渝，想同他成为朋友的，自然对此也是义愤填膺：“依我看，被掳走了也好，免得再受那些人的折磨。”
“带走他的是谢清帆吗？”曹子衿伏在洛千舟的脖颈处，稍微调整了一会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开口问道。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慢慢的被清理干净，除了浑身有些使不上劲儿外，疼痛倒是轻了许多，这才使得他现在能够好好的同洛青衣说话。
说到这个，洛青衣也皱了下眉，似乎是思考了一会，才摇了摇头说道：“应当不是。”
“我赶过去时，正是江渝被带走的时候。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我从江家那些人口中听来的，他们倒是一点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他骂完江家那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外，又把话题扯了回来：“谢清帆似乎也是受了什么伤，身上还沾染着血迹，他比我还来晚一步，只看见了一个布满江渝鲜血的石台，知道江渝失踪的消息后他又吐了一口血，接着便和江家的人打了起来。”
“但他没打多久，便问起来抓走江渝的人的特征。”
洛青衣想了想又接着说道：“那人的速度真的很快，我只感觉到了一阵风袭来，连那人的衣角都没有看清，那人便带着江渝消失了。”
“能逃过你的眼睛，至少也得是化神期往上。”洛千舟适时补充道。
三人虽然一边聊着但动作倒是没停，说到这里时，三人已经抵达了封印之处。
曹子衿此时已经能下地了，他看见了站在一旁的墨云江，径直走了过去。
他丝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墨长老，方才那人，竟是连你也没看清吗？”
墨云江察觉到了他话语间的敌意，对此只是眯了眯眼：“自然，那人最少也是合体期。”
“这世间的合体期以上的修士可是不多，他能护住江渝一时，不可能护得住江渝一世。”
曹子衿虽灵力还没恢复，但听着这话自然也是气恼不堪，抬手便打了过去。
对此墨云江只是轻轻的撇了他一眼，侧身过了身，轻而易举的躲过了他的攻击。
曹子衿也没觉得这一击能够碰到墨云江，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出手罢了。
只听他冷笑一声，幽幽说道：“墨长老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这话一出，墨云江瞬间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曹子衿的情绪向来内敛，很少有这么外放的时候，墨云江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他恶心了。他同墨云江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阵法破裂，凶兽逃出来了的话，墨长老，你觉得到了那时候，还需要献祭吗？”
墨云江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曹子衿，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曹子衿！你这是要置灵界安危不顾！你知不知道放出凶兽，会造成多少杀戮！”
“所以呢？”曹子衿面上带着轻蔑，似乎满不在乎，“无非是你们不想同凶兽对上，你们不想牺牲，便想牺牲江渝一个人。”
“以江渝一人之命，救天下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有何不可？！”
第二百零六章 修为丧失
曹子衿听见墨云江的这一番话，觉得荒谬至极，眼中的冷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怎么？你们的命就是命，江渝的就不是？”
“你还真会慷他人之慨啊，打着为天下人的名义，牺牲的却是江渝的性命，有本事就牺牲你自己啊！”
曹子衿一字一句的说着，几乎要把墨云江藏匿在光鲜亮丽皮囊下的肮脏目的公之于众。
墨云江被戳破了心思，顿时恼羞成怒，提着手中的剑便要朝着曹子衿袭来。
曹子衿现在灵力并没有恢复，但他丝毫不惧，站在原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就在墨云江的长剑要靠近曹子衿时，一把折扇拦在了两者之间，洛千舟伸手揽住曹子衿的腰，带着他朝后凌空飞行了几步，同墨云江拉开距离。
在落地的同时，洛千舟的折扇也顺势回到了他的手中。
洛千舟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甚是无害，说出的话却是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墨长老想对在下的道侣动手，得先问问在下的落霞扇同不同意。”
墨云江看见了洛千舟眼中的敌意，知道曹子衿他动不得，这样一来倒是有些棘手了。
墨云江甩袖道：“那洛家主可要保护好他了，别让他落入歹人之手。”
话里话外的警告之意不要太明显，而洛千舟面上表情不动，只是搂着曹子衿紧了下：“那在下便多谢墨长老提醒了。”
经此一闹，墨云江注意力全在曹子衿和洛千舟的身上，根本没注意到后方朝他袭来的谢清帆。
他去而复返，抛弃了武器狂刃，而是直接提着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墨云江的身上。
墨云江受此一击，朝后飞去，背靠住了树干才堪堪停下。
接着他的嘴角便垂下了鲜血，他抬眸对上了谢清帆的眸子。
谢清帆眼中写满了杀气时，一步一步的朝他走来，他揪住墨云江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
“墨云江，你最好祈祷小渝没事，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清帆身上的煞气太过骇人，此言一出竟是无一人敢接话。
“你也醒了。”谢清帆的眼神朝的四周扫了一圈，果然看见了曹子衿。
曹子衿点了点头。
谢清帆的视线接着转到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洛青衣身上：“洛少主，可否再将当时的情形与我说一遍。”
洛青衣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他又将之前自己看见的同谢清帆又说了一遍，谢清帆同他道过谢之后，便也没有多做停留，闪身离开了。
——
江渝的灵力四处飘散着，朝着魔界而去，径直注入了江晗的体温。
江晗身边竟没有守着任何人，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寒冷的寒床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江晗此时的异样也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随着点点灵力的注入，江晗活动着四肢，慢慢的从沉睡中是苏醒过来。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撑起，大量而庞杂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中，使得他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怔愣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
他懵懂的眼神渐渐的沉了下去，恢复记忆的他不再是之前那个幼稚的江晗。
他是夜晗。
他是前任魔尊的弟弟，也是这任魔尊的最佳人选，为了维持夜家的地位，他必须成为魔尊。
魔气缓缓的从他体内散出，萦绕上他的身体。
他迈着步子朝着石室外走去。
江渝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在他脑海中闪过，但他很快就将其撇开。
他不需要知道他是如何醒来的，也不需要知道与何人有关系，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成为魔尊，保证夜家的地位，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江渝……都得排到这之后，夜晗的眸子变得犀利。
迈步走出了石室，转瞬间，就落在了魔族的大殿中。
而此时大殿里里外外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厮杀，刀光剑影间，便有无数人丧命，他们都想登上魔尊的宝座。
夜晗想出现无疑给他们带来了震惊。
“你是夜晗？！”
“三公子回来了！”
“夜晗醒了！”
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开，自然也昭示了这场混乱的结束。
但这不仅仅代表事情就此结束，还有更凶恶的争斗，等待着夜晗，这使得他丝毫都不敢放松。
他站在染血的大殿中，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江渝的身影。
他轻轻的呢喃着江瑜的名字，像是做的什么重大的抉择，但最终他也只是捏紧的拳头，朝着魔尊的宝座上走去，并没有打算回头，也没有想去打探江渝的消息。
夜晗恢复了记忆，不仅仅是中毒前自然还包括江晗的。
而江晗失去意识前，正是江渝和玄晶的对决。
夜晗还记着沈秩曾经说过的那两劫的事情，他想，既然他和谢清帆都去了，江渝应当是在玄偃手底下，成功活下来了。
既然生死大事已经解决，那么有什么事情自然可以放在，等他成功坐稳魔尊的位置之后再说，或许那时候他便想好了如何同江渝见面了。
是的，现在对夜晗来说，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和江渝见面。
因为失去意识的夜晗，把江渝当做自己至亲的哥哥，满心满眼的只有江渝。只想跟在江渝的身后，别无他想。
而恢复记忆后的夜晗，却知道他和江渝的真实关系，他一直把江渝当成需要自己呵护的小辈。
事实却是，江渝成了在他身前为他遮风挡雨的存在。
若是以前有人告诉他，他会把江渝当成哥哥一样看待，他估计会以为那个人在同他开什么天大的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而现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想逃避，他完全没有想好要怎么同江渝见面，所以他宁愿暂时待在魔界中，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待自己想清楚，想明白之后再与他见面。
夜晗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这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
江渝才刚刚恢复意识，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
首先感觉到的便是全身上下朝他涌来的剧烈疼痛，身体在反抗着，叫嚣着诉说着他的痛苦。
江渝不过是简单的动了动手指便感觉到了，针刺般的疼痛，他浑身上下根本无法挪动。
只能微微的睁开眼睛，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他似乎是在一间屋中看着屋中的装扮，不像是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家族。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疼了，江渝的思绪也被打乱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接连蹦了出来，干扰着江渝。
还不等江渝多想，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瞬间警醒起来，随着他这一动作，全身再次痉挛，疼痛袭来，饶是江渝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小渝！”熟悉的声音响起，发出声音的人也快步走到了他的身旁，查看着他的情况。
江渝瞪大了眼睛，发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竟是沈昭。
“师兄……”江渝出声喊着他，此时身体还非常虚弱，声音也是疲软无力，听上去让人十分心疼。
沈昭闻言，抑制住眼底的隐忍，强撑着身体坐在江渝的床旁，用着温柔的假面安慰着江渝：“别动，你伤的太重了，需要休息。”
江渝点点头，看上去竟是有几分乖巧。
沈昭扶着江渝，让他靠在床旁，慢慢的给他喂着药。
“这里是哪儿？”将鱼一边吃着药，一边同沈昭聊着天。
“这是沈家。”沈昭见江渝把药喝完了，只是将药碗放在床头，他也十分想江渝，想要和他多待一会儿，并没有想走的意思。
“你放心，沈家正打算归隐，里里外外都套着结界，其他人应该发现不了，更何况当时我劫走你时速度极快，应当是没人看清楚是我。”
江渝只是皱了下眉，像是对这个决定，十分不赞同。
“师兄他们已经丧失人性了，他们就是一群疯子，我不想连累你……”
江渝话未说完便被沈昭打断了：“小渝，别怕有我在，他们不能再把你劫走的。”
江渝闭上眼睛靠在床头，看上去十分疲惫。
他的身体无一处不疼痛，但江渝还记挂一件事，他提试图提起体内的魔气，但回应他的却只有少许……
勉强能达到练气的标准。
江渝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念头，猛的睁开了眼睛抓住了沈昭的手，这一动作引起了他身体的反抗，疼痛袭来，他抓着沈昭的手都在颤抖。
“师兄，我的修为……？”
江渝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完，但他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
沈昭也难以开口，只是偏头躲过了江渝期盼的目光。
他这一个动作让江渝的心如坠冰窟。
“师兄……我只有练气期了吗？”
“我的一身修为就这么废了吗？”
“我还有办法恢复吗？”
江渝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朝着沈昭砸来，对此，沈昭也只是，捏紧了自己的衣衫。
他垂着头，不敢同江渝对视。
沈昭的动作，其实已经告诉了江渝结果，但他仍旧不死心，继续追问道：“师兄你抬头告诉我，我到底现在是怎么了？”
第二百零七章 我放你走
沈昭虽然没有同江渝对视，但他似乎能感觉到江渝几乎要凝为实质的炙热视线。
他张了张口，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吞吞吐吐的道出了实情：“你的一身经脉全部碎裂，就连丹田也没有幸免，不止是之前的修为全部消散，之后你也无法再凝聚灵力，现在能维持炼气期的修为已实属不易……”
“但还想要再修炼的话，没可能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江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拽着沈昭的手霎时间就送了下去，眼神灰败了下去。
沈昭最不忍的便是看见江渝的这副模样，他喜欢的就是江渝曾经的少年意气与桀骜不驯，但江渝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竟是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沈昭一把抓住江渝垂落下去的手，眸中写满了不忍和心疼：“小渝……”
江渝任由沈昭握着自己的手，并没有挣扎，事实上他几乎要坠入绝望了。
“师兄，我想一个人呆会。”江渝开口道。
沈昭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抓紧了江渝的手，他总觉得现在的江渝就像一阵烟，只消微风一吹，他便会随风消散。
江渝沉默着并没有回应的沈昭，看着这般如一潭死水般的江渝，他内心中压抑着的执念几乎要爬了出来。
沈昭隐隐听见了从自己心底中传来的声音：
“看！江渝现在这么弱了，将他占为己有吧……”
“把他关在沈家，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让他的眼中只能看见你一个人，让他只属于你一个人。”
“他不再属于谢清帆，他只属于你。”
“将他的记忆封印，他现在无法反抗你。”
“他会满心满眼的只有你。”
“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只认识你，只有在你身边，他才会心安。”
“他不再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你。”
不得不说，这声音的确足够了解他，这一字一句勾勒出的美好景象，正是他做梦都想要实现的画面。
他要江渝。
他想要得到江渝。
他想要江渝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想要江渝眼中再也没有别人。
沈昭的执念快要冲出天际，抓着江渝的手也不断的用着力，想要就这样同江渝融为一体，让他和江渝永远都不分开。
“师兄！疼！”江渝的声音在沈昭耳边响起。
沈昭被江渝的声音喊回了魂，回神的瞬间就立刻放开了江渝的手，但已经晚了一步，刚才他出神的那一阵，竟是直接捏碎了江渝的腕骨。
这使得江渝的脸色更加苍白，看着沈昭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不知名的意味。
江渝抿了抿唇，开口道：“师兄，你刚才在想什么？”
沈昭看着江渝此时疲软无力的左手，手腕处布满了青紫，皆是出自他手，他的眸色渐渐变深，不敢再同江渝对视，只留下一句：“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一样。
江渝看着沈昭的背影，刚准备开口叫住他，问个清楚，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沈昭便逃离了房间，只给他留下了紧闭的房门。
江渝脱力的靠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青紫的手腕，刚才沈昭不知不觉间力气便越来越重，直到他感受到了疼痛时才出声喊着沈昭，但沈昭似乎在出神，无论他怎么叫都得不到沈昭的理睬。
他勉强的挣扎着，想要从沈昭的魔爪中解脱出来，但他现在太过虚弱，再加上他此时的修为不过练气期。不论他怎么挣扎，沈昭仍旧截然不动。
这般受制于人的情形，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江渝向来狂妄，说是目中无人都不为过，哪怕是曾经的玄偃，他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狂妄的资本会消失……
江渝用另外那只晚好的手挡在自己的眸子前，身形颤抖着，似乎是在对他此时的绝望处境做出反应。
他太累了。
——
江渝就这么在沈家休养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把身子养好了些，虽然经脉没办法恢复，但好歹不会再疼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润，看上去没那么脆弱了。
但江渝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如果说最开始来到沈家时，沈昭没控制住自己捏碎了他的手腕是意外的话，但最近江渝和沈昭接触的这一阵，才是让江渝真的发现了沈昭不对劲的地方。
最开始的时候，沈昭还会常常来看他，同他聊天，同他说话，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沈昭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并且每次来时，沈昭身上都带有深深的戾气，就好似下一瞬他就会立刻提剑出去砍人了一般。
沈昭这样的样子让江渝十分担心，他也尝试问过沈昭，但沈昭每次都用逃避来转移话题，他从未正面回答过，是以江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除此之外，江渝还发现了一件事。
“师兄，你来了。”江渝听见了开门声，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轻声说道。
江渝在院中放了一把摇椅，这是他这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坐在摇椅上，晒着和煦的太阳，摇椅轻轻的摇晃着，一坐就是一天。
沈昭匆匆赶来，却是一直垂着头，不敢同江渝对视。
他走到江渝摇椅的一旁，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江渝躺在摇椅上，偏头朝着沈昭看去，开口道：“师兄，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对吧？”
沈昭闻言却捏紧了拳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没……”沈昭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江渝打断了。
“师兄！”江渝撑着摇椅起了身，站在了沈昭的面前，“我的伤明明已经好了！”
沈昭听着江渝的话，只觉得分外扎耳，他知道江渝的目的，所以他不想承认江渝所说的是事实。
沈昭的沉默刺得江渝心中渐渐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他轻声开口，甚至带上了几分乞求的意味：“师兄，我该走了，让我离开沈家吧，他们迟早会找到沈家的，我不想连累你。”
“你不能走！”沈昭突然大声呵道。
他猛的抬起了头，猩红的眼眶出现在江渝的面前，看起来十分骇人，饶是江渝也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
“师兄……”
沈昭双眸染血，里面写满了执念，他紧紧的抓住江渝的双臂。
“你是不是要去找谢清帆？！”
江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沈昭继续开口了。
“你不能去！”
“你不能去找他！”
江渝第一次在温润如玉的沈昭脸上看到这般狰狞的表情，饶是他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中没有怒气，他几次三番的得到这种答案，自然会有不满。
“同谢清帆有什么关系！”江渝挣扎着挣脱了沈昭的桎梏，揉了揉自己被捏的发痛的手臂。
“我只是想出去！”
江渝朝着沈昭吼道，有了第一句开始，后面的话似乎也变得容易说出来了。
“你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不让我离开哪怕一步！”
“师兄！”
“我不想就这样被你囚禁到这里！”
“我想出去！我想离开！”
爆发了这一系列的话后，江渝也急促的喘息起来，昭示着他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江渝就这样同沈昭对峙着，他本以为他这次的爆发，能够使他在沈昭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令他没想到的是——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江渝被沈昭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沈昭并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江渝摸着自己滚烫的右脸，嘴角淌出了鲜血。
他被沈昭打了一巴掌……他愣愣的坐在地上，抬眸朝着沈昭高大的身影看去，第一次觉得他的师兄是如此的陌生。
随着这个清脆的声音，沈昭岌岌可危的神志，也终于被扯了回来。
他一回神便看见了江渝瘫坐在地上，捂着右脸，透过手指间还能看到脸上泛出的血丝。
这里就两个人，江渝肯定不会自己扇自己巴掌，而他的右手此时还有些微微泛疼。
这一巴掌出自谁的受，自然不言而喻。
沈昭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此时正在微微颤抖着。
沈昭的眸子恰好同江渝对视上了，沈昭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想要离江渝远一点，但却被江渝的眼神钉在原地，根本不敢挪动。
他咬牙上前，抓住江渝，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渝……”
但回应他的却是江渝躲开的身体。
今天他伤害江渝的这一行为，给沈昭的心里敲了警钟，他意识到，他似乎快要压抑不住执念了，他要反被执念所控制了……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小渝！”沈昭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你不是想出去吗？！”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
沈昭说着，便挥手打开了结界，大门朝着江渝打开。
此时饶是江渝再迟钝也看出来了沈昭的不对劲，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继续呆在沈昭的身边，只会让他觉得十分危险。
他必须离开！
第二百零八章 无法自控
沈昭看着江渝离去的背影，心中的阴鸷几乎要忍不住。
他的耳畔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忍心放他走吗？”
“他必须走……啊！”沈昭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头，想要缓解脑海中传来的剧烈疼痛，但好像没有多少的作用，
疼痛使得他面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狰狞，他感觉四周的景象都在不断的摇晃着，以至于他的意识也在渐渐消逝着。
那道声音被他驳回了后，并没有就此停止，而是继续蛊惑着沈昭：“你舍得吗？他今日若是成功离开了，今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真的舍得吗？”
“舍得，我舍得！”沈昭咬住下唇，鲜血从嘴角留下，他想要使自己变得清醒，但作用却是不大。
“他今日若是踏出了沈家，往后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甘心吗？”
“你甘心让他回到谢清帆的身边吗？”
“我甘心！我甘心！”沈昭怒吼了一声，带着决绝的朝着柱子上撞去，想要就此结束性命。
他不想被执念控制，被执念控制后的他，会做出怎样的时候，他根本不敢去想。
他一想到江渝会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他就想自我了断，直接从根本上杜绝这种事的发生。
但另一方面，他一想到，他死之后，他就再也看不到江渝了，甚至江渝都不知道他死了，就算世上真的有轮回，他下辈子也记不住江渝了……
他舍不得。
他舍不得就这样从江渝的生命中消失。
“你想就这样失去他吗？”这次的声音来得恰如其分。
江渝是沈昭最重的执念，因为求而不得，因为常伴身侧，因为口不能言，所以才会让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想着他，念着他。
想他对自己好，又想他不要对自己太好。
想他能喜欢自己，又想他还好不喜欢自己。
“不想……不想……”
刚才沈昭突如其来的撞柱动作，使得执念控制了他的身体，卸了他的力，虽然仍旧是撞上去了，却也只是撞破了皮。
有鲜血从额头的伤口处流出，顺着沈昭的脸往下流着，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执念能够做到这一点，使得沈昭的心直接沉了下去。
执念能够控制他不死，自然也能控制他，做其他事。
沈昭现在才感受到了执念真正的恐怖，自己现在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认识到这点的沈昭，心中的绝望渐渐的滋生了出来，他瘫坐在楼梯上，身上透出了颓废的气质。
而执念的蛊惑并不会因为他的绝望而结束，正相反，它像是找到了自己生长的土壤一般，开始欢呼雀跃起来，兴奋的在沈昭的耳边一声一声的说着。
沈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想江渝，甚至已经不仅仅满足于想。
他不想被执念控制，他不想伤害江渝，可他好似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小渝……对不起……”
沈昭仅剩的一点神志被执念蚕食。
“不想……”
“不甘心……”
“小渝……”
“江渝！”
“你不能走！”
“你不能离开我！”
沈昭猛的吼出了最后两句，此时他已经完全被执念控制，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寻找自己的执念。
他抬起了头，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恨意从眸中露出，他死死的盯着江渝离去的地方。
“江渝……”
“江渝……”
沈昭的发丝有些凌乱，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之前的温和影子。
“江渝，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一身灵力控制不住的朝外逸散，朝着江渝逃走的的地方追去。
——
跑。
不停的跑。
江渝剧烈的喘息着，慌不择路的跑着。
沈昭最开始把他带回来，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他的踪迹，并没有把他放在很明显的地方，而是把他藏在了沈家的后山处，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来，也不会有人发现江渝的痕迹。
失去灵力的江渝，此时同凡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他拼命的跑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沈昭的变化，让他心中生出了不安，而他身上灵力的丧失，又使得他的不安被逐渐的放大。
就好像，一旦沈昭追上他，他这辈子就完了一样。
江渝看着自他面前落下的沈昭，好像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失去灵力的他，就好像一个任人宰割的鱼，修真界的人，不管是谁，只要他们想，都可以来踩他一脚。
沈昭堵在了江渝的面前，使得江渝逃窜的脚步停了下来。
江渝剧烈的喘息着，胸膛不断的浮动着，心脏跳得很快，在耳边都能清晰的听见它的声音，配合着江渝此时的心情，倒显得更加应景了。
“师兄，还有什么事吗？”江渝面上扯出一个笑，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一步。
现在的沈昭让他觉得十分不对，他的眼眶中爬满了红血丝，像是整个眸子都在泛红，看上去十分可怖。
江渝对上了他的眸子，那般凶狠的样子，像是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沈昭没有回答江渝的问题，而是朝着江渝一步步的走近，江渝也慢慢的朝后退着，他看不懂沈昭想要做什么，试探性的又开了口：“师兄？”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走得近了，江渝才听清了沈昭的话。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江渝心中渐渐生出了是不好的感觉。沈昭口中的“你”，不会指的是他吧？
沈昭一步步的朝他逼来，直到江渝退无可退，身后撞上了树。
江渝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感，打算转身逃走，但沈昭好像知道了他的打算，一把将他搂入了怀中，双手死死的禁锢住他，不让他逃走。
江渝很少和沈昭有这般，称得上是亲密的接触，大多时候都是点到为止，这使得江渝十分不适。
他开始剧烈的挣扎着，想要从沈昭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但很显然，只是徒劳。
“放开我！放开我！”江渝用力的去掰沈昭的手，但沈昭的手却是纹丝不动。
怒气从江渝的心中生出，他不由得大吼了一声：“沈昭！”
第二百零九章 清帆救我
这声音使得沈昭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快到江渝还没来得及逃出，沈昭就又把他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沈昭凑到江渝的脖颈旁，鼻息喷洒在他的身上，低哑着声音说道：“小渝，别走，别走好不好？”
“留下来陪我……我可以让你做沈家的家主夫人。”
江渝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沈昭这般对待，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悲愤之情，只听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小爷不稀罕！”
沈昭之前抱住江渝后，便用灵力束缚住了他的身体，让他不能随意乱动。
此时他的手在江渝的脖颈处轻轻的划过，让江渝产生了一阵一阵的战栗。
江渝死死的看着沈昭，眸中生出了些泪珠，他强压住哭腔，一字一句的说道：“沈昭，放我走，别让我恨你。”
但他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站到他面前的沈昭。
只见他在江渝脖颈处不断游离着的手瞬间收紧，死死的钳制住江渝，像是要将他就地掐死似的。
江渝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身体本能的开始剧烈的呼吸着，但有着沈昭的阻拦，使得他的动作没有丝毫作用。
江渝涨红了脸，意识也开始一阵一阵的模糊起来。
他突然想着，若是就这样死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这样他就不用再去接触其他的人了，也不用再面对那些丑恶的心灵了，更不用管那什么祭魂阵了。
他轻飘飘的走了，剩下的事情就再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就在江渝的意志渐渐丧失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谢清帆的身影，接着又是曹子衿，还有江晗……
他微薄的生命之火又开始重新燃了起来。
他还不知道之前的献祭有没有成功，有没有让他们重新醒来。
若是谢清帆醒来后，找不到他了，会很难过的吧？
一直都是谢清帆迁就着他，帮扶着他，为他担心，为他难过，他好像很少为谢清帆做些什么……
他得去找谢清帆。
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死亡很简单，但他不能就这么留谢清帆一个人。
他还没有和谢清帆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他之前答应过谢清帆，事情结束后，会和他一起归隐山林。
他不能食言。
他不能死。
谢清帆。
谢清帆。
谢清帆。
江渝在心中不断的默念着谢清帆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激发出自己求生的潜能。
沈昭把江渝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他突然觉得很无趣，他不想江渝就这样死去。
这样想着，他松开了手，同时也解开了对江渝的禁锢。
失去支撑的江渝猛的跌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沈昭的力气不轻，松开后很快就在他的脖颈留下了明显的青紫手印，银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披散在他的身旁。
他就像是被扯下神坛的谪仙，失去一切的他，只能狼狈得变成现在的样子，任人践踏。
沈昭顺势也蹲到了地上，同江渝的视线平齐。
江渝看着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出往日里的半点温和，有着的只是偏执，想要毁灭他的偏执。
得到这个认知的江渝忍不住颤抖的一下，他撑着手朝后挪了几步，想要离他远一些，似乎这样自己就能多几分安全感。
但沈昭可不在意他的心中是如何想的。
只见沈昭的手摸上了江渝的脚踝，他用着温柔的语调，却说出了无比残忍的话语：“小渝不乖哦。”
“师兄对你这么好，你怎么能逃离师兄呢？”
“滚，你已经不是我的师兄了。”
江渝伸手拍开了沈昭的手，他觉得沈昭一定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说不定是玄偃留下来的东西，若是他的一身修为还在，他定会帮沈昭好好看看，但现在他自身难保，他自然没心思管沈昭了。
他此时只想逃离这里，逃离沈昭。
沈昭伸手抬起了江渝的下巴，强迫着他抬起头。
江渝生来性情桀骜，就算他现在修为丧失，但他一时半会，仍旧改不了自己的性子。
只见他直接偏头躲开了沈昭的手。
沈昭不由得眯了下眼睛：“小渝不乖哦，师兄要惩罚小渝。”
“惩罚什么呢……”
“要不就惩罚小渝以后再也走不了路吧？”
沈昭笑了笑，江渝闻言却是瞪大了眼睛，他竟是没想到沈昭会这样对他！
他连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他还没说完，沈昭就下了手。
“你……啊！！！”
江渝的尖叫声被沈昭的灵力封住，只有他狰狞的脸庞，和留下的泪珠昭示着他此时的痛苦。
江渝疼得出了一身冷汗，身体好像都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待他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出现在了沈昭的怀中。
江渝垂头去看自己的双脚，已经满是鲜血。
沈昭竟是生生的斩断了他的脚筋……
依着沈昭的话，应当是不会给他医治的，他成废人了……
他成废人了。
江渝消化着这个现实，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沈昭将他抱在怀里，他都没有挣扎。
沈昭对于这样听话的他十分满意。
他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江渝脖颈上青紫的印子，柔声哄到：“小渝不用怕，有师兄在，有什么事师兄都可以帮你。”
“师兄会一直在的。”
沈昭在江渝的头顶轻轻的留下一个吻，抱着江渝朝着之前的屋子走去。
江渝并没有被沈昭的这些话安慰道，正相反，这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师兄会一直在的。
这句话就像一个魔咒，把江渝拖入了恐惧的旋涡。
他紧紧抱住自己，十指死死的抓紧衣衫，眼眶中不断有泪水涌出。
谢清帆。
清帆，救我。
清帆，救我……
江渝不断的脑海中想着谢清帆的名字，想要让谢清帆解救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沈昭之前为了不让玄偃威胁到沈家，给沈家布置的阵法，是最坚固的防御阵法，除非家主允许，否则任何方式都不能互通来信。
哪怕是结了道侣契也一样。
第二百一十章 双眼被挖
江渝被沈昭带回去后，就被彻底关在了屋子中，失去灵力，同时又失去了移动能力，使得江渝只能被困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待着，江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
他好想逃，他好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囚笼！
这个华丽的屋子，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表面上风光，实际上却是被一直困在原地，以前是虚幻的笼子，是一个名为“献祭”的笼子，将他困在原地，让他不能挣扎。
他好不容易逃出，本以为迎接他的是自由，却没想到又是另一个深渊。
是一个更黑暗，更让人恐惧的深渊。
江渝的身上泛着死气，就连满头的银发都丧失了光泽，枯败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
正在江渝出神时，却听见了开门声。
他根本不用看，就能猜到是谁。他被关的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外人，除了沈昭外，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沈昭……
江渝的心情很复杂。
他觉得自己是该恨沈昭的，是沈昭将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但他又能猜到沈昭的痛苦，他是为了救自己，才被玄偃害成这个模样的。
是自己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
江渝的心煎熬着，痛苦着，他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火架上受着炙烤。
“小渝，我来看你了。”沈昭用着如往常一般的温柔声音，但在江渝耳中，无异于恶鬼低吟。
听见他的声音，江渝的身体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但沈昭并不在意，他像没看见似的，坐在了江渝的床边，伸手替他梳着银色长发。
而江渝则像提线木偶似的，任他摆弄，连一点挣扎的动作都没有。
“师兄，放我走吧……”江渝轻声呢喃着。
沈昭不喜欢他的话，伸手抬起了他低垂着的头，他刚准备开口，却看见了江渝空洞的眼神。
他整个人像是丧失了灵魂，只剩一具躯壳被他禁锢在这里。
沈昭不喜欢江渝的这个眼神。
他的手不由得收紧，捏着江渝的动作也重了些。
直到他自己反应过来时，才慌张的松了手，江渝的下巴已经留下了一道青紫的手印，但江渝却像根本没有感觉似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小渝，你知道你全身上下，我最喜欢哪里吗？”
沈昭开口问着，但却没打算让江渝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说道：“眼睛，你的银色眼睛，它胜过一切绚烂夺目的宝石，它是最美丽、最珍贵的宝物。”
“不仅如此，里面鲜活的情绪，是我最难忘的。”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被你漂亮的眼睛吸引了。”
“但是！”沈昭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身上多了几分凌冽的杀气，他的手抚上江渝的脸庞。
“现在你却用你这么漂亮的眼睛，透出这般麻木的神情，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如……”
“师兄帮你把他取下来，炼成两条腰饰，是不是极美？”
沈昭说完竟是开始低低的笑起来，似乎对自己的想法十分满意。
而江渝听见他的话后，面上终于多了几分鲜活——是恐惧。
“沈昭！”江渝手撑着身子，在不断的朝后挪着。
沈昭的清明已经被吞噬掉了，无论江渝怎么呼唤，那个爱惜他的大师兄，都已经回不来了，现在留下的，是魔鬼，是把江渝拉入深渊的魔鬼。
“别动。”
江渝不断的挣扎着，挣扎得沈昭有些心烦了，直接伸手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他可不会怜香惜玉，直接上手就要把江渝的眼睛取下。
江渝看着他朝着自己不断靠近的手，身体开始颤抖着，泪水也不断的流淌着，眼睛紧紧的闭着，但这没有丝毫影响沈昭的动作。
“啊！！！”疼痛使得江渝发出惨叫，但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随着江渝的声音，鲜血也朝着四处飞溅着，沈昭白皙的手指上也沾染上了浓稠的鲜血。
再收回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两个鲜红的眼珠，而相应的，江渝只留下了两个空洞的眼眶。
沈昭把这两颗眼珠放在了他之前准备好的盒子中，准备让人送去炼制。
他看着江渝凄惨的模样，还是打算给他把伤口疗愈好。
但他的手才刚嘭到江渝的脸，就不免被沾染了一手的鲜血，沈昭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眸中不自主的开始淌下泪水。
他的眸子竟然恢复了清明！
“小渝……小渝！”沈昭像是碰到了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似的，匆忙收回了手，“对不起，对不起！”
沈昭开始痛哭起来，他抱着手中的盒子就朝外冲去。
趁着他现在还有几分清明，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得让人来救江渝！
沈昭已经无暇顾及自身的形象，他从后山跑出，身上沾染了不少枯枝落叶，再加上他满手的鲜血，看上去狼狈不堪。
但沈昭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随便拉住了一个弟子，把盒子放在了他的手上：“快！给谢清帆！快！”
“家主！”那弟子看着他的状态不对，抬手就要扶住他，却被沈昭一掌拍开。
“快去给谢清帆！”
“快去！”
沈昭的命令听起来像是十万火急，那弟子也不敢多耽搁，只得带着沾血的盒子转身离开。
沈昭看着那弟子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却不敢放松万分。
他捂着头，此时执念正在跟他争抢身体的控制权，今日他是被江渝的鲜血唤醒的，下一次肯定是不行了。
他不能这么快失去意识。
至少在谢清帆来之前，他不能在去找江渝。
沈昭给沈家人留下了信，让他们放谢清帆进来，并且他要闭关了。
实际上他背着所有人把自己关在了地牢之中，又粗又长的锁链缠绕着他的身体，这里是是专门用来关押修为高深的修士的地方。
一进入这里，就会丧失灵力，变成一个普通人。
再加上锁链禁锢。
有着这一重一重的关押，他应当没办法再去伤害江渝了吧……
“江渝……”
“江渝……”
“江渝……”
沈昭呢喃着江渝的名字，一时间竟是痛哭流涕，泪流满面。
沈昭甚少流泪，从小父亲就告诉他泪水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他曾经一直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他看着自己沾染着江渝鲜血的双手。
他懂了啊……
他此时流再多的泪水，也换不回江渝的眼睛。
他再也，再也不敢见江渝了。
他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江渝……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唯一声音
江渝恢复意识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他尝试着睁眼，下一瞬却又反应过来了。
自己已经没有眼睛了……
反应过这个消息的他，心中一道巨大的悲痛挥之不去。
他彻底完了。
江渝闻到了血腥味，他知道是自己身上的。
他之前闻过很多次血腥味，有他仇人的，有灵兽的，有他至亲的，也有素不相识的人的，还有他自己的。
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血腥味这么令人作呕。
一股灼热感从自己的腹部涌出。
他撑着身子不断的干呕着，但却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
他完了。
他已经完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
江渝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坠入了深渊，再也没办法爬出来了。
之前的日日夜夜，他都渴望着谢清帆能够找到他，能够把他救出去。
但现在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谢清帆了。
谢清帆那么爱他，如果看见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该多伤心啊……
谢清帆……
我好想你啊……
——
“江渝！！！”
谢清帆几乎要把整个灵界翻过来了，但都没找到江渝一丝一毫的痕迹，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小渝……”
“你在哪里……”
如果不是“要找到江渝”，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谢清帆，他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谢家主！谢家主！”
谢清帆隐约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但不是江渝的声音，他只是平静的转过了头。
那人身穿星河浩瀚图，明显是沈家弟子。
谢清帆不由得皱了下眉，沈家现在不是已经隐居了吗，甚至还布了结界，怎么还有弟子在外面？
走得近了，谢清帆看见他的手上似乎拿着一个盒子。
“谢家主！”那弟子把盒子递给他，“这是我们家主让我交给你的。”
谢清帆愣了一下，想到了沈家的家主是沈昭。
难道和小渝有关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谢清帆立刻伸手夺过了那盒子，将其打开。
先是血腥味传了出来，谢清帆心头一颤，有股不好的预感，接着盒子全开，谢清帆看见了里面放着的两颗眼珠。
谢清帆的手颤抖着，拨动了一下眼中，染着血红色的银色瞳孔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他突然觉得全身没有了力气，手上的盒子脱离了他的手，朝地上坠落而去。
就在脱离他手的那一刻，他又立刻将其接住，抱在了怀中。
“江渝……江渝……”几乎是瞬间，谢清帆的泪就滑落了下来。
“他在哪儿？”他拉住了那弟子的手臂，神色癫狂，“他在哪儿！！！”
“告诉我！告诉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谢清帆宛若疯癫，那弟子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朝后缩了缩，但是谢清帆的力气很大，他根本没办法挣脱。
好在他还记得沈昭的嘱咐。
“我们，家主说，让你去沈家。”
谢清帆听见他说的话的一瞬间，立刻就朝着沈家奔去。
江渝……江渝……
江渝，等我。
——
江渝日日陷入黑暗之中，自从那他挖掉他的眼睛后，沈昭也没再来过了，他一个呆在这无声的黑暗之中。
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人。
为了不让自己彻底被逼疯，江渝用着自己仅存理智，伸手在床边轻轻敲着，发出了声响。
“嗒。”
“嗒。”
“嗒。”
这是这个宁静得可怕的屋子里唯一的声响，也是江渝唯一能听见的声响，让他仅存的，能够维持他理智的东西。
突然，“哐当”一声传来，是开门的声音。
江渝停下了自己疲倦的手指，但是却并没有动，因为他知道来人除了沈昭之外，就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自己已经被沈昭囚禁在这里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没有来生
谢清帆猛的推开了门，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但心中却没有喜悦。
他不敢出声，脚下像是生了根，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满身狼藉的江渝。
只见他往常亮眼的银色发丝，此时已经变得暗沉，甚至还沾上了血污。一双他最喜欢的银色眸子，现在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双腿被被子盖住，情况不明。
但他整个人透出的颓废气质，却是在狠狠的扎着谢清帆的心。
大抵是因为他很久没动，江渝开了口：“你今天又想干什么？”
那么冷漠的语气，但谢清帆从中还听出了几分绝望。
他无法再忍，上前一把抱住了江渝，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处。
而江渝被他的动作弄得身体一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似的愣在了原地。
但接着，他从抱住自己的人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谢清帆。
“清帆？”江渝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衫，喉咙因为许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低哑，“是清帆吗？”
“对。”谢清帆紧紧的抱着江渝，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他看着江渝身上的这些伤，比出现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是我，是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谢清帆哽咽着说道。
自己心爱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江渝第一反应是觉得委屈，他朝着谢清帆诉苦。
“清帆，我修为没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了。”
谢清帆一字一句的回应着他：“有我在，我会想办法的，一定有办法恢复的。”
“还有我的腿，清帆，我的腿断了。”
谢清帆轻轻的拍着他，伸手从储物袋中拿下了一条干净的长布带，系在了江渝的脑袋上，遮挡住了他失去瞳孔的双眼。
“有我在，不要怕，万事有我，我会想办法的。”
“我的眼睛。”江渝的记忆像是突然被谢清帆唤醒，他“看着”谢清帆，看上去很慌张，“还有我的眼睛也没了，我看不见了……”
语气中浓浓的绝望根本隐藏不住。
谢清帆伸手拉住了江渝的手，将其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语调温柔：“不要怕，有我在，我会想办法的。”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要怕。”
谢清帆自己心中都装着一腔怒火，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他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但是在同江渝说话时，他又强迫自己压下怒火，让自己的语调尽量温柔，不要吓到江渝了。
他轻轻的将其抱起，安慰着江渝的情绪：“不要怕，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谢清帆才刚出门，就径直看见了院中站着的高大人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不知沈大家主有何贵干啊？”
他话语间不由得带上了讽刺，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江渝这一身伤痕，到底是拜谁所赐。
沈昭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对劲，谢清帆自然是不敢赌的。
他轻轻的把江渝放在了门口，从储物袋中拿出来了一个铃铛放在他手上。
“我去给你报仇，你拿着这个铃铛，只要一想听见我的声音了就摇一下，我就会立刻回应你，知道了吗？”
江渝点了点头，虽然他此时不太想让谢清帆离开他身边，但显然根据刚才谢清帆的话来说，沈昭出现了，谢清帆要去帮他报仇。
江渝轻轻的摇了一下铃铛，谢清帆温柔的嗓音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耳旁：“怎么了？”
用的是灵力传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就好像他现在就在自己身旁一样。
江渝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朵：“没什么。”
虽然江渝这样说，但谢清帆还是不太方向，他是在和沈昭打斗的时候分出心神，仔细看了江渝一下，确实没有发现明显的动静才收回了眼神。
虽然现在的沈昭陷入了癫狂之中，但他们毕竟隔着修为差距，谢清帆已经迈入了大乘期，就在江渝替他解开身上的毒素的时候，他的灵力一下子冲了出来，身体立刻就轻盈了。
但奇怪的是，他也没有过雷劫，或者换个说法，从他开始修炼以来，他就没有见过雷劫，他是看见了其他修士晋阶，他才知道了雷劫的存在。
沈昭被他一刀劈砍在地，虽然没死，却也废了半条命，谢清帆无意与他多纠缠，因为江渝的铃铛又响了。
他把江渝抱起，随着熟悉味道传来的同时，也有血腥味传来。
“你受伤了？！”江渝抓住谢清帆的衣衫，似乎很紧张。
“不是我的。”谢清帆回道。
刚才就他们两个人，不是谢清帆的，那就只能是沈昭的了。
江渝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挽住了谢清帆，低声说道：“算了，放他一条生路吧。”
谢清帆皱了下眉，但最终还答应了江渝的话：“好。”
——
沈昭重伤倒地，身上的执念如往常一样的折磨着他，他看着江渝被谢清帆带走，撑着手在地上爬起行了几步。
谢清帆没有杀他。
江渝也没有杀他。
但他一点也不高兴。
他用着自己仅存的灵力，朝着自己的命门击去。
只听“嘭”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
生命开始流逝，但他却意外的感觉到了解脱。
“江渝……”沈昭轻声唤着，“若有，若有来世……”
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又好似不是自己的。
“洛瑜，我愿用我的灵魂作为交换，换下一世能够再遇见你。”
沈昭觉得自己的身体再渐渐变得坚硬，他微弱的意识提醒着自己。
“我没有来生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许我成全
江渝就这么被谢清帆带回了谢家。
有着谢清帆照顾，江渝的情况稍微好了些，漆黑的日子中，铃铛的声音愈发清晰。
只要江渝一察觉到不安，就会立刻摇响铃铛，谢清帆的声音就会出现在他的耳旁。
江渝心中的自厌情绪，被谢清帆很好的安抚了下去。
但并不代表就此消失了……
变故的开始，是那天的下午。
天空中突然被乌云笼罩，一时之间，地动山摇。
江渝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将要呼之欲出。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灵力，但拂尘剑还是一如往常的跟在他的身边。
江渝的手一颤，带动了他手腕上缠着的铃铛，发出了“叮当，叮当”的响声。
谢清帆将他抱在他怀里，在他唇角处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怎么了？”
江渝紧紧拽住了谢清帆的手臂：“清帆……”
“阵法，是不是破了？”
谢清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把江渝抱紧，声音压抑这怒气：“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去帮他们救世吗？”谢清帆说道。
“小渝，别对我太残忍……”
江渝听见谢清帆的话，心中也开始揪疼起来，他静静靠在谢清帆的怀中，思绪万千。
他现在变成这副模样了，他已经，没有多少想活着的念头了。
他在想，自己能不能借着献祭的机会……
但又如谢清帆所说，对他太残忍了。
可他想要个解脱。
他现在活着，只觉得日日都是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炙烤着他。
“清帆，我想去看看。”江渝似乎是知道谢清帆的态度，所以此时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微弱，摆明了是理亏的模样。
谢清帆却看不得江渝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他伸手摸了摸江渝的脸：“那就去，想去就去，我带你去。”
“但是——”谢清帆的声音严肃起来。
“你得答应我，你真的只是去看看，没有别的想法，不想献祭，不想救世，他们的生死都与你无关，你答应我。”
江渝抿了抿唇，一时间没有出生，只是手中攥紧了谢清帆的衣衫。
他这般样子，谢清帆自然明白他此去的目的。
谢清帆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团火，让他十分愤怒的同时，也觉得十分无力。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谢清帆轻声问着，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哀伤，他无声的落着泪，不让江渝听出不对劲的地方。
但江渝了解谢清帆，他伸手想要摸摸谢清帆的脸，却因为看不见，只能从谢清帆的身上朝着上面一点一点的摸去。
他摸到了谢清帆脸上的湿意，将其轻轻的抹去。
“清帆，不要难过，对我来说，这是解脱。”
谢清帆似乎想要张开再说些什么，但江渝的手指却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开口。
“清帆，我现在这样一副破败的身体，双腿废了，眼睛瞎了，修为丧失，我的骄傲被碾成了泥，我知道你难过。”
“但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许我一个成全吧。”
江渝的声音从来没有这般黯然过，谢清帆抓着他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浑身颤抖着，痛苦的凝视着江渝。他想要摇头拒绝江渝的决定，却又不想让江渝陷入纠结。
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气，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抓着江渝放在脸上自己的手，轻声应道：
“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终章 上古器灵（大结局）
江渝和谢清帆赶到时，法阵已经被凶兽毁得支离破碎了。
各大家族的人都来到了这里，想要拦住凶兽，不让它伤及无辜。
但很明显，大多数的修士都无法拦住它，来到这里的都基本上是各大家族的顶梁柱了，但在上古凶兽面前，也只是螳臂当车。
甚至谢清帆还在地上看见了墨云江的尸体。
江渝双目失明，看不见此时的场景，但谢清帆看得清楚。
此时的上古凶兽梼杌立在山口湖旁，体型庞大，对他们来说能够淹死人的湖，对他来说只是将将没过他的膝盖。
它的体格壮硕，也有些像老虎，但毛很长，脸似人，腿似老虎，嘴巴长有像野猪一样的獠牙，尾长丈八尺。
它的身上也有了许多伤痕，看上去很是狼狈，即便如此，他的状态看上去也是十分癫狂。
众修士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将它禁锢了起来，而它亦在努力的抗衡着，似乎是想要挣脱出来。
“清帆。”江渝虽然看不见，但他能从拂尘剑剧烈的颤抖中感受到，能从四周浩荡的动静中感受到，此时战况的激烈。
他轻轻的叫着谢清帆的名字，谢清帆却将他抱得更紧了，因为他知道，这是遗言了。
江渝张了张口，似乎有千千万万的话要出口，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只留下了一句。
“对不起。”
谢清帆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江渝的额头上留下一吻之后，就把江渝放在了轮椅上。
江渝的出现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但他们看见了江渝的惨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江渝握紧了拂尘剑，对识海中的洛瑜说道：“你赢了。”
洛瑜轻笑了两声，摇着扇子显出了身形：“不，是你赢了。”
江渝明显没有与他多说的意思，洛瑜也不打算多解释。
只见洛瑜的手指翻飞，一道道灵诀从他的手指中流出，把江渝包裹了起来，他的银色长发被风吹得漂浮了起来。
谢清帆心中一股后悔之意涌了出来，伸出手想要抓住江渝，但却被符文铸成的结界挡住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进一步。
“小渝！”谢清帆叫着江渝的名字，看着一道道灵力缠绕上他的身体，他的修为渐渐恢复，但谢清帆心中却并没有高兴的情绪。
“江渝！”
江渝隐约见听见了谢清帆的声音，但他不敢应谢清帆，他怕他一应，他就舍不得了。
他的身体腾空了起来，于空中立在了梼杌面前。
众人见到了江渝的出现，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松开了对梼杌的桎梏。
而梼杌似乎也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江渝。
江渝的身体开始崩解，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化为了一块块的碎片，融入了拂尘剑中。
拂尘剑就在此时注入了巨大的灵力，猛的朝着梼杌冲去。
“江渝！”一时之间，只能听见谢清帆对江渝的呼喊声。
“浮尘……浮尘……”梼杌被拂尘剑刺穿，身体轰然倒地，而失去力量的拂尘剑，也倒在了它的身旁。
“我的拂尘……”
拂尘剑中渐渐的凝出了一个魂魄——是剑灵魏浮尘。
“梼杌。”魏浮尘上前抱住了奄奄一息的梼杌。
“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魏浮尘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再也不是当年你见到的那个明月皎皎的魏浮尘了。”
梼杌冷笑着回道：“那又何妨？那是他们自作自受。”
“我们两情相悦，是他们非要从中作梗，否则哪来这么多的事……咳咳……”
梼杌嘴里涌出了鲜血，他被困在阵法中，已经身中剧毒，整日痛苦不堪。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出来了，就是为了能再见魏浮尘一面。
如今他已经见到了，心愿已了。
“浮尘……浮尘……我们来世……来世……”
梼杌话未说完，却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庞大的身躯就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虚无，只留下了一地鲜血。
而魏浮尘立在一旁，轻声应到：“好，来世，来世再见。”
他话音刚落，拂尘剑应声而断，魏浮尘的魂魄也消散在了风中。
——
十年后。
“小渝！你又背着我喝酒！”谢清帆穿着浅绿色的衣衫，双手环胸，看着高高坐在树枝上的人。
“清帆，你怎么还带污蔑人的，我可没有！”江渝悠闲的靠在树枝上，黑发从他的身侧垂下，桃花眼微眯着，眸中带着笑意。
阳光透过树枝打在了他的身上，映在了他腰上挂着的双鱼玉佩上。
他抬手拿起了葫芦酒壶，朝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谢清帆眯着眼，眼里多少透出些危险。
江渝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就颤了一下，一般谢清帆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他晚上要倒霉了。
嘶……好像玩脱了，得哄哄。
江渝这般想着，便立刻行动了起来，他从树枝上跃下，朝着谢清帆的怀中扑去，谢清帆连忙将其接过。
江渝乘此机会，在谢清帆的唇上轻印了一下，还不自主的舔了一下嘴唇。
“夫君不要生气嘛，我只是小酌了几口，小酌，小酌。”江渝甚至还伸出了手比了一下，但他看着谢清帆阴沉着的脸，双腿夹上了谢清帆的腰，立刻就想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下次一定带上了，我就是好久没和子衿聊天了，昨儿太高兴了，一不小心没收住。”江渝低笑着抱住了谢清帆。
“想来夫君是不会生我气的吧？”江渝撒娇似的在他耳边轻轻的蹭了蹭。
使得谢清帆的耳朵更加红了。
只听他轻咳了几声，托着江渝的臀部，将他稳稳抱住：“下不为例。”
谢清帆抱着江渝，朝着不远处的小竹屋慢慢走去。
自从十年前的献祭后，谢清帆只捡到了江渝留下的双鱼玉佩，他无心多留，只带着江渝的玉佩打算隐居。
正当他以为他将要以绝望度过余生时，突然想起了许帆柏消失前给他留下的话。
接着双鱼玉佩的动静也映衬了他的话。
他和江渝已经不再是修士了，他们是上古灵器的器灵，江渝与荒原之玉融为一体，而他则是和红尘之锁融为一体。
他们永远不能飞升，相应的，他们也永远不会死去。
他们永远不会老去。
他们会相伴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