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是个健谈的人,但他还是害怕出门,害怕别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那是一种奇异的别扭感,惹地他次次躲在别人身后。
走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群让他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跟着他哥或他的好友,揪着他们的衣角。
他喜欢没人的地方。
偏僻的小路,幽静的篁竹,坐在亭中,听风声雨声他能放松自己。
一片宁静中,他听到有人在喊他。
“杜云。”
“杜云。”
……
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所见,都是陌生的事物。
这是那?
杜云心中疑云骤起,他想喊人却觉喉咙干燥难耐发不出声,想撑起身却混身酸软,使不上半分力。
他什么也做不了……
睁大着眼盯着床帐,安静的房中,清明的意识,感受着从脚踝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疼楚,像噬虫般爬满全身。
痛痒难耐的喉咙像冒了火的烟囱,那怕只是稍微动动都难受的紧。
杜云闭上眼,深呼吸几个来回。
睁开眼,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等死,照顾他的人应该候在门外,他得想办法弄出点声响引起她们的注意。
他慢慢蓄力裹着锦被往床边挪,多挪一分他身上的疼就多一分,他咬紧牙关,等挪的差不多了,他闭上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个侧身翻下了床。
即使裹着锦被,也疼的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万幸,这声响惊动了门外候着的豆芸。
推开门见人摔在床下,不由惊叫出声,连忙招呼人去捞杜云。
“世子妃——”
“世子妃没事吧——”
杜云被她们抬上了床,看着一脸慌张要哭出来的豆芸,艰难的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袖子,嗫嚅道:“水……”
杜云开口声如蚊讷,模糊不清,得亏豆芸会照顾人,知他昏睡多日,唇干如纸,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水喝。
“水是吗?婢子现在就去倒。”
豆芸叫人给杜云身后放个靠垫,就急匆匆去倒水。
得了茶水滋润的咽喉,如降甘霖,杜云舒服地深呼了一口气,觉得他又活了过来。
只不过开口说话,还是声音沙哑,咽喉也依旧干痒难耐。
豆芸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还是有些担心,一边询问杜云还有哪里难受,一边派人去寻医师过来。
等了一刻钟,医师背着药箱赶来了,随同的还有他多日未见的大哥。
陈兢见他终于醒来,喜不自胜,但还是按耐住,端方正经的立在一旁,等医师问脉开药。
人一走,陈兢立马坐在床边,将自家弟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似是瞧着人未有其他大碍后,才有些后怕的开口。
“还好是醒了。”
杜云瞧着他哥情绪波动如此大,又见其眼底青黑,面带倦色,不由心酸,眼含氤氲:“哥……抱歉……让你担心了……”
闻言,陈兢一愣,随即苦笑道:“傻孩子。”陈兢揉了揉杜云的头,“我是你哥,担心你是应该的。”
陈兢拿过他手里的茶杯,“说话疼就别说了。”
杜云听话地点点头。
“还想喝水吗?”
杜云摇摇头。
陈兢将茶杯放回去,坐回床边时,杜云轻轻拉过他的手,在手心写道:我睡了多久?
“……快十天。”
十天啊……这是真久,我真的只是发烧了?我居然没被烧傻,该不该说命大呢。杜云在心里感叹。
他心中有疑,蹙眉继续写:我得了什么病吗?昏迷这么久。
知道他会有疑问,可陈兢看着虚弱的人,心中不忍:“脚踝处的伤引起的炎症,没什么大碍,不久就会好了。”
真的?
“我是你大哥,你还信不过我?”
相信!
杜云露出讨好的笑。
陈兢终归没有告诉杜云真相,他怕他这个弟弟胡思乱想。
不过他心中也忧愁不已。
任务难做,积分难赚,缓解药虽说花的积分少,但最多维持一个月。
他必须的加快速度才行,说实在的,他巴不得秦王明天就登基,这样就没有眼下这堆破事,他和小六也能回家。
他正想着事,突然感觉手被人轻轻拽着,一抬眼,杜云正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他知道杜云又想歪了,笑道:“哥没事,刚才在想事情,陈钦云他们这会到鄂邑了吧。”
什么!杜云一惊。
抓着他大哥的手写道:世子走了!?
“嗯,十天前,随着和亲队伍离开了。”
他不带着我!
“你那时昏迷不醒,不适合随同。”陈兢见杜云一脸慌张解释道。
我不去,真的可以?
陈兢点点头:“皇帝下旨叫你留京养病,陈钦云又给秦王留书一封,请他多多照拂于你,他便请他姑祖母派人接你到裕王府养病。”
那就好。
杜云松了口气。
他以为陈钦云真要把他扔下。
当初在骆谷!道时,那人就一脸阴笑地威胁他,让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想起这事,他脑海就浮显当时陈钦云映着火光阴恻恻的笑容。
他被吓地一个激灵,赶紧摇头甩掉脑中画面。
陈兢见他心有余悸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放宽心,不跟着去也好,待在大哥身边终归要安全些。”
杜云点点头。
兄弟俩又闲聊了一会,陈兢见他弟面带困意,还死命强撑,有些无奈。
“时间也不早了,你快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说着正要起身,却被杜云拉着。
一字一顿。
“哥……我……跟着……你……早……回家……”
陈兢不由苦笑,他知道杜云是想帮他完成任务,早点回家,但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人,他觉得够呛。
“先别想这事,把伤养好再说。”
“……好。”
养病的过程漫长而重复。起床,洗漱,吃饭,换药,吃药,睡觉。幸而,杜云躺着的位置颇好,正对着窗,一抬头就能见到窗外的景。
见着窗外院内从花团锦簇到绿叶葱葱,从鸟语花香到狂风暴雨,亦或是阴雨绵绵。种种景象,也不至于让他无聊。
豆芸端着药进来时,他正靠着枕,翻看一本字词。
“公子该喝药了。”
“哦,好。”
杜云接过碗,对于现在的称呼他表示满意。他劝了豆芸许久,她才答应私下称呼他为“公子”。
低头看着手里浓稠如墨,散发苦涩的汤药,杜云蹙眉,蓦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抬头问:“今日,可有信寄来。”
“未有。”豆芸看着杜云眼里一点点熄灭的期待的光,忍不住打趣道,“公子这是想世子了?”
杜云:“……”
想,想他给我当导游……
在养病的这几个月里,杜云陆陆续续地收道陈钦云写的信。
字迹工整漂亮,最让他惊喜的是信里除了一些暖心的闻候,便是各地的风俗美景,写的像游记一般,引人入胜,心向往之。
尤其是介绍地方美食时,杜云都忍不住咽口水。
六封信,两天他查着字词就看完了。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问有信寄来没。
在等信的时候,他会将之前的信拿出来反复地看,以至于有几封他都能背下来。
在漫长的养病时间里,这也成了他的乐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