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中,晚风呼呼,篝火摇曳,火光映出沉默的面旁。
陈钦云愣愣地盯着火光,好一会才慢慢回神,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封信。
借着火光只见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世子亲启
这是杜云写给他的信,也是这几个月以来他收到的第一封信。
当初他写信时,只是想为了维持他与杜云表面夫妻恩爱的假象,内容写的还是他喜欢的游记。
他只管写,压根未考虑过会收到回信,所以当陈一将信拿给他时,他诧异了许久。
尤其当听道信是杜云写的时,更是愣怔了许久。
心里不禁想:他字都未认全,就会写了?!
直到看见,信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他才相信是杜云的手笔。
火光里浮现杜云的面容,灵动的大眼睛怯怯的看着他,想生气又不敢的小表情逗的他想笑。
收回神拆开信,里面果然如他所想,字少,但有三个可可爱爱的小人像。
看形象竟有些像杜云。
第一个小人像是原地蹦起,旁边写着“病好了”。
第二个小人像抱着一块大饼,旁边写着“吃好呀”。
第三个小人像比了个心,旁边配文:“你好呀!”
这封信出乎他的预料,惹得他忍俊不禁,心里欣慰,整个人的心情比天上星还闪亮。
未想他画工还不错。
将信珍而重之地放回怀里,陈钦云起身回了帐篷。
他有点期待之后寄来的信了。
晨光熹微,使团就已拔营起程。
和亲使团队伍中正使为晋王李璟,他是皇帝的兄弟,副使二位,一为礼部尚书李道宗,二为奕王世子陈钦云,随行大监徐瑾仙,将领左镇将军。
即为副使,陈钦云自然骑马排在队伍之前正使之后。
入秋之后,刮过的风都带上了寒冷的气息,身上的衣物也是渐渐添多,入眼所见枯黄落叶,衰败草地,飞沙走石。
雁南飞,人西行。
及近蜀地暴雨连绵,寒气入体,队伍中已经开始有人感染风寒,咳声不断,公主身体娇贵也自然不幸得了风寒。
和亲使团的对伍也不得不放慢脚步,终在蓉城停歇。
烟雨濛濛,雨滴肆意飘落,给蓉城蒙上一层青绿色的薄纱,浸在一团绿色之中,犹如整瓶整瓶的墨汁泼出去,只有无尽的延绵,没有终点。
收回眺望的目光,晋王转身进了院内。
今日一早,他就接到了公主的传诏,说有事相商,早膳随意应付了顿,就匆匆前往公主所住的居所。
他被领进房中,房内置了块屏风,隔着他们亲人两个。
屏风对面断断续续传来侄女低低的咳嗽声,他眉头紧皱不禁有些担心。
“臣,见过公主殿下。”晋王行礼道。
“叔叔来了,快座。”
“谢殿下。”
“咳咳咳……”
又是一串咳嗽声传来。
“公主殿下可用了药。”晋王悄声问身旁的宫女。
“殿下刚刚用过。”宫女也悄声的回。
用过还这般咳嗽?
晋王担心更甚,南昌公主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乖巧可爱,冰雪聪明,颇惹人怜爱,能当半个女儿。
谁家父亲能看着女儿生病呢?
“臣闻殿下咳嗽阵阵,当是风寒未愈,正是要多加休息 ,若有事,待身体好些,再诏臣前来也不迟。”晋王忍不住开口道,“若喉咙干痒,可吩咐人炖雪梨暖喉。”
问言,屏风对面一阵沉默。
半响,传出低低的笑声。
晋王疑惑,正要询问。
南昌公主笑呵呵地解释:“劳叔叔挂心,南昌无事,只是刚刚饮水呛到而已。”
得知真相,晋王也不禁笑出声。
清冷的房内一时暖将起来。
“那殿下诏臣前来是有何事相商?”
“叔叔。”南昌公主被宫女从床上扶坐起,“南昌诏叔叔来,是想告诉叔叔,南昌的病已无大碍,明日便起程吧。”
“殿下真的病愈?”晋王心中狐疑。
“好歹是皇家的女儿,骑马射剑都不怕,又怎会为这点小病所累。”公主语调俏皮。
晋王无奈一笑:“虽是这般说,可还是等殿下全……”
“叔叔!”
南昌公主少见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声音冷淡道:“叔叔,使团因我停在蓉城已半月有余,此去吐番,前路迢迢,意外颇多,若过多停留,保不齐会发生什么,还是早去的好。”
晋王如何不知!只是他有私心罢了。
当初得知南昌公主要出使和亲,他惊讶不已,恨不得跑进宫问自家皇兄,两国相交,就非得要答应对方和亲吗?!
可细细想来,陈国建国不足二十余年,前狼后虎,正是稳固根基之期,吐番又是西边崛起的强国,主动来陈国求和建交,理应答应。
晋王无奈长叹。
当他去皇宫觐见皇帝,途中遇到南昌公主。
夕日可爱调皮的女孩,出落成端庄大气的少女。
他想说些安抚的话,却没忍住先红了眼。
少女也红着眼眶,扬起明媚的笑,反过来安慰泣不成声的叔叔。
晋王望着南昌,仿佛看到暴雨之后,低垂着头,花瓣上还挂着雨珠,却直挺挺立在风中的芍药。
美丽而坚韧,只是开错了时节。
他能为这位侄女做的,就只是走慢一点,慢一点,让她再好好看看故乡的情景。
因为他知道,侄女这一去注定是与故乡永别了。
晋王声音哽咽:“臣知道,我只是想让侄女多留一会……”
叔叔真情留露,直戳进侄女由薄脆外壳包裹的心里。
眼泪如蓉城的秋雨绵绵不绝,细细地滑过她皎好的面旁,落入无尽的深渊。
公主抹去眼泪,用绝决又夹杂着些颤抖的语调说:“叔叔,早晚都是要走的,多做停留,不过是徒增伤悲,早早的到,心里还好受些。”
晋王张了张嘴,竟是无话可回,眼含热泪,悲恸地跪伏在地:“臣……告退。”
隔着屏风望着人离去的背影,她的眼泪又逃出眼眶。
生在皇家,享受着荣华富贵,自是要为国家出力,她身为公主,更应该担起身为公主的责职。
她自然愿意拋弃这一身荣华,去走难闯北,可还不到时候。
收整好稀碎的心情,她也迎来了她等的人。
陈钦云跨门而入在屏风前行礼道:“陈钦云见过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