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13章 博弈

  水寒其实早料到这胖猫要找他麻烦,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迫不及成这样,一晚都等不了,还选在下班无人的时间段,特意撇开月白,他就觉得有点意思。

  见水寒不语,猫长老冷笑一声:“怎么,没想过会被我当场揭穿,忙着在心里现编故事?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水寒想了想,装出拘束胆小的样子:“这事……怕是有什么误会,我跟月白是旧识,我没有骗他。”

  猫长老:“开玩笑,月白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大猫山,你跟他怎么旧识啊?”

  “猫长老明鉴,我们之前确实没见过面,都是书信来往。”

  “书信?从哪弄到他的地址?”

  “漂流瓶。之前途经落叶镇,我贪玩在湖边放了一个,刚好被他捡到。”

  “这么有缘?”

  “好像是挺有缘的。”

  水寒答得滴水不漏,猫长老见诈不出什么,便从办公桌后方站起来,绕着水寒转了转,边打量边问:“你父母都是兔狲吗?”

  “我是孤儿,父母的事不记得了。”

  “从前住在哪?有没有该地户籍?”

  “住在万银镇。那边情况比较特殊,不属于任何国家,也没有政府机构,当地人……好像都不办户籍。”

  “呵呵,你小子调查得还挺仔细。”猫长老很久没被人气得这么透彻了。他改变策略,从身后抽出个东西,往水寒脑门上吧唧一贴,“可是要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谁们?他觉得我还有同伙?

  水寒抬手扒拉,没成想脑袋上那张轻飘飘的纸怎么也扯不下来。

  猫长老乐得胡子直翘:“读心便签卖到两百金一张,你以为是便宜货?不过没关系,你越着急,我就越能看清楚你的底细。”

  不好,这玩意能读心!

  水寒二话不说夺门而出,想找个地方偷偷驭使咒法,猫长老的声音紧随其后:“盗窃贵重宝物,你猜要怎么罚?月白作为共犯,你猜又会怎么罚?”

  水寒默了,认命退回办公室,尽量将思绪放空。

  然而他的努力丝毫起不到作用,稍逊,猫长老从他额上扯下那纸,摸出个放大镜一行一行阅读,并略带惊讶地说:“你是哈恩的老情人?”

  那语气,明显就认识哈恩。

  只见他两眼一弯,搓搓圆润的爪子,变脸成笑容可掬的模样:“哦对了,我这有新到的薄荷茶,你带一盒回去给月白尝尝。”

  “之前你将我错认成了谁?”水寒没必要装下去了,“山外有人要找哈恩的麻烦,跟他从人类变成猫族、从哈恩变成月白有关,是不是?”

  “瞎说什么,月白就是月白,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人?”

  “你撒谎。”

  “怎么说话的!这就是你们人类对待长辈的态度?”

  猫长老瞪着水寒。

  水寒坦然与他对视,没有回避,却出乎意料地闭了嘴。

  “哦?”这反应让猫长老刮目相看,“你不服气?”

  “是不服。”

  “那你不打算做些什么过激行为,比如要挟、打砸之类的?”

  “然后让你抓住把柄,有借口撵我出大猫山?我又不傻。”

  “那,既然不想得罪我,你刚才还问?”

  “因为答案往往无需从嘴巴里说出来。”

  “你得到答案了?”

  “得到了,你说‘是’。”

  猫长老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十分有趣。”

  “承蒙厚爱。”水寒不卑不亢地说,“其实哈……月白那种情况,身边有个靠谱的人看顾着会安全一些,你家那位好外甥,可不怎么行。”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行?”猫长老指了指桌上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件,“解决它。”

  水寒信心满满地甩手一挥,白光一闪,那东西当即一分为二,切口利落毫不含糊。

  猫长老眼睛一亮:“你愿意守在月白身边,没有任何条件?”

  “条件当然有。”水寒说,“我要知道怎么才能令月白想起关于哈恩的事,或者更贴切地说,让他变回哈恩。”

  “混账!”猫长老当场变脸,“都说了月白不是哈恩,你耳朵是摆设,听不懂话吗!?”

  水寒嗤笑:“你诓不了我,他是不是,我自有办法分辨。”

  两人僵持了好一阵。

  就在水寒以为谈崩了的时候,猫长老突然朝着门外说:“偷听还乱晃尾巴的那个,要么进来,要么给我滚回去。”

  多多先是冒出个脑袋,然后夹着尾巴挪进来,陪笑道:“月白让我来问问,那套公务服要怎么洗,什么时候归还。”

  “月白只让你问这个,没有其他?”

  “没有。”

  猫长老意味深长瞥了水寒一眼,吩咐多多说:“衣服送他了,要怎么洗,让他自己看着办。”

  “哦。”多多又指着水寒,“这只兔子野生的,身上肯定带了病菌,按规矩应该到隔离区呆上几天。”

  “现在轮到你教我做事了?我看他身体好着呢,唯一问题就是聪明过头,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多多见姑父不站他这边,撒泼说:“我不管!总之他不可以跟月白睡一屋!”

  “嗯?”猫长老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他用爪子捋了捋胡须,“行,就照你的意思,在大麦楼安排个房间给水寒住,不过作为交换,你得替我去办一件事。”

  “可以可以,别说一件,一百件都可以!”

  再次确认过水寒会跟月白分开,且不予探视后,多多心满意足地走了。

  猫长老抿了口茶,接着先前的话题说:“看出来没,月白那孩子对你挺上心的,担心你在我这里吃亏,专门让多多过来打探风声。”

  “他对我好,我知道。”

  “知道你还背地里算计他?”

  “我自有我的理由。再说,知道自己是谁有利无弊,怎么能叫算计?难道要他长年禁足大猫山,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懒得跟你犟。”猫长老气得不轻,“我给你三个星期的时间想想清楚,月白和哈恩二选一,什么时候有答案了就来找我,其他的事,到那时再谈。”

  “选月白会怎样,选哈恩又会怎样?”

  “还想知道答案再做题呢!你是傻子吗!”猫长老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药丸,抛到水寒手上,“一天一次,连续一周,不可多食,到时猫族的语言文字自然就通晓了。”

  水寒倒出来看了一眼:“是有多少人中途变异成了猫族,才让你长期备着这种药?”

  “你猜?”猫长老说,“再猜猜你多问几句,我会不会改变主意,连夜把你扔到湖里?”

  月白精神萎靡地趴在窗台上,看到多多一阵风跑过,赶紧问:“怎样?猫长老有没有为难水寒?”

  “姑父对他好着呢,又是请喝茶,又是聊天的,倒是他把姑父的电话给劈坏了。”

  “什么!劈坏!?”

  “对啊,这样咔嚓一下,直接破开还冒烟。

  “那玩意贵吗?”

  “不知道,不过好像出了新款,姑父早就想换掉它了。”

  “……”月白在心底默默数着稀少的存款,只期望水寒别再乱砸其他更加贵重的东西。

  多多从月白眼前直接跑了过去,又突然定住,回头说:“哦对了,衣服你自己收好,兔子住大麦楼去了,你别惦记,早点休息。”

  “大麦楼?”月白两手撑在窗棱上,探出身子追问,“那不是集体宿舍吗?他住哪一间?检查身体的事呢?”

  “搞不懂,不过姑父说他没有病。”

  “猫长老以前是学医的?”

  “好像不是。”多多越来越远,月白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了最后一句,“我姑说他是搞营销的。”

  猫长老下逐客令,却没提什么大麦楼,水寒也配合地没有多问,只是那个二选一的问题是在蹊跷。

  难道选哈恩,他就会坦白所有的事?

  目前看来不可能。

  要么虚与委蛇,就回答说选月白?

  但又不知道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毕竟那胖猫不是多多,心眼还真不少。

  必须谨慎行事……

  家里的门半掩着,没有上锁,水寒到家的时候,月白已经睡熟了。

  他的睡相一如既往地糟糕,刚开始卷着被子睡,跟条菜虫子似的,后来多半是捂热了,把被子一脚踹开,睡成个大字型。

  过了一阵,他又把被子拉回来盖着,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捣鼓,最后被子被团成一坨半压在身下,等他再觉得冷,就怎么也摸不到被头了。

  水寒漠然看他折腾一阵,单膝跪在床沿,一手支棱着俯下身去,想帮忙将被子扯出来,不料月白干脆双手抱起一大坨,豪迈地往自己肚子上一搁,脑袋偏了偏直接掉到枕头外,继续呼呼大睡。

  水寒没忍住弯了嘴角,转身在置物架上翻了翻,没找着额外的被子,倒是看到了猫长老声称不用归还的那套衣服。

  他摸了摸,感觉到上面侵染着的奇怪的咒力,便取下来,走到窗边就着月光翻看。

  衣服内衬绣着密密麻麻的咒语,再稍稍试探,攻击直接被弹了回来,在手上割出了一个口子。

  一件特制的,嵌满反击咒文的外套。

  看来月白之前出山,那胖猫并非没有准备,只是月白不知就里,将这玩意扔下了,自己才有机可乘。

  水寒又再次细细摸索翻找,最终在袖口的隐蔽处发现了一串看不懂的文字,像个人名。

  翌日,月白被嘈杂的碰撞声吵醒,摸来床头柜上的小闹钟看了足足五秒才看清,早晨六点整。

  他起床气重,“嗷呜”翻滚几下,直接在床上吼道:“大哥,今天周末,你这么早过来是撞鬼了吗!再闹就把我家钥匙还来!”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水寒擦着手转出,诚惶诚恐说:“吵醒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弄了,你继续睡。”

  月白迷糊地揉揉眼,灰白长发、大圆耳朵、暖金色的圆瞳,不是英短多多,是自家兔狲。

  他从床上弹起来,说话的调调来了个180度大转变:“你,你不是住大麦楼吗?怎么回来了?那边条件很差?”

  “大麦楼是什么?”

  “啧,多多那死人又骗我,还好我留了门。”

  听他这么说,水寒的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摸了摸月白睡出了印子的脸,抱歉说:“我就是想做个早饭,没注意到动静……”

  谁知月白非但没有感动,反而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捂着鼻子说:“你喷香水了?”

  “没有啊。”水寒揪起衣领嗅了嗅,什么都没闻到,再回忆了下细节,多半是猫长老给的药有问题。

  月白对那味道十分敏感,让水寒赶紧去洗澡,自己则翻翻找找,找出一套宽松的恐龙睡衣,急急忙忙推开洗漱间的门。

  水寒浑身赤裸站在那里,浴帘也不拉,月白才迈进去,就看到那人胸廓上狰狞的伤疤,然后目光往下,掠过腕间已长出新肉的伤口,再到两脚间垂着的,看上去沉甸甸的鸡鸡。

  扑通,空气稀薄呼吸困难,心脏在浓重的香味中用力蹦了下,血气一个劲地往上冲,月白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小心!”

  水寒上前要扶,月白五指张开摁住他的脸,保持一臂距离,眼睛盯着天花板说:“你,你怎么还不洗?”

  水寒狐疑地朝他视线的方向望去:“这里没有河流也没有打水的桶。”

  “哦,忘了你不懂这个。”

  月白侧身挤进淋浴区,从固定器上取下淋蓬头,两边龙头都打开,调整过水温,瞥了水寒一眼又不太放心,怕这傻乎乎的兔狲把自己平地淹死。

  “你将小板凳拿进来,坐在这里别乱动。”

  水寒乖乖照做。

  月白将他的头发打湿,抹上香波抓揉几下,发现手感不对,才想起自家的洗护全是短毛专用,长毛猫直接洗要打结。

  他在小箩筐里翻翻找找,找了个勉强能用的排梳,懊恼说:“我给你弄弄头发,可能会疼,你忍一忍,受不了就告诉我。”

  “不疼。”水寒紧接着说。

  月白笑了:“我都还没开始梳,你怎么知道不疼?”

  “只要是你,就算拿刀子将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也不疼。”

  “胡说什么!”

  月白照着他脑袋不轻不重拍了下,将香波冲冲干净,逐点逐点替他开结。

  狭小的空间潮湿又安静,不时有水滴滴落,嘀嗒、嘀嗒。香味冲淡以后,月白终于嗅出来这不是香水,而是求偶信息素,也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他示爱。

  虽说月白一直喜欢软软的猫妹子,但猫族没有人类那么多破事,同性谈恋爱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他一边慨叹着爱情运姗姗来迟,一边又觉得水寒才做了几天猫,会不会控制信息素都难说,这种时候逼他表态要不要在一起,好像有些为时过早。

  “那个,长毛猫有专用的香波和护毛素,好像还需要蓬松摩丝。”为防自己胡思乱想和尴尬,月白没话找话,“中午等商业街开门,我去给你买一套,再配个大功率的吹风机,下次洗澡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别麻烦,剪了吧。”

  “猫族剪毛的话,变成猫身毛发会参差不齐,很难看的。”

  “我不在乎,方便就行。”

  “可是……我喜欢长毛品种。”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我是短毛猫,头发一直留不长,你头发这么好看,剪掉太可惜了。”

  “你觉得我好看?”

  “对啊。”

  “喜欢?”

  “喜,喜欢啊。”

  “那就听你的,不剪。”

  月白甜甜笑了,又想,除了认错人的时候可怕一些,水寒这人堪称完美。

  两人光洗澡就洗了一个多小时,月白饿得饥肠辘辘。

  水寒说用昨天剩的土豆烧牛肉做浇头,给他煮顿面条吃,月白囫囵穿上衣服,跑到厨房伸长脖子看看什么是“面条”。

  白白软软的条形物切好码在一边,原来水寒早上捣鼓半天,是因为不会用天然气灶,月白两三下弄好,刚直起身就瞄到一旁搁着的纸袋。

  那是包麦子粉,去年夏麦节的时候多多硬塞过来,说是吃了会走好运,可月白问了好几只猫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吃,于是扔在角落,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这还能吃吗?”

  “能,我看过了,没有受潮也没有变质。”

  “土豆烧牛肉要热一下吗?”

  “放着吧,待会我加点盐,再翻炒翻炒均匀。”

  “你哪来的盐?”

  “别声张,从外头偷偷带进来的,还好那天没有搜身……”

  灶上放了两只空碗,水寒低着头,轻声细语跟他说话,长勺缓慢搅着锅里的面条,和面、切面的工具凌乱堆放在水槽中,袅袅上升的蒸汽缭绕飘过,折射着初升太阳暖暖的光。

  月白用毛巾擦了擦自己湿答答的头发,又挽起水寒的发尾给他擦拭,水寒说了声谢谢,月白便壮着胆,踮脚凑上前去用鼻子轻蹭水寒的鼻尖。

  “怎么突然撒起娇来了?”

  “这不是撒娇,在咱们猫族里,关系特别好、特别亲密的人就会这样打招呼。”

  水寒闻言,依葫芦画瓢蹭了回去。

  得到回应的月白高兴得眼睛都弯了,脱口而出说:“我喜欢你。”

  话题变化太快,水寒不知所以,下意识向月白望去,看那人温润清亮的淡蓝色猫瞳、红扑扑的脸、笑得藏不住的小虎牙,无不诉说着爱意。

  刹那间,他心中的天平朝月白倾侧,连带着冷漠的心也滚烫得快要烧起来。

  猫长老那个稀奇古怪的“二选一”问题,似乎突然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