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16章 相持

  月白吃饱了就睡,结果第二天直接睡过了头,水寒又到广场继续罚站去了。

  家里收拾得十分整洁,衣服洗了,地板擦了,锅碗也搞干净放回原位,就连垃圾都倒掉了,看不出水寒昨夜吃了什么。

  月白轻叹一声,看看表,决定先去医院领那家伙的体检报告。

  大猫山的医生都是斯芬克斯猫,也许是无毛看上去不易藏污纳垢的原因,但其实吧,他们堪称猫界油物的代表。

  月白一眼看到医生下巴的毛孔和污垢,昨天吃下去的烧鸡差点原只吐出来。

  “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可以别发呆吗!”医生板着脸,严肃地用笔戳了戳检验单。

  “啊?哦,对不起……”

  “你家兔狲是不是被什么人虐待过,报告中显示,他有轻度心理创伤,还对医生的问诊表现得十分警惕。”

  月白接过报告看了一遍,狐疑道:“确定只是轻度创伤?”

  “只是?该不会施虐的人就是你吧,虐待伴侣犯法的喵!”

  “没有没有,医生你别误会!”月白连忙摆手否认,可医生已经跟另外两只斯芬克斯聊起来了。

  “最近有特殊爱好的孩子还真不少。”

  “昨天有个屁眼插着狗磨牙棒的来看急诊,你知道不?”

  “天啊,大猫山哪来的狗磨牙棒?”

  “走私呗。”

  “还有这种事?”那只斯芬克斯赶紧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喂,小小啊,我跟你说,昨天……”

  月白抽抽嘴角,已经料到不久以后,他虐待水寒的传闻就会传遍整个大猫山。

  医生一回头,才想起病患家属还在,于是说:“你交代一下,都对那只兔狲做过什么?”

  “老天爷明鉴,我什么都没做!八卦新闻听说了吗,兔狲会妖法呀,谁敢对一只妖怪做什么!”月白手舞足蹈地澄清。

  医生半信半疑,又问:“他平时会不会突然大吼大叫、躲床底下、毫无先兆咬人、反应过激或者长期破坏家具?”

  “……不会。”

  “那就暂时不给他开药,总之特殊爱好适可而止,知道了吗。”

  月白翻了翻白眼,琢磨着水寒本质是个人类,是不是该找个人类医生瞧瞧。

  斯芬克斯猫翻过一页,继续说:“日后要注意补充营养,他太瘦了,各项体能都不达标。另外,遇到他说话反复、条理不清的时候,不要太计较,一旦出现严重的负面情绪,即刻就医。”

  条理不清?

  认错人算不算?

  难道总把自己当成哈恩是种病症?

  月白心事重重,熬过一大串专业名词后,付了诊金,临走前被那只会说人话的老斯芬克斯叫住。

  月白:“吉爷爷好。”

  “呵呵,一段时间没见,怎么愁眉苦脸的,孩子长大了,有心事了?”吉爷爷摸摸月白的脑袋,“让我猜猜,是为情所困?”

  月白耷拉着耳朵:“怎么连您也信那些八卦。”

  “我可没听八卦。”吉爷爷呵呵笑道,“是前几天有只兔狲呐,三更半夜背着爱人来看病,可能是跑得匆忙,鞋都忘了穿,脚被割得全是伤,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我不是他爱人。”

  “咱猫族的信息素简单直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你们互相朝对方释放性信息素,不是爱人还能是什么?”

  “他……”月白支吾片刻,没有透露水寒背后那些稀奇古怪事,只说,“他将我错认成另一个人了,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爱的人。”

  “所以你在为这事烦恼?”吉爷爷意味深长地笑着,指了指中庭的一棵树,“你看这李子快熟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过几天我让人摘一箩筐,给你送去。”

  月白眨眨眼,纠正说:“可,这棵是梅树。”

  “哦,是吗?”吉爷爷露出震惊的神情,摘下果子咬了口,“不对,这就是李子。”

  “行吧,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月白没心思跟老人家犟,就想随便找个借口溜走,谁知吉爷爷接着说:“我就好这酸甜爽脆的口感,你给我分析分析,我喜欢的是李子,还是梅子?”

  “!!”月白终于听懂了弦外之音。

  他想了想,为难道:“但总不能一辈子把人认错吧,那梅子它也是有尊严的。”

  “你跟他好生说过没?”

  “反复说了好多遍,他就是拐不过弯。”

  “那不如换种办法。”

  “什么办法?”

  “试一试听。就是站在他的角度,听听他坚持认定梅子是李子的理由,说服人这事呐,得取巧,硬来不行,只有找准了关键点,才能对症下药。”

  “好吧,我再试试。”

  月白拜别老斯芬克斯,看了眼表,走到广场打算接上水寒一起午餐,结果玳瑁猫跟他说,水寒先一步被猫长老叫走了。

  月白疲惫地泄了口气,又倒回去走向办公区。

  “换个姿势!对!对!”

  “脸再抬高点,往这边看!”

  “来个龇牙!很好!非常好!”

  办公区吵吵闹闹,月白踮脚望去,一只没见过的动物坐在中间,正被轰隆冒烟的照相机围住,他认出了那双与众不同的圆耳,是水寒。

  拍摄持续到过了饭点才结束,食堂已经没吃的了,好消息是水寒下午不用受罚、休息半天,于是月白领他到商业街喝下午茶。

  “松饼要传统蜂蜜黄油味,还是新的巧克力味?”

  “都可以。”

  “那就各要一份吧。”

  月白见水寒精神萎靡,草草点完单,将人拉到窗户边的餐桌坐下:“罚站累坏了吧,昨天还给我做烤鸡,你傻呀。”

  装模作样却没等到责骂的水寒先是一愣,而后笑道:“你不生我气了?”

  “谁说我生气的。”月白厚着脸皮否认,将其中一杯蜂蜜绿茶推到水寒跟前,“对了,猫长老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你拍照?”

  “说是有个商人要高价购买兔狲的照片。我还未入籍,也没有分派工作,想着有赚钱的机会可以给你买鸡吃,就答应了。”

  “说得我跟个黄鼠狼似的。”月白吃了人的嘴软,不好再追究腰上刺青的事,便跳过这一步,按着吉爷爷支的招说,“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当初为什么会将我误认成了哈恩?”

  意识到月白是来兴师问罪的,水寒紧张起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不是突然,这事一直困扰了我很久,反正现在等餐没事干,你就跟我说说吧。”

  水寒掩饰地垂着眼,搁在桌子底下的手搓了搓:“我……”

  “别撒谎。”月白打断道,“我对朋友的要求不高,但至少要做到开诚布公。”

  “朋友?”

  “怎么,你认为咱俩连朋友都算不上?”

  水寒心里特别难受,却不知自己为何而难受,那些自诩的从容和巧舌如簧在这种情况下丝毫运用不起来。他沉默一阵,嘴巴无声张张合合,最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月白,不是我想骗你,是我的答案你不爱听。”

  “你到现在还坚持认定我就是哈恩?”

  “这样,我证明给你看。”水寒说着,将手伸到月白胸前。

  月白莫名等了一阵,见水寒正反手弄来弄去,便问,“你要证明什么?”

  这下轮到水寒震惊了:“这一缕念,你看不到?”

  “念?你在哈恩身上放了东西?你之前不是说没见过他嘛?”

  月白歪着脑袋,总觉得这是“皇帝新衣”之类的骗局,但水寒的表情又无比认真。

  他左右为难,正想问问还有没有别的辩证方法,那个曾在泽挞做过的、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后的梦忽然在脑海中浮现。他脱口而出说:“在摩天轮上袭击哈恩的人,是你?”

  水寒的表情立马变了。

  两人将各自知晓的事作了简单交流,月白托着腮,往茶里加了两片柠檬:“我想哈恩应该不是帮凶,他都不在你那个时代,没有必要跟学者那群人勾结吧。”

  “不在我的时代?”

  “嗯,他说你在很远的未来。”

  “有多远?”

  “这个倒是没有确切说。”

  “他摔下来以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梦到那里就没了。”

  水寒蹙着眉,显然是上辈子被骗过,疑心病发,不愿轻易相信。

  月白也不逼他,只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留在他身上的念,被什么人取出来放到盒子里,又因为我误开了盒子,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说着,随手扯了张纸开始计算:“你看啊,泽塔的事过去20年了,那年你多大来着?”

  “23。”

  “好的,当年你23岁,也就是说,你生于43年前。如果哈恩所处的时代你已经出生,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泽挞找你,反而大费周章偷他爸的东西?”

  “所以你判断,哈恩至少是43年前的人?”

  “不止这样,还得加上他当时的岁数,我看五六十总是有的吧,可我只有17岁,光年龄这一项就对不上。”

  “但你刚才说了,他偷他父亲的东西,能够穿梭时空。”

  “再怎么穿梭,总不能变小吧,我自幼在大猫山长大,有照片、有同学,还有教过我的老师,你想查证,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水寒陷入了沉思。

  月白一连串的辩解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为事情增添了更多扑朔迷离的可能。

  但如果告诉月白,他身上有以太力,是他变成哈恩,将自己复活的,恐怕他也不会信,甚至可能因为惊慌,四处找人探问,最终打草惊蛇。

  月白见水寒不语,继续说:“至于会梦到哈恩,有可能是他的部分记忆附着在你的念上面……”

  “问题是我见过他。”

  “他跟我长得很像?”

  “除了耳朵和尾巴。”

  “哦……”

  这事确实有过多巧合,也难怪水寒一直拐不过弯。但现在这样谁也说服不了谁,终归不是个办法。

  月白挠了挠耳朵:“从摩天轮上摔下来,生存机会渺茫,你确定哈恩还活着?”

  “确定。”

  “那咱们就去找他。”

  还是一个祈使句。

  “正北这一片区域叫艾利曼莎堡,多物种混居国,人口稀少的主要原因是冬季特别漫长,而宜居的平原只有东部这一小块,其他地方全是雪山。另外根据雇佣兵头目的指认,在泽挞开枪的灰熊很有可能是这里的参谋长。”

  由于哈恩没有透露过他住在哪,是什么国家的人,其他信息也是少之又少,两人吃过午饭就回到图书馆。月白取来一本《世界概述》,挨个挨个给水寒介绍,非要找出一个哈恩有可能呆着的地方,以便他打报告外出寻找。

  水寒觉得十分荒唐。

  哈恩在哪?

  哈恩就坐在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执拧地一边认真念书,一边反复问着“哈恩在哪”,这跟猫长老那个劳什子“二选一”,堪称他生命中的两大哲学难题。

  不过这样也不坏,一来不用再挖空心思去编造谎话,还白得了个帮手,二来,在调查哈恩的过程中,也许月白能想起些什么。

  月白:“像马蹄铁这一块呢,叫库姆,沙漠戈壁气候,有少量绿洲。它与好几个国家接壤,原先是沙漠鹿的聚居地,近几年开放经商,也成了多物种混居国。”

  水寒:“近几年才成了混居国,从前住的都是鹿族?”

  “书上是这么说。”

  “库姆的气候和物种都不像,可以排除。”

  月白点点头,在笔记上将“库姆”划掉:“正中间被库姆半包围着、没有标注的这块,之前我一直很好奇,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龙脊山了。”

  “那这个也可以排除。”

  “这样的话,猫族的大猫山、犬族的灵通报社这些,都是单一物种聚居地,如果通通排除,那就剩下南面的格雷斯和西面的吉特。”

  水寒看来看去看不出头绪,便问:“这里头,有哪个是领主制国家?”

  “领主制?”月白对这种制度十分陌生,“是哈恩跟你说的吗?他还说过什么?”

  “就说过家里的一些事……”

  跟月白想象中的不一样,哈恩是幺子,不是独子,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哥哥,父亲则是一位领主。

  自有记忆以来,哈恩的父母就经常争吵,后来甚至发展成家暴,他的母亲忍受不了,在他5岁那年离家出走,还一并带走了其他孩子,唯独留下了哈恩。

  那之后,卡特林一有不顺就拿哈恩撒气,父子俩的关系日趋紧张,这让哈恩动了出走的心思。他想去投靠他的母亲,却不知那个女人会在茫茫世界的何处,愿不愿认他这个儿子。

  纵然有逆天咒术傍身,他终究是个孩子,不喜孤独,在陌生环境里遇到不能用咒法解决的事也难免会慌张,于是便与突然出现的水寒一拍即合。

  他答应替水寒解除禁咒,相对应的,水寒也承诺会陪着他,直至他找到母亲为止。

  梦里那种频频被责备、被忽视,无从挣扎的孤独感,那种如同奔跑在茫茫荒漠之中,孑然无依、渴求而不得的情绪溢满胸腔。

  月白搓搓脸,不想再讨论这个伤感的话题,便跑下楼去又搬了一堆书上来,朝水寒说:“那就先从领主制开始着手调查吧。”

  他托着腮,专心致志看书,不时跟水寒交流几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随意扔在手边的各色记号笔、逐行增加又划掉一些的笔记、渐渐西斜的阳光,组成一幅熙和的画面,空气慢了下来,似乎连天上神祇也不忍搅乱这段好不容易偷来的宁静时光。

  水寒看向月白的目光温和下来,突然希望真在这世上挖出另一个哈恩,以撇清眼前人和那些阴谋之间的关系,解自己心中郁结。

  斑在商业街给小兰买零食,一转头,看到松饼店里月白和水寒亲密得什么似的,当即愁得不得了。他嘱咐几个小年轻把人看牢,自己则跑到隔壁村去找多多商议。

  隔壁村叫做“桥头村”,实际上不是自然村落,而是一个家族产业的名称,做的也都是大买卖,多多曾经偷给月白的薄荷茶、罐头等高档食材均产自这里。

  桥头村占了大猫山的一块风水宝地,修了厂房和仓库,筑了不受审核制度管控的私家码头,还投资了十几艘货运船舶,之所以毛球镇的猫总是管这里叫隔壁村,一是因为桥头村没有桥,二是因为它的确在毛球镇的隔壁。

  多多的相亲对象是桥头村的接班人,家中独苗,性别:女,品种:英短,毛色:纯白。

  因着毛色太过罕有,家里怕不好养活,便取了个土了吧唧的名字,叫团团。

  团团的父亲是猫长老的拜把子,昨日相亲时,团团爸客套地说了句:“哎,我们家团团清点货物总是出错,日后都不知道怎么接手家族产业。”

  猫长老一拍大腿:“清点那么累的活女孩子不要做,让多多去!”

  于是多多被逼留在桥头村的仓库里,对着数以万吨的吃食数了整整一天,数得头昏脑涨。

  斑找了很久才把多多找着,还未说出来由,多多就惊慌失措地问:“怎么?那只兔子把毛球镇炸了!?”

  “没有没有。”斑喘着气说,“只是他跟月白两个,又黏上了。”

  多多把账本一摔:“我就说没了我不行,月白从小到大都只听我的!”

  斑:“……”

  多多:“这样!你跟我对调衣服,在这帮忙点货,我亲自回去收拾那兔子!”

  斑:“别,这仓库里的东西涉及商业机密,我可担不起。”

  “少了东西我填上,怕什么。”多多边脱工服边说,“赶紧的,再晚就没有班车了。”

  斑不情不愿脱了件马甲,又问:“你回去一闹,猫长老肯定会知道,终于下定决心为月白豁出去了?”

  多多打了个哆嗦,原先笔直的腰弯成虾米状,但脱衣服的动作依旧没停:“那你说怎么办嘛,被姑父打一顿也死不掉,可这事如果放着不管,月白就要被拐跑了。哎呀你快点!脱个衣服有这么难吗?”

  斑只好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说:“那你想好回去后怎么跟月白沟通没?”

  “还沟通什么,直接把那兔子扔出山就是啦!整天让我想想想,明知道我脑子没这么好使。”多多越想越来气,“你怎么还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人!”

  于是团团找来时,就看到多多和一只没见过的虎斑猫赤着上身,正准备就地脱裤子。

  团团抽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