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阁楼的灯亮了一整夜,月白也辗转了一整夜。
被子上、枕头间,全是水寒的味道,虽说才分开没多久,虽说明天还能见面,但不知怎的,他就是想念那人想得发慌。
而现实却一再提醒他,水寒为了调查哈恩的事,已经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自己这颗酸得发涩的梅,还是比不上爽甜可口的李子。
翌日,月白早早爬起来,想看看水寒查出些什么没有,结果小阁楼的门被反锁,他敲了敲,内里无人应答。
睡了?还是临时出门有事?
月白正琢磨着要不要过段时间再来,可转念一想:不对,水寒没有阁楼的钥匙,离开只会将门带上,不会锁死。
他一定还在里头。
“水寒,开开门,是我。”
话音落,里头传来咔咔咔的刨门声,并伴随着粗野低沉的猫叫。
“你怎么了?”
“喵呜!”
“你……打不开门?”
“嗷呜嗷呜!”
“先别急,我回家拿钥匙。”
月白匆匆去匆匆回,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一坨灰扑扑毛绒绒的圆球,端着个深仇大恨的表情蹲在门后——猫化后的兔狲。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水寒猫化的样子,忍不住抱起来这里揉揉,那里摸摸:“你怎么成这样了,是变身没学好吗?”
兔狲非常用力,五官挤成个表情包,在憋了串长长的“嗯”音后头,接了声“喵嗷”。
“哈哈哈,对不起,我不该幸灾乐祸的,但是你这样子实在太有趣了哈哈哈哈。”月白的坏心情当即被一扫而空。
难怪整夜不关灯呢,瞧瞧这小身板……
他脑补了水寒用这副模样扑腾开关,跳不高关不上又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得更加猖狂。
兔狲轻叹一声,用牙咬住月白的裤子,往书桌方向拉扯。
“等等!”月白提着裤头边走边抗议,“别扯别扯,裤子要掉了。”
“嗷呜喵呜,唔,咔咔咔咔,呜喵,呜喵,嘶,哈!”
“……”
水寒说了一长串,月白愣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弯腰摸摸兔狲的头,劝道:“你这样子还翻抽屉呢?不如先去找医生瞧瞧吧。”
兔狲摇摇头,眼神坚定地往后挪了挪爪子,左右扭动屁股,瞄准桌面腾空飞扑。
“!!!”月白被帅到了,那呆萌又霸气、傻叉中透着认真的脸,狠狠戳中了他的心。
可惜心动不到一秒,兔狲在空中用力伸展四肢,飘逸的毛发一甩而过后,打滑摔回原处,还因为落脚时不稳,崴了一下。
“哈哈哈哈!”月白当场笑得直不起腰。
兔狲顶着死鱼眼,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月白。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哈哈哈哈。”月白捂着肚子,“不是,你别盯着我看,你这表情更加哈哈哈哈哈……哎,错了,我真错了,你别咬我。你先,先让我笑个够……”
月白笑得岔了气,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弯腰将兔狲抱到桌面,见兔狲小碎步跑到角落,两爪在某张纸上不停踩按,便弯腰凑近:“私藏秘典的人类?说的不就是哈恩嘛。”
兔狲点头,爪子下滑至签名处。
“富贵?富贵是谁?”月白显然也不知情。
兔狲焦虑地舔着嘴,尾巴尖抖得跟响尾蛇似的,有苦难言。
月白将报告封面仔细看了一遍,伸手挠挠兔狲的下巴,分析道:“在三十年前,能直接给鸯鸯写报告的人,现在一定身居要位,可大猫山的领导们全都有名有姓,这么土了吧唧的名字……”
他眨眨眼,不说话了。
兔狲顺着月白的思路,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它一脸错愕地与月白对望。
“哈哈哈,不行,你简直长在了我的笑点上。”月白一看到兔狲的脸就受不了,他捂着肋下边笑边飙泪,“难怪猫长老从来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他居然叫富贵!跟多多的名字连在一起,不就是富贵多多嘛!他们一家子取名的癖好都好特别,哎呀不行,笑死我了……”
一小时后,笑到虚脱的月白错过了早饭。
他饿着肚子,将兔狲抱在怀里,控制住自己尽量不与它对视:“既然猫长老知道哈恩的事,找他问问不就好了。”
兔狲眯着眼摇头。
月白:“问他不妥?”
兔狲摇头的频率加快。
月白:“你认为他不是富贵?”
兔狲喵嗷喵嗷,指手画脚。
月白实在听不懂了,放飞自我开始瞎蒙:“该不会,猫长老才是真正的哈恩吧?”
兔狲当场炸毛,不知该怎么用肢体语言来表达,急得直接往月白身上爬。
月白吃痛:“别,别紧张,爪子收一收,咱们还是先去医院,等变回来再慢慢说吧。”
医生一副“怎么又是你俩”的表情,抬了下眼镜:“他吸入过量的催化剂,产生了不良反应,这类不对外销售的管控药物,你们是在哪里接触到的?”
“他哪也没去,除了晚上到食堂吃饭,其余时间就呆在图书馆。”月白顿时紧张起来,“他有危险吗,还能变回去吗?”
医生:“别再接触催化剂,48小时内就能恢复,继续摄入的话,其实问题也不大,只是会保持这种毛球状态更久一些。”
月白:“可我整天跟他呆在一起,我怎么没事?”
医生:“你成年了吗,还没到变身的年纪当然没事啊,现在的孩子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原理都不懂。”
“哦……”月白点点头,又问,“可我怎么知道哪里有催化剂,哪里没有?”
医生:“这不是我的管辖范畴,你得找环保部门。”
早先自己还嘲笑水寒不学无术,这下月白整只猫都傻了,联想起昨天屋子里的奇怪味道,还有多多那三个神经兮兮的朋友,这绝逼就是有针对性的投毒啊!
医生瞟了月白一眼,难以理解地说:“你也没必要紧张成这样吧,他又不是死了,除了体型不一样,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啊。”
“可他不会说话了。”
“什么?”医生找出一大叠用药注意事项挨个翻看,“不应该啊,说明书上没写这种副作用。”
环保上门检测,月白得到了如下的答复——图书馆和你的家中都检出了高浓度催化剂残留,涉事场所及周边路段需要暂时封闭,作通风稀释处理。具体情况已通报猫长老,会在调查清楚后统一向喵众公告,近期最好避免出入这两个地方。
……避免出入避免出入,说得轻巧!两个窝被一锅端,无家可归有谁来管一管!
月白有气无处撒,调查哈恩的事也被迫暂时搁置。
他抱着兔狲跑到后山,躺在湖边草坪上长吁短叹:“等多多回来,我一定打死他!”
兔狲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舔舔月白的手指,示意他不要难过。
月白举起兔狲,卡住它的胳肢窝晃来晃去:“看上去圆乎乎的,掂着这么轻,医生说你营养不良还真说对了。”
兔狲不挣扎,翘着尾巴任由他晃,看上去还蛮开心。
月白本来就超喜欢毛发蓬松的球状动物,也曾动过收养那只仓鼠的心思,但如今一比较,它简直不及兔狲的万分之一!
大毛球可以抱在怀里揉来揉去,可以用下巴蹭蹭,还能当枕头使,摸起来的质感也特别皮实,不像仓鼠就只能瞪眼看着,稍微用力点都怕会戳死。
月白越瞧越喜欢,满心陶醉地埋在兔狲的肚子里用力吸了吸,又忍不住吧唧吧唧乱亲一气。
惊闻摇钱树被毒害,猫长老气得吹须碌眼。
工作人员纷纷停下本职工作,全数出动,在镇里挨个盘问昨日的活动轨迹以及见闻。那三只小年轻吓得魂飞魄散,趁着封锁线还没有彻底闭合,一窝蜂跑到桥头村去投靠斑和多多。
斑和多多没有走成。
因为团团说,桥头村有防盗系统,未经批准私自离开,会被铁锤无差别砸成猫饼,她答应帮忙,但要花一天时间去搞定她的老父亲。
正当团团带着好消息赶来仓库,余光瞥到角落有人影闪了一下,她停下脚步,警惕道:“谁在那里?”
多多见状,也跟着大吼:“什么人!自己滚出来,别逼我动手。”
货架后的猫战战兢兢挪出来,一只、两只、三只,斑傻眼了:“不是让你们把人盯紧吗?都往这边跑干什么?”
三花:“本来没多大事,就是拿了医院的变身药水去喷那新来的兔狲,结果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镇上突然挨个排查,我们害怕,就跑过来躲一躲。”
团团怒道:“偷盗管控药物、毒害珍惜物种,在你们的认知里居然是小事?还往这边跑,是想把多多往火坑里推吗!”
斑也急了:“你们偷催化剂干什么?”
三花盯着短尾,短尾捂着矮脚的嘴,谁也不敢说话。
多多眯着眼,见他们面红耳赤又扭扭捏捏,怪异非常,便走到仓库门外招手:“你们过来,一只一只单独跟我说。”
三人围着多多交头接耳。
斑本来也想过去听,但他一动,团团势必也会跟过去,于是只好如坐针毡般陪着女士继续尴聊。
多多的脸色一点一点往下沉,就在斑觉得大事不妙时,他忽然大喊:“完了!完了!!我就说跟女人废话耽误事!”
团团和斑均是一愣,想要再问清楚,多多已经跑没影了。
“究竟什么事!”斑震怒道,“说啊!嘴巴长拉链了!?还嫌闯的祸不够大?信不信我开除你们!”
小年轻面面相觑,随后一人一句,隐瞒了月白的名字,磕磕巴巴说了个大概,在团团面前把多多那箩筐心思全抖了出来。
奇怪的是,得知相亲对象暗恋着另一个人,团团非但没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异常冷静地说:“不好,得赶紧追上去,多多性格冲动怕是要坏事。”
撸毛球是会上瘾的。
月白将兔狲放在大腿上,用手箍着两只耳朵往后压:“这样子看不到耳朵呢,就变成仓鼠。”然后又从侧面将两耳往中间挤,无奈兔狲的耳朵离得太开,挤不成兔子模样。
兔狲翻转肚皮咕噜咕噜,卖力逗月白笑,忽然零碎的吱吱声传入他们耳中。
月白蹙着眉:“大猫山怎么又有老鼠?”
兔狲两眼一眯,寻闪身扑了出去,这回倒是没再失手,从树根洼洞里掏出一只仓鼠。月白定睛一看,愕然道:“蛋散?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月白和兔狲全方位堵截,将抖成筛糠的蛋散围在中间。
蛋散:“可怜我一只弱小的仓鼠,无家可归……前路茫然……”
月白大笑:“这句上次捡你的时候听过了,换句新的来听听。”
蛋散竖起兰花指,忸怩作态说:“不要这样含情脉脉看着我,我知道我帅气迷人,受万千宠爱,但我的鼠生只能接受一位爱人,要么你们还是打一架吧。”
月白呕了,直接切入主题说:“那盒子里头的宝贝呢,交出来。”
蛋散装傻:“什么盒子?”
月白指指它身后:“装听不懂是吧,你也不看看谁来了。”
蛋散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回头望去,兔狲即时直起腰居高临下,一脸不爽地盯着它。
“吱!”蛋散迅速回正头部,双眼反白装出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装晕也逃不掉。”月白熟知这仓鼠的伎俩,“再不从实招来就成晚餐咯。”
兔狲闻言“哈”了一声,配合表演得恰到好处。
蛋散拼死捍卫宝物无果,只好从洞里扯出一个破布口袋,月白将口袋翻过来,倒出两枚徽章以及颜色各异的玻璃球一把。
他拿起徽章细看,其中一枚非常古旧,以长剑作为主图案,周边饰有没见过的动植物,正反两面均没有文字信息,像是某个家族的家徽。
另一枚是半圆状的不规则徽章,由粗细、长短不一的块状元素堆叠组成,图案沿着圆心发散,绚烂的油彩已褪色,看上去年代十分久远。
至于玻璃球,表层透明,内里有彩色的羽毛状涂料,是某种棋类游戏的棋子,十分普遍。
月白:“只有这么多?”
兔狲立即亮出獠牙,营造审讯氛围。
蛋散战战兢兢:“还有些没见过的食物,但都变质了。”
“你扔了?扔在哪里?”月白心想,也许食物包装上有产地或者品名,再不济至少有日期。
不料蛋散说:“可当时我实在是太饿了,所以饥不择食,连包装纸都吞了,闹肚子闹了一个多星期。”
月白扶着额,已经不想跟这只仓鼠说话了。
蛋散两眼泪汪汪,吱吱吱地开始哭诉:“那时我后悔得捶胸顿足啊,当初就不该辜负你一片情深……”
“喂,说什么呢,谁对你情深!”月白恨不得堵住这只鼠的嘴。
兔狲也听不下去了,一爪将蛋散摁入泥里,探头去看那两枚徽章。
月白默契地递过去,摇摇头,示意看不出什么重要信息,兔狲又将蛋散从土里挖出来。
“吱!饶命啊!”蛋散吓得屁滚尿流。
月白对着兔狲一抬下巴,坏心眼地开玩笑说:“拷问完毕,没用了,拿去炖了吧。”
多多一通好找,最后在山顶远远就看到月白蹲在湖边。他大喊:“月白!你别做傻事!”
傻——傻——傻——声音阵阵回荡山间。
月白吓得手忙脚乱,将仓鼠往兔狲的背毛里塞:“快快,藏好!这个是真的会吃了你!”
蛋散抓着兔狲的颈毛,无奈色差太大,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月白:“不行这太明显了!”
蛋散:“我我我回窝里去!”
说是回窝,十有八九会跑路,月白不想放它走,可多多又从山坡上飞速跑来。他来不及思考,捏着兔狲的下颌,将蛋散整个塞进它的嘴里并按头合上,吩咐道:“注意别吞了啊。”
及至多多跑近,看见兔狲,才发现自己搞错了,他冷冷地说了声:“你怎么也在。”
肩负重任的兔狲面向湖泊、背对着多多,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一副不想理会闲杂人等的样子。
“喂,你什么态度!”多多开始撸袖子。
月白慌忙将他拦住,背手往裤兜里藏匿哈恩的那堆东西:“别打架。”
多多心下一沉,语气不善地问:“你俩在干嘛。”
“看风景。”
“从前我约你来,你嫌蚊子多,情愿赖在图书馆里看书,为什么跟他就可以?”
不提这个茬还好,一说月白就来气:“你怎么不问问,是谁闹得我无家可归?你朋友下毒害我你知不知道?”
“他们那是害你吗?明明是在帮你!”
“这么说你知道这事?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我说呢,怎么连管制药物也能弄到手。”
多多说不过月白,捡了块石头往兔狲砸去:“一定是你!像个娘们似的躲在背后搬弄是非,你算个什么东西,是男人就堂堂正正跟我打一场!”
兔狲回头怒瞪多多。
它眼神嚣张,腮帮鼓成花栗鼠状,组合在一起的表情透着三分得意非常、七分讥笑难耐,多多直接理解成了挑衅。
“你个卑鄙小人还笑!”多多气急败坏,一手推了月白个踉跄。
兔狲倒抽一口凉气,激动得吐出半个浑圆的仓鼠屁屁,月白赶紧抱起兔狲,朝多多发飙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又为了他骂我?”多多备受打击,粗喘几下,鼓足一辈子的勇气表白说,“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不是兄弟朋友的那种喜欢!”
“怎么又是这招。”月白无语道,“整个大猫山还有哪个你是没喜欢过的,别闹了。”
多多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梗着脖子大吼:“我有哪点是比不上这只兔子的!你今天把话给我讲清楚!”
月白翻了翻白眼:“算了,我今天烦得很,不想跟你吵。”
他抱着兔狲往城里的方向走,水寒终于出了口恶气,心里正高兴,忘了嘴里含着仓鼠,上下牙这么一合,蛋散放声长啸:“吱——!”
斑堪堪赶到,还搞清楚情况,就说:“什么声音?大猫山有老鼠?”
团团的长裙上全是泥,喘着气跟在斑身后,只晚了半步,看着一脸绝望的多多,又看了看情敌,脸上流露出不确定的表情:“你……你是月白?”
这小姐姐谁啊?月白崩溃了,我这么低调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出名了!
就在他吐槽的关头,砰的一声响,镁光灯炸出白光冒起了烟,吓了众猫一跳。只见一个陌生人拿着照相机,从大石块后现身:“哼哼,终于让我挖到大新闻了。”
那人掏出证件扬了扬:“头版头条,大猫山官二代公然围殴珍稀物种,专题报导,猫族聚居地卫生条件恶劣,鼠患成灾。我这次终于要出名啦,哈哈!你们有什么要对着镜头补充的?”
月白仔细看那证件,这次来的居然是真·狗精。
即便失魂落魄,在维护大猫山一事上,多多已形成条件反射。他朝那狗精一通猛踹,爪子勾起狗精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用力一抛,众人的目光追随着抛物线状的运动轨迹,直到相机掉进湖里,扑通一声。
月白&团团&斑:“……”
狗精被打趴在地上,满脸的不敢置信:“你们敢毁坏设备,还殴打记者!?”
眼看双方混战即将拉开,一位年迈的老妇杵着拐棍在山腰怒吼道:“你们毛球镇邀请我来,就是让我看这种闹剧的吗!”
这老人家又是谁!
月白差点双膝跪地抱头痛哭,对自己这“锅从天上来”的体质宽面条泪:苍天啊,求你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