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地在湖心岛上,运送学员的船只由大猫山统一安排,每天仅一班。
月白本就习惯晚起,加上昨夜心情郁闷,毫不意外睡过了,他紧赶慢赶,终于在导师耐心耗尽前跑到了小码头。
导师是只长着三白眼的高大缅因猫,叉着腰,频频抬手看表,飘逸的灰白长发让月白又想起了水寒。
被训是难免的。
月白连连认错后,气喘吁吁跳到气垫船上,同期集训的猫已经坐好了,正在嘻嘻哈哈交换零食,等他这个迟到大王。
月白左右看了看,没有一个是毛球镇的,全是生面孔。
目前只剩三个座位,前排挨着的两个,以及后面单出来的一个。
料想缅因会坐在前面,为避免加深导师对自己的印象,月白硬着头皮叫同学让一让,挤到后排临湖的位置,争取做只籍籍无名的小透明。
“你的行李捏?”旁边的土猫问。
月白心里一咯噔:完蛋!先前总是依赖水寒,养成了坏习惯,收拾行李这道重要程序居然被自己直接被跳过了!
他抖了抖耳朵,尴尬地说:“呃,我来得匆忙,打算到岛上再买。”
“可是我姐说,岛上没有小卖部捏。”土猫嗲声嗲气地说。
这猫从哪个乡下冒出来的,口音也忒奇怪了。月白顶着浑身鸡皮疙瘩仔细打量,是只田园白橘。
“忘了自我介绍捏,我叫小毛,你可以叫我小毛或者毛毛,但不能喊大毛,因为大毛是我姐捏。”
月白:“……”
这人是团团专门派来负责搞笑的吧!?
可月白实在笑不出来,只草草报了自己的名字,扭头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湖面。
缅因跟驾驶员交代过后上了船,大伙纷纷按指示捆好安全带,气垫船在冰面晃了几下,背后的涡轮扇嗡嗡启动,推背感十足。
快速进行的过程中,扬起一片雪尘,没见过世面的猫咪们大惊小怪,月白却只看到积雪的湖面被船划过以后,露出两道略宽的印迹,里头的颜色就像书上描述的海洋一样,是那种特别深邃的蓝。
而海,正是水寒曾多次承诺过,要陪他去的地方。
上岛后,缅因宣布完注意事项和相关规定,就让学员自由活动,顺便互相熟悉一下,正式的课程要明天才开始。
月白灰溜溜跟在大伙后头逛了逛,果然不见小卖部,而且岛上也没有居民,意味着偷鸡摸狗的早市或者地摊也不会有。他回望来时的路,琢磨着是半夜偷溜回家拿行李,还是臭烘烘地忍耐几天。
“你在看什么捏?”小毛一扭一扭跑过来,“我抢了个双人房,另一个人写了你的名字。”
“哦,谢啦。”
“你没有行李的话,柜子能不能都给我用捏?”
“……”
原来这家伙目的在这。
按照月白的性子,本该据理力争说:老子今天晚上就把行李给变出来!
但今天实在是心情不好,无精打采的懒得与人起争执,于是应道:“哦。”
小毛的行李不是一般的多,在把月白这边的柜子全都占用的前提下,还有一小部分堆在过道里。
看着手忙脚乱将每个角落都包上塑料布的矫情货,月白摸了摸自己的床,幸好被褥是标配的,虽说硬邦邦,还有股奇怪馊味,但至少不用生躺木板,也不算差。
“你那边需要我帮忙包一下咩?”小毛双手各拿一张塑料布,站在月白跟前晃了晃,“清新的草绿和忧郁的深绿,喜欢哪个捏?”
绿你喵!忧郁你喵!月白咬着后槽牙,发难说:“没见过公猫像你这样娇气的,也就呆个两三天而已。”
“两三天!?你是品种猫?”小毛震惊得连口音都掉队了,“让我瞧瞧,这体型这毛色……是暹罗?”
“想多了,我是标准土猫。”月白拍开小毛的爪子,“住多久跟品种有关系吗?”
“关系可就大了捏。”小毛一脸失望地解释,“学变身的难度跟血统纯净度成反比,像我们这种小土猫,少说也得二十天捏。”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捏!前年我姐就在这边呆了一个月,活活饿瘦了十斤,真是想想都可怕捏。”
要呆二十天?那身上岂不是要长蘑菇?
而且生日要怎么办……
“跟你说两三天的那个人,能介绍我认识不捏?”小毛急着讨好。
月白烦得很,一口拒绝说:“那人有主了,另外你也别打算横刀夺爱,她的未婚夫,我觉得你多半打不过。”
“说什么捏!”小毛娇羞地用力拍打月白,“我就想看看品种猫长什么样,顺便搞张合照什么的捏。”
月白被拍了个踉跄:“那导师不就是只缅因嘛。”
小毛:“导师手握生杀大权,还那么凶,谁敢去找他拍照捏。”
月白对这种品种猫崇拜的恶习甚是无语,但也答应说:“等毕业了到我家玩几天吧,英短、布偶、斯芬克斯、虎斑、金渐层,要看什么品种都有。”
“金金,金渐层!?你见过传说中的猫长老?你是毛球镇的人捏!”
“嗯。”月白翻了翻白眼,受够了这口音和一惊一乍的腔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谁知小毛哪壶不开提哪壶:“那你一定见过传说中喜怒无常、放浪形骸、搞得满城风雨的妖怪兔狲!给我描述描述他现实中长什么样捏!”
你才妖怪!
人兔狲安分守己呆在家里,怎么就喜怒无常,怎么就搞得满城风雨了!再说他浪不浪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白当场火冒三丈,虎着脸说:“没见过,不认识。”
接下来的课程跟小时候上学没太大区别,每天上午理论课,下午实践课,以三天为一个周期反复教学,周日放假但不允许回家。
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成功施展三次变身,就能提前毕业获准离开,最长期限不超过一个月,至于一个月都学不会的……按照缅因的说法,自大猫山有记载以来,从未遇见过。
于月白而言,集训一开始是顺利的。
变身的前序动作是原地起跳接前空翻,月白小跳几下试过脚感,腰上一使劲,直接凌空腾起又稳稳落地,成为将动作标准完成的第一人,赢得满堂掌声。
这不挺简单的嘛,跟品种有个毛线关系。
月白得意扬了扬眉毛。
缅因捏着教鞭在手上有节奏地拍打,阴阳怪气说:“有些猫悟性不错,但最好能改掉爱迟到和沾沾自喜的坏毛病,别影响其他同学。”
周围哄笑声一片。
月白噘着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少了半截。
到了第三天下午,就连神经最最大条的猫也感受到了压力,原因是其中一只猫成功变身了。
“快看我快看我!”那猫大声嚷嚷,“这回你们信了吧,我爷爷的爷爷是只加菲,我身上有十六分之一的品种猫血统!”
“别嘚瑟。”专职泼冷水的缅因竖起食指,在那猫的眼前划了个圈,那猫砰地变回人样。
“衣服穿好,继续努力。”缅因背着手踱来踱去,“像你们这些低等土猫,成功一次很大几率是碰巧,需连续做到三次以上才能毕业,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嬉笑打闹,不要松懈懒惰!”
土猫怎么就低等了?
土猫品种猫都是猫,生而平等,凭什么要比别人付出更多?
月白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不得不承认,猫和猫之间的差距的确不小,体现在水寒这种特别特别金贵的品种,只需要几个小时便轻松学会了变身,而自己从血统上就注定了是个傻瓜。
方方面面都在提醒着他,自己配不上水寒,这种认知让月白感到非常难受,于是铆足了劲急于求成,憋气憋得满脸涨红。
“让你集中注意力冥想,不是让你胡思乱想。”缅因用教鞭点住月白的肩膀,“好胜心这么重只会弄巧成拙,回宿舍去反思一下吧,今天的课别上了,不要影响别的同学。”
影响影响,老子迟到也影响同学,憋气也影响同学,明明就是这家伙在玩针对!
月白还想辩解一番,缅因却已转过身去朝大伙朗声说:“放松身心,摒除一切杂念,去跟大自然、跟流转在你们血脉中的细胞沟通!变身,说白了就是利用自身意识去控制量子细胞的一种临时返祖现象!”
月白插不上话。
站了好几分钟都没人敢搭理他,只好垂头丧气离开课室。
他没有回宿舍,孤孤单单漫步在岛上,走着走着,走到了小码头旁的山坡,这里景色开阔,树木、房屋、泥土、湖水,万事万物都被皑皑白雪覆盖,有种静谧超尘的梦幻感。
迎风站在高处,月白用导师讲过的方法,双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浮躁的心沉淀下来。
一片漆黑中,他先是听到了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与脉搏同频的轰鸣声,这里头又渐渐加入了自己刻意放慢的、浅浅的呼吸声,某种源于心底深处的零碎感知逐渐凝聚成一团,上升至眉心处,似乎要变回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就在月白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突兀的铃声响起。他倏然睁开双眼,惊魂不定地四处张望,可当他再次留神去听时,那声音又消失无踪了。
是魁扎尔铃的声音,绝对没有听错。
所以是水寒回来了?
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终于精神崩溃产生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