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太过劲爆,月白觉得自己必须冷静一下。
他搪塞说,想去看看水寒为啥耽搁了那么久,急匆匆从后勤宿舍跑出来,刚拐了个弯,就碰见往回赶的水寒。
水寒亲昵地吻了吻月白额头,从兜里掏出一枚戒指:“看,做好了。”
月白接过来,搁在手心细细打量。
白铜质地,一粗两细三根线交错盘着,的确跟从前自己手上戴着的很像。
水寒在细节上下了不少功夫,连猫长老找人调整尺寸的焊接缝都仿制到位,唯一的缺陷就是敲打痕迹略新。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扔到泥里滚了几圈,弄得脏兮兮的,也贴合“意外丢失”这个理由。
月白捏着戒指想了想,小声说:“真的找到了吗?”
水寒:“也找到了。”
月白:““要么,还是把真的给他吧。”
水寒眉一蹙:“子祈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月白将子祈打算救人的事笼统说了一遍。
水寒自是不信,但也清楚月白被猫族养得毫无城府,当时在泽挞自己能骗他上钩,子祈那种老谋心算的人,自然更得心应手。
他想了想,折中说:“归元戒对我们来说极为重要,贸然给出去,万一弄丢就麻烦了。还是先给她假的吧,我们悄悄跟着,看她究竟要救谁,再作下一步打算。”
月白点点头:“也好。”
两人才商量出个大概,子祈就跟过来了,紧张兮兮地问:“是出什么问题吗?”
“没有。”水寒从月白手里取回假货,在空中晃了晃,抢先说:“戒指找到了,我的解药呢?”
子祈怔忡了几秒,好像才想起有“下毒”这么一回事,赶紧摸了摸衣服上的口袋,又回头去翻行囊。
可他的水和食物都送出去了,翻了半天,只翻出盒花里胡哨的油彩,便用拇指粘了,沿月白脸颊和鼻梁横着一抹。
“什么东西?”月白往后缩,扯着袖子擦了擦,又转头让水寒帮忙看看,由于躲闪的关系,那抹油彩前重后轻,歪歪扭扭扒在脸上,有点滑稽。
水寒沾水揉了揉,也擦不掉。
子祈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服用的解药我不小心送出去了,不过没关系,这颜料是另一种解药,你俩多亲热亲热,毒慢慢就消了。”
月白极其无语地看着子祈。
看来下毒果然是骗人的,从那颗巧克力解药开始,自己就应该猜到了。只是子祈做事瞻前不顾后,解释还这么蹩脚,莫名就有种把人当傻子看的意味。
月白抢过油彩,也在子祈脸上歪歪扭扭抹了一把,算是打平。
水寒无视他们小孩子打闹的行为,只将假戒指交了出去。
子祈认真检查,的确和卷轴上画的不一样,便抬头问月白:“这是真的归元戒吗?”
他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睛里,有种蛊惑的力量,叫人一时间移不开眼,也不忍撒谎。
月白心中一凛:“我,我不知道。之前也跟你说过的,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什么,但在大篷车里你也见过的,它就是这个样子。”
子祈收回目光,用绒布郑重其事地包好戒指,没再说话。
离开泽挞,子祈与两只猫道别,独自走上了去往吉特方向的路。
水寒将行李交托给企鹅,与月白一同变成猫身尾随,跟着子祈横跨吉特,从码头乘船到达对岸吉属安比,再翻过几座山,来到一条古朴的村子。
木制吊脚楼层层叠叠,从山脚一直修到半山腰,最底下的这一片,支撑房子的细长木柱有水流长期冲刷的痕迹,从前应该是条河,但如今只剩下干涸河床,被厚厚的落叶覆盖着。
月白沿石阶往上走,看到大部分房子残破不堪,挂在棚沿上挡雨的布让风撕成碎条状,不时地恣意乱舞。
在230年前,这片土地还叫达尔达诺,是莉莉念念不忘,不惜夫妻反目、家庭破裂,甚至付出五个子女的性命,也要挣扎回到的故乡。
那种执念在莉莉死后,仍阴魂不散地影响着哈恩,以至于月白每每想起这个地名,都会感到如鲠在噎。
他摸了摸垫在房子底下的大石块。
水寒:“在想加西亚家的原籍会是科罗旺,还是安比?”
月白:“嗯。”
水寒:“而且还懊恼,早知道会来达尔达诺,应该把加西亚家的传世剑拿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月白笑了,叉着腰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却听到水寒在后头说:“我带来了。”
“什么?”月白回头。
水寒慢悠悠地说:“那天夜里,除了找夜璜,我还专门回头取走了莉莉尸身上的仪式剑。”
月白:“你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达尔达诺?”
水寒:“倒也不是,当时打算专门陪你来一趟的,不过现在正好,等这里的事办完了,咱们可以四处打听打听,问问加西亚家还有没有远亲在。”
“太好了!”月白终于高兴了些。
水寒牵起他的手:“如果进展顺利,下次争取将莉莉也一并带回来吧。”
“可以吗?”月白的眼睛微微张大,似乎不太敢相信。
水寒摸摸他的脸:“莉莉虽然伤害过你,但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跨过运输尸骨也许要办些手续,但我觉得应该不难。”
月白听罢,张开双臂抱住水寒,因台阶高低差的关系,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水寒身上。
水寒立即回抱着他,高大身躯虽说不上孔武有力,却能给到人十足的安全感。
月白埋在他颈窝里蹭蹭:“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水寒摸摸他的头:“我也是。”
他们想找人问路,结果附近的房子都空空如也,村子似乎被人丢弃了。偏偏子祈一进入这里,就像人间蒸发似的不见踪影。
月白懊恼地说:“早知道就跟紧一些。”
水寒:“不妨,如果这里不是最终目的地,他会等我们的。”
月白:“你是说,子祈知道我们一路跟踪他?”
水寒:“以他的身手和经验,毫无察觉才更怪异。”
月白:“那他引我们过来,想干什么?”
“陷阱之类的吧。”水寒抱着手思忖一阵,“待会若遇上什么,你找个地方躲好,不要出来。”
月白:“那你呢?”
“一时间说不清楚,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水寒顿了顿,又说,“对了,无论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动用秘典,它是咱们的秘密武器,要留着。”
月白点头:“行。”
两人又绕了几圈,最后在隐秘性很强的岔路口拐进山路,并在尽头找到了独立于整个村落的一栋屋子。
靠近时,能听到里头传来拉风箱似的声音,以及子祈的低语。
月白怕发出声响,不敢走楼梯,直接跃到悬空的窄小走廊上,与水寒一起,从木墙缝隙中偷窥。
屋内,巨大红龙松散地盘着,几乎挤满了整个房子。
她的鳞片黯淡无光、羽翼脱落、眼球蒙着一层灰白色的胶状物,脑袋怂拉在地上,精神十分不好。
子祈站在红龙身前不远处,重新上了妆,倒没有换回那套小丑衣服,只穿了一身的素色长裙。他说:“姐姐,我来看你了,本来伊让说要一起来的,但他最近很忙,分不开身。”
“!!!”月白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抖抖耳朵,又看看水寒。
水寒竖起食指置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揽着月白,继续趴在墙上观望。
红龙鼻翼微张,重重出了一口气,算是给子祈回应。
子祈沉默了一阵,从行囊取出假戒指和一只卷轴,仔细擦了擦:“归元戒找到了,我们开始吧。”
这回红龙没再给出反应。
子祈拘束地往前走了半步,一手持卷轴,一手持戒指虚置于红龙扁平的额头上,小声说:“冒犯了。”
他低声吟唱。
闪烁着红光的符文从卷轴中飘了出来,灌入红龙的颅腔,红龙痛苦地大吼,疯狂抓挠翻滚,残旧的房体经受不住巨力,破了个大洞,它的利爪穿墙而出,死死卡在洞里,只离月白不足一米。
月白夹着尾巴打了个哆嗦。
红龙试图抽离无果,庞大的身子往右一偏,失力摔回地板上,发出“咚”一声响,抖落漫天尘埃。
子祈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很,很难受吗?也许是我念错了,让我,让我再试一次。”
红龙近两米高的竖瞳涣散,气若游丝地说:“卷轴,有误。”
“……”子祈花了近一分钟,才意识到红龙在说些什么,并且凄然笑道,“原来巴尔早就怀疑我了,不过这样也不坏。”
他说着,抬起手,手背上的半月牙徽记褪去,幻化成镶有宝蓝琉璃珠的半链半镯,可是料想中的咒文并未随之而来,子祈顿了顿,忽然鼓起勇气说:“姐姐,你能先听我说说话吗?”
不等红龙回应,他又接着说:“我认识了个新朋友,他教会我,有些话想说就说,不需要忌惮等级关系,也不该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