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满身是汗地翻了个身,又开始做梦。
梦里,陨石群从空中坠落,在海中央的无人岛上砸出数十个大洞。
尘烟四起,天火引燃山林,“噼里啪啦”地燃烧,巨大冲击力诱使相距几海里外,短暂停歇的火山再次喷发。
炙热的熔岩,漫天飞舞的火山灰,滋滋冒烟的海浪……滔天洪水沿着同样的路径再次向萨默郡奔涌而来。
月白骤然惊醒,听到有人说:“看,是流星。”
“真漂亮,拖着好长好长的尾巴。”
“不过,是不是离我们太近了?”
“把身边的人叫醒!快!继续往上撤!”月白意识到自己能短暂预见未来,大喊道,“下一波海啸马上就来了,会连现在扎营的地方都淹掉,不要迟疑,收拾东西跟我走!”
“真的假的?”
“再往上是陡坡,没有路,我们大多数人都上不去啊。”
萨默郡人站在原地七嘴八舌议论,不少人怀疑月白所言的真实性。
月白顾不上这么多,摇醒多多,让猫族先往光秃秃的山上爬,自己跟水寒殿后,随时准备用术力与海啸对抗,拖上一拖。
“猫崽崽。”蛋散冒头,揪住月白的耳朵。
月白一手将他塞回包里:“乖乖呆着别出来,现在没空跟你玩!”
蛋散:“不是玩,巴尔跟老酒鬼去城里快三个小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月白但觉天旋地转。
“你留守,我去找。”水寒说完,用力握了握月白的肩,将蛋散提溜到自己脑袋上,疾步跑向山脚。
月白在后面大喊:“注意安全!”
“好。”水寒笑着答应。
搜救队里的大部分人已背着伤员,带着物资往回赶,但巴尔仍留在废墟里,救助一个抓住浮木得以幸存,却因洪水褪去,卡在高处下不来的小孩。
“别害怕,我会接住你的,鼓起勇气跳下来。”巴尔耐心地说。
小孩战战兢兢伸出满是血痂的腿,嘟囔了几个听不懂的音节,又缩了回去。
康德领着水寒回头:“老大,他说下一波海啸马上就要来了,会淹没营地,让我们赶紧回去组织撤离。”
巴尔皱起眉头:“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无论消息来源是什么,你都只能相信,山上全是人命,容不得咱们任性去赌。”水寒说着,捏决御风,将小孩承托起来,平稳放到巴尔怀里,“还有什么棘手事需要帮忙的?”
“没有了。”
“那就走吧,再晚月白该要瞎紧张了。”
水寒抓着一旁稍稍坚固的树干,弯腰朝下方的巴尔伸出手,巴尔毫不客气一把握住,抱着小孩,借力从废墟攀了出来。
往回赶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一刻不敢耽误,可惜仍敌不过时间。
海啸的前锋杀至,像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魔兽,一口啃在他们先前停留过的废墟。剧烈拉扯间,残垣断壁和植被瞬间消失,就连山崖也被挖去了一块,露出光秃秃的岩层。
脚下的山脉震动,碎石块不停从高处滚落。
水寒见状驭起魁札尔铃,淡灰色的符文随风而至,从天边汇聚到手中,又在水寒的驱使下,呈旋涡状打向浪潮中央。
巨浪被干扰得失了方向,与狂风东歪西扭卷到一起,形成高耸入云的水龙卷,在海上徘徊。
“你们先走。”水寒说。
巴尔点头,跟康德以及小孩一起继续上撤,不多时就消失在视野外。
情况来得突然,水寒未有时间跟月白确认细节,是以不知道这一回的海啸因陨石的缘故,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完全不给他抽身的机会。
该死。
水寒在心中咒骂。
浪花飞溅,水元素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削弱了风势。
再一个巨浪劈头盖脸撞过来,击碎了水寒的防御,水寒冒险撤回术力,正打算改用怨念搏一搏,逆七芒星阵倏地在眼前展开,挡住了汹涌海浪的扑杀。
水寒回头,看到了赶来救他的月白,以及跟在月白身后,表情万分复杂的巴尔。
萨默郡人还是在巴尔的坚持和月白水寒的通力协作下,往上爬了十几里路,才得以保全性命。
他们不死心,守了三天三夜,眼睁睁看着家园逐点逐点从陆地剥离,滑入海中,而后被巨浪无情吞并,碎作泥沙。
直至举世闻名的良港变成悬崖峭壁,萨默郡半岛悉数沉没,他们巴望着的曙光都没有出现。
这支纷纷攘攘的队伍走投无路,只好求助他们的巴尔将军,巴尔亦无计可施,便打算领着全员向首都凯城迁徙,看看到时候元老院怎么解决。
猫族则因为沿海道路尽毁、通信中断,完全联系不上大猫山的缘故,被迫与他们同行。
中途休息时,月白悄悄问:“我身上的毯子是巴尔给的?”
“嗯。”水寒应了,眼睛却不时瞥向巴尔。
皆因巴尔知道月白持有灭世书后,没有多问,且态度十分暧昧,这让水寒很是放心不下,总觉得他会背地里谋划什么对月白不利的事。
月白捧着杯子低头喝水,大大咧咧地继续说:“巴尔的脚被铁片割伤了,但还是第一时间通知我去救你,担心我应付不了,瘸着也要跟过来,知道东西在我身上吧,也没说什么。我觉得他人其实不坏,算计子祈的事,或者真的另有苦衷。”
水寒:“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少打听,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所有猫族脱险,平平安安回到大猫山。”
“嗯……可我还是想找个机会,跟巴尔聊一聊。”月白靠在水寒肩上,眼睛望向忙碌穿梭慰问伤员的巴尔,忽然就明白子祈为什么喜欢他了。
不得不承认,巴尔那种外柔内刚的男人,的确很有魅力。
可惜这人吧,什么都好,脑子不灵光,偏就喜欢伊让那个神经病。
其实伊让这种无恶不作、暴戾恣睢的人,对巴尔的态度也恶劣无比,究竟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真是难以理解。
从萨默郡到凯城,海拔跃升,巴尔选择了纵穿格雷斯的老路,一是比较近,二是途中以山路密林为主,少有城镇,不会惊扰其他地区的格雷斯人。
数万人的迁徙队伍拉得很长。
巴尔在最前面开路,水寒跟在他身后,竖起耳朵观察路上的风吹草动,谨防有人拦路抢劫。
康德和月白、多多团团等猫族则负责押队尾,避免体力不支者掉队,或是歹人衔尾偷袭。
他们走进被崇山夹着的悠长山谷,溪流很急,水声与“呼呼”风声干扰了猫族的侦察,等到队尾完全进入,再拐过一个弯后,袭击者从高处猝然而至,拦腰截断了队伍。
刺耳的尖叫声此起披伏。
月白立马冲过去,却被四散躲避的人们挡住了去路,等他赶到事发地时,袭击者已不见踪影。
“有人员伤亡吗?”等队伍归拢、情况安稳一些后,巴尔问。
康德:“没有,但是货物丢了不少。”
团团:“我们这边也是。”
水寒抱着手:“一击即退,对环境颇为熟悉,那群人定是常年盘踞。另外不伤人,只要东西,寇匪无疑。
巴尔:“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条道上有寇匪?”
康德:“我也不清楚。不过货物离港以后,目的地、卖给谁、盈利还是亏损、运输路线怎么安排,都不是萨默郡人能管的事,只要上面认为有必要,把消息压下来也是常事。”
巴尔头疼地支着额:“通知下去,就地歇息一小时,可以进食,但营帐不要展开,再找一队人将被破坏的散落物资重新固定好,完事了马上出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第二次遇袭是在深夜。
有了先前的经历,巴尔选择扎营地点时,选在了易守难攻的密林内,用串有铃铛的绳子层层系在树上,构成闭合的简易警示装置,再派出康德麾下所有的人两两为一组,轮更值守,没想到还是着了对方的道,而且情况颇为离奇。
巴尔:“没有形迹可疑的外人靠近过?”
康德:“对。”
小子们急着撇清责任:“别说形迹可疑了,连鬼影都没见到一条,兄弟伙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的,再说铃铛也没有响,可是天亮以后,物资少了一半!这绝对是内鬼干的!”
巴尔:“是谁先发现物资不见的?”
“是我。”被当成犯人抓来的月白说。
巴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看他眼眸清晰、无所畏惮,便问:“当时有其他人跟你在一起吗?”
月白:“没有。”
巴尔:“猫族扎营的地方跟物资存放点有相当的距离,不存在走错,你们跟我们也少有交流。当时天还没亮,你独自跑过来干什么?”
“……”月白心想:还能干什么,打算趁水寒累得不行小憩的时候,过来跟巴尔解释灭世书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顺便问问清楚子祈的事。
无奈前者不能当众公开,后者因为蛋散听到争吵声跑了过来,也不能提。于是月白说:“没想干嘛,起早了又坐不住,到处走走锻炼身体。”
小子们纷纷来了火气。
“看吧!他在撒谎!”
“绝对是他们跟人里应外合,偷了我们的东西!我刚才打听过了,他们那边什么都没少!”
“你特喵放屁!”和水寒一起赶过来的多多人未到声先至,“上次我们也被抢了,你们是眼瞎耳聋还是脑子进水太深倒不出来?要不要老子在你后脑勺开个洞,给你掏一掏!?”
小子们撸起袖子,大有跟多多鱼死网破的势头。
“请容我说一句!”水寒插在两拨人中间,“首先,猫族自己的食物足够,人类食物当着你们的面也无法食用;其次,若想害人,我们何必三次出手相救?这于情于理都讲不通;再者,谁也无法预测海啸的到来,迁徙计划和路线都是你们定的,我们从未发表过任何意见,这种情况下,与人合谋极具难度。所以我更倾向于,对方抢走第一批货物后拆开看过,猫粮他们吃不惯,所以这次懒得耗费精力来抢。”
“我同意这个观点,也为我族人的鲁莽向你道歉。”巴尔站了起来,“但要服众,口头辩解总归差点意思,你们愿意跟我到现场一同探查,自证清白吗?”
“好。”月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