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心，原先放置物资的地方，遍地都是被撬开的空箱子和切断的绳索。
月白和水寒挨着挨着搜查，没看见类似脚印的罪证，倒是找到许多弯弯曲曲的压痕，那些压痕相互交错，没有哪条跟哪条是平行的，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双轮板车之类的东西。
月白：“独轮车？”
水寒：“那种东西声响不小，而且要人力推动，怎么也该同步留有脚印。”
月白：“古拉那种不需要人的车子呢？”
水寒：“艾利曼莎堡和格雷斯暂时没有闹翻，为了些再寻常不过的货物，出动无人机械张扬地劫货，不合理。”
“那，如果不是古拉，我能想到的就只剩术力和撞鬼了。”
“术力这个范围太广，龙族、妖精、秘宝持有者都有可能，至于撞鬼嘛……”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下毒蒙蔽图陌一整座城的蛇族小夜。
月白和水寒分头行动，收集了多个值夜人的口供，发现大体一致，但细节全都对不上号，譬如呆毛说，他到溪边打水，还在那里滑了一跤，麻子和老黑却坚称，去打水的是他们。
结果众人来到所谓的水边，杂草丛生，这一截因为地质变动的原因，地面水位下降，变成了地下河，而且根据植被的茂盛程度，应该有不短的时间了。
也即是说，昨天谁也没有来过。
再结合地上的痕迹，蛇族无疑了，但是否小夜的那一支，尚不清楚。
月白念旧情，没有将真相说出来，只给了巴尔个无棱两可的解释：“是幻术。”
巴尔：“什么类型幻术？”
月白：“不清楚，光知道劫匪有能力让大伙陷入幻觉，然后大模厮样跑进来搬东西，其他的，暂时还没有头绪。”
临近中午，人们忙着拔营动身，巴尔叮嘱小子们保密，不要将物资丢失的事告诉民众，又写了封亲笔信，让康德骑他的马轻身起行，先一步赶到附近城镇，再租车回凯城找元老院支援。
第三次遇袭发生在山林地区的最后一站。
其实再往前走半天就能进入平原，离开草寇的势力范围，因此傻子都能猜到，对方会选在今晚再博一博。
水寒建议猫族避嫌，在与萨默郡人相隔千米开外的地方扎营，防御措施也各顾各的。
团团和多多接纳了意见。
被堵嘴长达一周的梦魔也终于得到释放，怒发冲冠指着水寒正要开骂，又被锁了进去。
一分钟后，她再次被放出来。
“你个天杀的黑面神，老娘跟你拼了！”
锁进去，再放出来。
“我诅咒你早泄阳痿鸡鸡生疮，吃麦嚼到沙子，买面包没有果酱！”
锁进去，再放出来。
“操你妈的，真当我……”
锁进去，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天都黑全了，才放出来。
这回梦魔忍气吞声，不再骂街，只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们找老娘有何贵干？”
水寒：“想麻烦你设一个不进不出的界域，圈住猫族的营地。”
梦魔：“你自己为什么不弄？”
水寒：“我和月白要离开一段时间。而且你是神器，不用进食不用呼吸，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绝对不会被迷倒，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哼，你已经得罪老娘了，拍马屁没用。”梦魔翘着二郎腿，低头翻看自己的指甲，“再说，我为什么要耗费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术力，去帮你的忙？”
水寒变魔术似的拎出企鹅晃了晃，礼貌笑道：“刺身还是水煮？这回您说了算。”
梦魔：“……”
布置好一切，水寒跟月白找了个两边都能照顾到的坡地，爬到常青树上埋伏。
月白心里忐忑无比：“你说，真的会是小夜他们吗？”
“八九不离十。”水寒分析说，“那些弯弯曲曲的痕迹，肯定是蛇族留下的，但第一次袭击我们的人从山谷高处滑翔落下，蛇做不到，鹰却可以。可这世上，哪有这么多蛇和鹰混在一起打配合？”
月白：“那待会见到他们，该说些什么？”
水寒：“月白，有件事……”
月白：“嗯？”
水寒本来想告诉他，阿冉被伊让杀死了，就在他上一次昏迷的时候。可物体快速窜游产生的窸窣声逼近，地上的草无风自动，全都在提醒着他们，目标已经开始发动攻击。
看那阵仗，蛇族人数不少，可能是恶魔后裔离开库姆后半路才加入的，绝不仅仅小夜一个，意味着袭击者大多不认识他俩，也不会讲情面，手下留情。
月白：“现在怎么办，截住他们？”
水寒：“不，等萨默郡人失去意识，物资被搬出来再说。”
月白：“那时会不会太迟？”
水寒：“迟也没办法。虽说猫族战斗力强悍，但这里终归是格雷斯地界，萨默郡人是格雷斯子民。那群人不仅不感恩，还屡次怀疑咱们，如果再发现我们跟袭击者认识，那什么破事都会算在猫族头上，猫族想要安全离开，难。所以救人和自保，我们只能选择后者。”
这答案十分冷漠。
但月白明白了水寒的顾虑，点点头，继续潜伏四处打望的时候，忽然看一个影子停在对面枯树梢，脑袋上的几撮呆毛，以及凶狠中透着傻气的习惯性动作特别眼熟。
月白挨近水寒，耳语说：“你看那边的，是不是褐羽？”
水寒闻言召出白烟，悄悄摸摸潜到褐羽身后，戳了戳它的背。
褐羽猛然扭头，见到白烟后明显一愣，对这曾将他揍进湖里的咒法十分熟悉。
水寒见对方未有通知其他同伴的意思，于是勾了勾食指，白烟循原路径返回，褐羽紧随着也展翅飞了过来，以鹰的姿态口出人言说：“你们快走，别管这里的事。”
月白当即皱起眉头：“为什么？”
褐羽：“那支人类队伍里有我们的仇家，嫂子说，今天必须把这个仇报了。”
月白：“仇家？砬迪不在队伍里啊。”
褐羽：“不，是带队的金发男人。”
月白想了想，总觉得巴尔不像是随便欺负人的人，多嘴问了句：“你们是怎么结的仇？阿冉和小夜呢？”
“冉哥死了。”褐羽的声音低沉下去，“这事他没有告诉你吗？”
月白脑子里“嗡”的一声，莫名感到难受。
“是……什么时候的事？”
褐羽：“就在屠龙庆典的第二天，尸首一开始挂在图陌城墙上，后来被库姆人藏起来了，至今都还没找到。而设计陷害我们，导致我们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罪人，今天就要伏法！”
“不对。”月白赶紧说，“在库姆害你们的人是伊让，带队那个是巴尔，他跟伊让互相不对付，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褐羽：“可我们收到的线报，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水寒：“伊让下套，想来个一石二鸟。”
月白：“你们中计了，快带我去找小夜！”
褐羽踌躇一阵，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月白，将两只猫带到了恶魔后裔的据点。
那是个被撇弃在密林中的先民遗址，规模不大，胜在荒僻隐秘，两层由巨石砌成的高大城墙围着内里的建筑群，周边暗沼罗布，荆棘藤蔓环绕，非常适合小型鹰族和蛇的生活习性。
小夜的两个孩子经过半年时间，个头没长多少，却变了个人似的，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和一群半大孩子守着据点大门，看到褐羽身后跟着外人，便纷纷冲上前来“解救”。
“等等，他们不是敌人。”褐羽说着，拍了拍小夜的女儿，“欢欢，喊你妈妈出来一下。”
欢欢乖巧点头，转身往回跑，她哥板着脸打量：“你……是之前在夜市送我烤肉的哥哥？”
“对。”
“不过我们这里的规矩，就算是熟人也得搜身。”
“可以。”
月白和水寒双手抱头，让一群还不到自己胸口的孩子过家家似的摸来摸去，月白身上自然没有什么危险物品，水寒腰间却挂着祭祀匕首。
孩子们将匕首解下来，看到上面镶嵌着宝石，两眼发亮。
“这个能换好多糖吧。”
“可是，可是我们还能到外面买糖吗？”
“当然能！要么我们待会偷跑出去，杀光山谷里的人吧，那样就可以光明正大住他们的房子，睡他们的床，吃他们的糖了！”
孩子们肆无忌惮地交谈，那些不成熟但暴戾的话听得月白发愁。
族中巨变固然可怜，但这种以报仇的名义祸及无辜，跟流落艾利曼莎堡的莉莉，加珊王国的遗孤砬迪，以及看谁都不顺眼、总要找些人来折腾的伊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月白蹲下来，想认真跟孩子们聊聊，小夜到了。她并未表现出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淡淡地说：“二位深夜找过来，有何贵干？”
疏离的态度刺得月白一怔。
水寒当即明白，事情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简单，但还是说：“想来提醒一下，你们搞错了对象，当日在庆典上伪装鹿王的并不是巴尔。”
他将萨默郡人在伊让统治下的可怜境况告诉小夜，期望她能身受同感，放过下面那群难民，好让猫族也顺利脱身，不料小夜短暂的沉默过后，一反常态说：“就算是搞错了，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