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113章 竹马(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巴尔剧烈呕吐,将先前喝下去的药粉和仓鼠血全吐了个精光。止痛成分锐减,他拱肩缩背大口喘息,像个羊癫疯病人似的大幅抽搐。

  伊让烦躁地挥挥手,遣退跪在地上的其余卫兵,拽起巴尔扔到床上,看到他双目浮肿,便恼怒地问:“你哭什么?”

  巴尔自是无力回答,于是这行为又被伊让曲解成了另外的意思:“你都不认识他们,就替他们哭?”

  “你的爱心这么泛滥,怎么就舍不得分我一些?”

  “我很不堪吗?落难的时候你眼中没有我,现在我翻身了,各国元首对我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不敢冒犯,可你还是无视我!你当我是什么,当我是什么!”

  伊让揪着巴尔的衣领用力来回摇晃,发狂大喊说:“我也不想喂你吃药,是你逼我的,全是你逼我的!”

  “狗儿。”巴尔忽然没头没尾地说,“舅舅好像回来了。你,你踩着我的肩,先爬墙离开。”

  “……”伊让松了手,颓然坐在床上。那些经年累月,拼命积攒堆砌在身上的盔甲被三言两语轻易瓦解,散落一地。

  龙血对意识的入侵,翻起了巴尔记忆中难以忘怀的片段。

  他像个独角戏演员,得不到回应,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待会我就说花瓶是我打碎的,你再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从外面回来。没事的,舅舅他不敢打我,你赶紧,爬的时候注意点,别再崴脚了。”

  伊让阖上眼,思绪回到5岁那年。

  其时,格雷斯的国王还是那位大名赫赫的凯·萨尔蒙,也就是巴尔和伊让的祖父,而伊让的母亲在经过多年调理后,再次有了身孕。

  这消息轰动全国。

  伊让自幼体弱多病,宫廷医生断言他活不到成年,这事连萨默郡的乞丐都知道,祖父深受舆论影响,也认为他难当大任。

  于是王族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个未出生的孩子身上,父亲怕病气影响未来的储君,将伊让撵到郊外行宫,美其名曰让他安心养病。

  九月中旬,虎视眈眈的姑母带着儿子巴尔前来,名为探望,实际打着刺探的念头,想看看伊让这个病秧子什么时候死,要是能做些什么手脚就更好了。

  那是表兄弟俩第一次正式见面。

  巴尔虚长伊让几岁,金发碧眼,笑容可掬,犹如璀璨阳光下,被微风拂过的清澈湖水。温柔包容的脾性,又仿若生命之光,照进了伊让行将就木的幼小躯体里。

  两家同住在一个镇上,离得不远。

  自那以后,巴尔就经常瞒着母亲来找伊让玩,一来二去,伊让身上的怪病竟慢慢好了起来。没有束缚,孩童天性又总是顽皮,两人追逐打闹,一不小心,在某天碰碎了昂贵的陶瓷花瓶。

  然后就有了巴尔协助伊让逃跑,企图保下他的那一幕。

  可惜巴尔猜错了。

  花瓶是不贵,但伊让的父亲早就想治治自己那不服输的妹妹,所以不仅打了巴尔,还往死里打,要不是凯王及时赶到阻止,巴尔恐怕在那时就已经死了。

  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身体缓过一些后,巴尔的母亲恨铁不成钢,为了自证家教森严、不偏袒徇私,明知这是兄长杀鸡儆猴,仍死憋着一口气,又打了自家儿子一顿。

  小小的伊让天天蹲在床前哭鼻子,发誓说:“巴尔你别怕,母亲生下来的胎儿夭折了,还害她再也不能生育。我是格雷斯唯一的王,等我长大了,就把欺负你的人通通处死。”

  巴尔:“就你这软趴趴的样子,还能处死你爹?”

  伊让:“我能的,你相信我。”

  巴尔笑嘻嘻,没穿裤子趴在床上,大大咧咧露出新旧伤痕交错的腚,用力勾了勾伊让的脖子:“喂,上床。”

  伊让:“嗯?”

  巴尔:“上来一起睡啊,’嗯’什么,你看你瘦得跟条流浪狗似的,以后还是我保护你吧。”

  伊让闻言爬上床,不服气说:“我不是狗,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世界的最强者,到那时,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好啊。”巴尔的脸皮比凯城城墙还厚,“那你可千万分个漂亮的房子给我,我看马街818就很不错。”

  “马街818?凯城,国王道,马街818?”伊让愣了愣,“那不是我家嘛……”

  巴尔搂着伊让啪叽亲一口,将大腿搁在他胯骨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对啊,你家给我,你就是我的了。家用呢要发足,但别让我干活,我要当个游手好闲的废柴,天天躺着免费吃吃喝喝。”

  他说的究竟是“家给我”,还是“嫁给我”,伊让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自己的脸很烫很烫。

  后来的后来,看遍人间疾苦的巴尔没当成他口中的废柴,反而成了格雷斯人人爱戴、所向披靡的将军。

  他夺走了伊让身为至高无上君主的绝对权力,弃这个有竹马之情的表弟于不顾,甚至说难听些,将伊让架在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空中楼阁,任人嘲笑辱骂,毫无尊严。

  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伊让才想起,他们这段孽缘源自于什么。

  “巴尔,再喊我一次吧,再喊我一次好不好。”

  “狗儿。”

  “再喊一次。”

  “狗儿。”

  伊让揩了揩巴尔的脸,见对方这回没有反抗,猜测自我意识清除得差不多了,于是低头吻了吻巴尔,命令道:“说你爱我。”

  “我爱你。”

  “加上称谓。”

  “狗儿,我爱你。”

  “你爱我什么?”

  “……”

  被秘药控制的人是无法思考的,所以不会作答,这样安全、省心,但无趣。

  伊让抬头看着天花板,方知道原来费尽心机得到了这个空荡荡的人,并没有任何快感。

  沉寂了有近半个小时后,伊让收拾心情,撇开那些伤春悲秋,终于想起躲在衣柜里的窥探者。

  只见他手心朝上一扬,长刀感召,“咻”地飞回他手里,挂在墙上的卫兵尸体旋即落地,发出沉甸甸的“咚”一声。

  鲜血浸红了靴子。

  他步步逼近,将长刀一下子插入柜中,却不见里头有任何动静。

  “?”伊让略感狐疑,干脆刀锋骤转,直接将柜门砍成了四块。

  柜子里搁着两套明显不属于巴尔的衣服,但没有任何人。

  再仔细看去,角落还连着一条透明通道,似乎是为了方便蛋散进出玩耍而布置的。

  这房子虽是旧宅,但已被巴尔改得七零八乱,完全没有伊让小时候的半分影子,加之仓鼠隧道错综复杂,对于不能变小的人类来说,找出那只该死的畜生费时费力。

  一想到日日呆在巴尔身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嚣张得鼻子朝天的仓鼠,伊让捏紧拳头,咬牙切齿说:“本王明天就把这里拆了,看你还能躲到哪去!”

  仓鼠带着两只猫疯狂奔跑,鉴于出口都被卫兵把守,最后只得逃到建筑高处的尖塔上。

  “看到那个末端翘起的小滑梯没有?”蛋散指指长得像排水管的东西,“收起手脚,用圆润的屁股高速滑下去,不要紧张,在冲力的作用下,你们会呈抛物线飞起,落点就在对面房子那块特别干净光滑的瓦片上。”

  不能说话的兔狲:“……”

  同样不能说话的黑猫认真眯起眼,总觉得自己能直接跳过去,又担忧后续还有其他机关,便来回挪动屁股,认真测量距离,特别紧张地点了点头。

  蛋散:“现在我示范一次,你们仔细看。”

  仓鼠熟练地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咻”地滑下去,腾空飞起,紧接着……

  紧接着就被鹰叼走了。

  “吱!!!”蛋散死命挣扎。

  黑猫见状急起直追,结果忘了仓鼠的训斥,在空中下意识展开四肢,加上猫的自重本来就比仓鼠大,于是抛物线戛然而止,在最高点突然转换成自由落体。

  “喵嗷嗷嗷——”

  这下连聋子都听见了。

  卫兵们纷纷抬头,大喊:“什么人!”

  伊让搀扶着巴尔走出来,瞥了眼天上乱斗的一群飞禽走兽,冷冷地说:“不追,留十个人,把马街818给我烧了,其余人跟我回宫。”

  猫咪状态下,爪子不能捏决,嘴巴不能念咒。兔狲慌忙后退几步,助跑朝前猛冲,与黑猫在半空撞了个满怀,而后依随惯性,双双摔在对面的瓦片顶上。

  他喵的!

  黑猫后怕地喘了口气,甩了甩痛得要死的脑袋。

  明明可以直接跳过来,搞什么嘛!

  他一边吐槽,一边沿房顶追逐那只鹰,刚才耽搁了那么一阵,鹰不仅没有远飞,还盘旋片刻,似乎有意等他们追上。

  是褐羽……

  月白认出人后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想:不对,褐羽也是个难缠的主,这回又不知道在搞什么幺蛾子,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两只猫一路跟到新桥餐厅楼上的旅馆,惊讶发现等着他们的不止恶魔后裔,还有以蒲桃为首的各族妖精,以及从未见过面的德郡兔耳矮人代表。

  提前溜走,给牧哥通风报信的阿望不敢回马街818,自作聪明来到巴尔安排给月白的这个房间,还刻意重买了一盒蛋糕,想制造贪吃的假像蒙混过关。结果被这群人逮个正着,当成狗质摁在地上。

  “嗷呜……”他可怜兮兮地哼哼,雪白尾巴微微发抖,肉肉的大耳朵都快耷拉到地板上了。

  “你们什么意思?”月白变回人形后警惕地问。

  蒲桃幽幽飞过来,打着商量的口吻:“月白,我们谈一谈。”

  “不谈。”月白一口否决,“除非放了我的朋友,那只狗,还有仓鼠,一个都不能少。”

  蒲桃的眸子暗了暗:“他们是你的朋友,我难道就不是了吗。”

  “我没说不是。”月白义正言辞,“但做朋友,讲求的是真诚、尊重和信任,你如果真信得过我,就不会拿他们来要挟。”

  蒲桃说不过他,甩手向水寒扔出火球。

  月白一个箭步挡在前面,双手交叉,以太盾迅即展开,将攻击弹了回去。

  褐羽:“灭世书果然在你的身上。”

  得,藏不住就不藏了吧。

  月白直接摆烂,叉着腰说:“是又怎么样,你们要公审我,还是替天行道?”

  场面当场混乱起来。

  妖精、鹰、兔耳矮人、仓鼠和狗同时叽里呱啦各说各话,偏偏这时,那只专凑热闹的企鹅又冒出来了,学着人们“嘎嘎”放声大叫。

  “喵!别吵!一个一个慢慢说!”月白头痛欲裂,感觉刚被药物压下去的体温又有抬头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