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125章 异心(中)

  第二天,天蒙蒙亮,月白揉了揉僵硬的肩,刚想回家,就被猫长老拦下。

  “你有心事。”猫长老将他领到洽谈室,给他沏了杯薄荷茶。

  这情景像极了记忆中的小圆桌会面。

  月白双手捧着杯子,如同当年的哈恩那样,否认说:“没有。”

  猫长老:“你可是大猫山的王牌,整天失魂落魄可不行。”

  “知道了,我会注意调节情绪的。”月白心虚地低着头,显然害怕猫长老继续追问。

  猫长老捋了捋胡子,了然笑道:“你之前不是挺好奇,想问20年前,鸯鸯为什么离开?”

  疑?

  月白偷瞄了猫长老一眼。

  好奇确实是好奇,但自己有直接问过这个问题,或者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接话?

  啊……好大压力,想回家躺平……

  考虑到月白忘了一个通宵、精神萎靡,猫长老没有为难他,直接揭开谜底说:“当时,她想将大猫山升空。”

  “升空?”月白噌地坐直,顿时来了精神。

  根据猫长老所述,鸯鸯手上有件价值不菲的秘宝,能将指定区域挖出来,升到空中,成为四处游走的浮空岛屿。

  这样做的好处是,大猫山将永远与世隔绝,不受战乱、龙族统辖等外在因素的影响,但同时,也再无法跟其他物种见面交流。

  未经细想,月白竟觉得这方案还不赖,便问:“后来怎么不那样做?”

  猫长老:“因为我不同意。”

  “为什么?”

  “比起吃饱穿暖,我认为拥有自主思考、自主选择的权利更为重要。喜欢经商的经商,乐意窝山里的窝山里,其实还有部分猫族笃爱伪装成家猫,生活在异族家庭,成为别族的一份子。有时候你无法理解的事,正是他人快乐的源泉。”

  月白认真想想,确实如此。

  猫长老:“再者,剥夺了大伙的选择权,会间接助长歪风。你别看多多那家伙做事毛毛躁躁又荒唐,他还是有所顾忌的,这不仅源于他对猫族的责任和爱,还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做得太过火,随便哪个猫都能将他从位子上踹下来。”

  到这里月白又想不通了:“可是升空,和选择权有什么关系?”

  猫长老耐心地用爪子在桌上画了个圆:“升空,意味着没有贸易,没有外来补给,民众也不能离开。到其时,食物、水、修房子的木材,甚至锅碗瓢盆都会变成稀缺品。为避免出现争抢,这些东西收集、储存、再分配的权力,就必须集中到一小撮人手里,于是坐在办公区的猫摇身一变,从劝架管破事的,变成了掌控生杀之人,别说冻干和罐罐了,就连吃口猫粮都要经过上面的人批准,大猫山会变成怎样?要是那种环境中,谁惹多多不高兴,大权在握的他又会怎样?”

  会浮躁,不讲理不听管,以自我为中心,权力欲无限膨胀,甚至更疯狂一些,将跟他不对付的猫通通弄死。

  祭城泽挞,水寒的故乡,正是因为绝对封闭,时任大司祭鞋拔子脸剥肤椎髓,才一步步走向灭亡。

  而水寒千辛万苦冒死研究,也不过是为了让族人“走出去”。

  这么说来,猫和猫之间的门道一点也不比人类少,并不是凭一份赤子之心,说两句晒晒太阳,就可以解决的。

  月白耷拉着耳朵,趴在桌子上说:“所以当时鸯鸯听过你的分析后,就放弃了?”

  “没有。”猫长老摇头,“我还跟她打了一架。”

  月白两眼圆瞪:“你赢了?”

  “输了。”猫长老难得露出窘态,“你都不知道,那只老太太有多凶……”

  根据猫长老的回忆,他们在办公楼大打出手,遍地飞毛。事情闹得很大,八卦的猫们纷纷前来围观,在得知鸯鸯的想法后,又七嘴八舌反对。

  那时居住在大猫山的人,已不是百年前经历过战乱的一群,在国际环境宽松、世界和平的年代,拒绝封闭一点也不奇怪。

  鸯鸯有口难言,只好退而求其次,为大猫山设下结界,然后出门寻找能让猫族永远不受战乱影响的方法,一走就是二十年。

  最后显然什么都找不到。

  与她有着相同追求而结盟的子祈和巴尔,一个为了吉属安比鲁莽放出龙族,一个为祖国格雷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可惜吉特、安比和格雷斯的冲突不因他们的牺牲而消停,反而愈演愈烈,以至硝烟遍地、尸骸漫山。

  现下还有携仇恨归来,气势汹汹的枒桫。

  大猫山最后的倚仗,唯有自己和水寒了。

  月白自以为领悟了猫长老的意思,郑重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们会努力守住大猫山的。”

  “不,你不明白。”猫长老笑着,用爪子戳了戳月白的胸口,“你不仅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还不明白自己的心。”

  “?”

  “守住大猫山偏安一隅,跟鸯鸯想升空,水寒为达目的撺掇他人牺牲的行为一样,都是只求自我安稳,不顾他人死活。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这么做最后必遭反噬,世界是一体的,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所以我一直教导你们善待他人,尝试去爱各种各样的物种,而不只是猫。”

  “!!!”这是第一次,月白心中“博爱平等、希望人人都好”的信念没有被反对。

  “所以不要被困难绊住。”猫长老笑着摸摸月白的脑袋,“勇敢一些,去寻找你想走的路。”

  “问题是,勇敢解决不了问题。”月白轻轻放下杯子,沮丧道,“我有努力过,发现牵涉的面越广,就越难。像我可以从泽挞带走水寒,可以帮蒲桃调查阿冉事件的真相,却没有能力左右子祈、巴尔,还有各国各族的命运。我什么都做不好,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么说,你想放弃?”

  “……我不知道。”

  “给自己一点信心嘛,你挠猫抓板之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不会。”

  “爬树,胆心从树上掉下来?跑酷前担心被石子绊倒?开牛肉罐头时,担心印刷错误,里头实际上是限定口味榴莲鲱鱼?”

  “但这些都是小事,怎么能跟大事相提并论?”

  “都是事,都能选择做与不做,都有一个或这或那的后果,都要承担,有什么不一样?”

  “……”月白语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答不上来。

  猫长老接着说:“不过在那之前,最好先跟水寒达成共识,他是你的助力,也是阻力。”

  月白两手交握搓了搓:“我说不过他,他懂得多,道理也多,甚至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哦?”猫长老开始踱步,来来回回,似乎也在替月白的事苦恼,结果过了一阵,问出来的问题居然是:“你害怕哈恩吗?”

  月白愣怔着,没想到话题如此跳跃,可还是在深思后回答说:“怕。”

  “为什么?”

  “我觉得,只要正视哈恩,就会透过他,看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想起全世界都不爱我的日子。”

  “嗯,害怕孤独,渴望得到爱,这很正常。你有跟水寒谈论过相关的话题吗?”

  “没有,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起哈恩,毕竟哈恩也算是害死他族人的凶手之一,我怕他膈应。”

  “可以理解。”猫长老点点头,笑道,“其实在二十年前,哈恩也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那时我就跟他说,参天大树之所以能抵御风雨、庇荫一方,是因为它的根深深扎入黑暗的地底,其实过去犯下的错误、失掉的时光、因抓不住而擦肩的人、还有随年岁增长的懊悔,恰恰就是你今日站在这里的基石,如果连自己都无法接纳自己,凭什么让别人来爱你?”

  这句话给月白的感觉十分微妙,于是追问:“哈恩当时有说什么吗?”

  猫长老:“他说,’我不需要那样的根’,所以选择成为今天的你,但要是你再害怕,还可以变成谁?”

  “……”

  “打一架吧。”

  “啊?”

  “你嘴笨说不过水寒,那就干脆别说了,打一架如何?”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打架能解决问题吗?

  月白还想追问,结果一时神神秘秘、一时又神经兮兮的猫长老却不再多言,只让他回家好好想想。

  春天,猫咪们除了忙着修补结界,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求偶,花月节停办了,发情的天性却停不下来。

  跟猫长老聊完后,月白的心反而更乱,想找个局外人聊聊,试试能不能在旁观者的角度给他出出主意,可惜身边与猫族无关的,也就蛋散、梦魔,和那只企鹅。

  蛋散自巴尔死后,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天不说话,吃得少,体型都饿瘦了,月白总是担心,会不会哪天早上醒来,发现它突然死掉。

  梦魔比起帮忙更喜欢捣乱,搞不好会添油加醋,跑到水寒那边胡说八道。

  企鹅……企鹅光知道“嘎嘎嘎”,压根无法沟通。

  等待枒桫来袭的日子十分难熬,月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事可以干,又不敢摊开跟水寒聊聊,便终日窝在家里苦思冥想,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发情迹象,也没察觉出冷落了水寒。

  直到某天夜晚,水寒经受不住信息素的诱惑,从后搂住他,嗅闻他的后颈,探手摸进他的衣服里,在腰间来回揉蹭。

  月白从噩梦中惊醒,半转过身,呼吸间腥甜的味道缭了水寒一下。

  “可以做吗?”水寒沙哑着声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