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只是单纯一个医药费的问题还好解决, 但一旦涉及到让老爷走痛痛快快的走，还是挨一刀受顿苦再走，就没人敢说话了。
见一直定不下来, 一直没吱声的周顺学便提出先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先去看一眼老爷子。
医生同意了。
但进去的人数有限制, 只能让两个人进去。
外面这么多人, 一时之间，谁和谁进去又成了问题。
“我和老二去吧, 我们两个跟爹要说的上话一些。”周顺文抢先道。
周顺波第一个不同意。
“不行。你不能去。”周顺波说，“万一再把老爷子气个好歹…”
周顺文一听这话脸上就挂不住了，反过来责怪起周顺波来。
“那你进去？你觉得爹现在会想见你？你从小到大惹爹生气的次数就少了？”
周顺波也头铁, 梗着脖子道:“至少我没把人大年三十往外赶。”
“你！”
他死活就是不同意，闹急了把这门谁也不给进。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行了行了！”周顺学沉着脸说道:“在医院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我和二哥进去…你们谁有意见？”
没人说话。
挡着门的周顺波也把门让开了。
就这样，进去看望老爷子的人就成了老二和老三。
周顺珍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因为她心里清楚自己是争不过这几个哥哥的。
两人进了病房。
仪器滴滴的响着, 这是维持老爷子生命的声音。
“爹。”两人同时叫了一声, 没反应。
“我和二哥来看您了。”周顺学又说。
老爷子缓缓睁眼，目光落在他身上，“老三…”
“唉！爹，是我。”周顺学上前一步握住老爷子的手。
“我去你家…”老爷子艰难地说道:“爹不能…不能死闺女家里…”
闻言，周顺学眼睛一下就红了, “您别说傻话，医生说可以手术。”
“不…不了。”老爷子用尽全身力气交待:“让我去你家。”
当晚。
老爷子就被连夜拉到了周顺学家里。
一屋子孝子寸步不离的守在他的床前, 媳妇儿们则忙着准备场地和采买丧办用品。
孙子辈这些也都通知到了。
周毅今晚没来, 据说是陪领导去省里开会了，要明天才能回来。
周起在赶回来的飞机上, 最快今晚，最迟明早就能到家。
林森已经回来了, 正和周迎庆还有林阳一起去镇上一家一家的通知亲朋好友。
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
遇上这种事情是没法通过电话通知的，必须主人家的孝子贤孙亲自找到要请的人家里去，到了还不能进门，不然会给别人家里带来晦气。只能站在门外敲门下跪，按照亲疏一家接着一家，这样才算通知到位。
林阳开车，嘟嘟在后座上靠着林森昏昏欲睡。
这大晚上的，丁点儿大的孩子跟着他们到处跑，看上去可伶极了。
“哥，要不我和庆姐去就行，你带嘟嘟回家睡觉吧？”
林阳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不用。等会儿你单大哥来接他。”
“我单大哥来了？”
“嗯。”
单唯钦今晚的飞机到L市。
虽然巧，但这趟行程是他老早就定下来的，而老爷子是白天才出的事，两者并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林阳想着接下来家里可能会很忙，便决定让他把嘟嘟带去照顾几天。
听他哥俩说话，坐在副驾驶的周迎庆一脸好奇，“单大哥？谁啊？”
林森知道她心不坏但嘴还挺碎的，所以都不敢跟她明说。
“一个朋友。”林阳笑笑。
正说着，单唯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说已经下飞机了。
机场到祥和镇约摸四十多分钟，林阳便借着这点时间开车回家给嘟嘟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到了家前边的路口车子便进不去了，见嘟嘟已经睡着，林阳就让林森留在车里照顾他。
周迎庆嫌车里无聊便提出跟他一起进去。
林阳没拒绝。
姐弟俩才进小院亮起灯，便有人找过来了。
“哦…原来是小阳回来了啊？听说你外公病了，怎么样了？”
说话这人是住在他家隔壁的王婶。
王婶是个热心肠，她年纪比周顺珍少长几岁，二人关系不错，日常都以姐妹相称。
“婶子，不太好…”林阳委婉道。
都是过来人，王婶哪会听不出他这话里的意思，“哟”了一声后，忙问:“那现在是在医院还是…”
林阳:“去我三舅那儿了。”
“顺学那儿啊？”王婶点头，“该这样没错，不然外人该说闲话了。”
有四个儿子的人，哪能在闺女家过身！
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那四兄弟的脊梁骨不被人戳断都是轻的！
林阳笑笑，没接她这话。
过了片刻，王婶又问:“那什么…你大舅和大舅妈是傍晚时候去的医院吗？”
“傍晚？”林阳虽不清楚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道:“好像是天黑了才到的吧？是不是庆姐。”
周迎庆点头，“嗯，具体时间我没看，不过他们到的时候确实挺晚了。”
“这样啊…”王婶犹豫片刻，抬头，看着林阳道:“小阳，婶子有件事想跟你说…”
林阳被她这语气搞得一楞，正色道:“婶子您说就是，我听着呢。”
王婶说:“傍晚天刚黑的时候我好像瞧见你大舅和大舅妈来你家了一趟……”
闻言，林阳笑容一顿。
周迎庆也蹙起了眉。
不用说，两人显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果然，只听王婶继续道:“其实今天你王奶奶也去了小花园，她说那块清净，每天都会去那儿练功…不过她和你外公下棋那块儿有点远，等她回来说你外公出事的时候，你外公已经上救护车了。”
“然后我是在知道你外公出事之后一个多小时去楼顶的…”王婶像个侦探一样开始分析，条理清晰，“你大舅他们不是搬市里去了吗？你外公在医院，无论怎么想那个时候他家两口子也不该出现在这儿。”
林阳没说话。
王婶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你要不要去看看家里少了什么东西？”
林阳点点头，当着她俩的面打开了一楼所有的灯，重点查看的地方是老爷子卧室的门。
三人一瞧，果然锁匙上面有被撬动过的痕迹。
王婶脸色大变！
“快把门打开看看你外公的东西少没少。”
林阳知道她显然是清楚一些他们家的事的，不然不会这么说。
“好。”林阳开始翻钥匙。
他这么听话是有原因的。
他非常清楚现在不是报警的时候，即便他无视眼下老爷子的情况执意要报警，现在能站在这里提醒他的王婶也不见的就敢站在警察面前替他作证。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得罪人这事不是谁都愿意干的。
所以他只能想别的办法让周顺文两口子受到教训。
现在王婶和周迎庆这两个目击证人就成了他最好的帮手。
老话说，吐沫星子可以淹死人。
这句话特别适用于他们这种地方。
像王婶这种年纪的妇女同志，有事没事就爱聚在一起拉几句家常。
毫不夸张的说，她今晚知道的事，明天半个镇子就都能学个大概。
至于周迎庆……
林阳想通过她的嘴把这件事传到周二嫂的耳朵里。
这样一来，那剩下半个镇子也就都能知道了。
林阳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了耍了点心机，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那两口子还真的用点手段才行。
门一开打三人便争先恐后的往里瞅。
好在里面还挺整洁的，床铺都铺的整整齐齐，不像是被人翻动过得样子。
比自家进贼还紧张的王婶这才终于吁了口气，说:“看样子他们没进来。”
林阳:“嗯。”
这还要多亏了翻修的时候林德胜把所有的门窗的锁都重新安装了一遍，换的还都是质量很好的锁，所以倒是没那么容易被撬开。
不过，有一就有二…
林阳往大门外看了一眼，心想，是该给家里按几个监控了。
但现在他分身乏术，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几天一家子都会在周顺学家帮忙料理杂事，所以看家的任务林阳还是只能先暂时拜托王婶。
听了他的请求后，王婶就差把胸脯拍的震天响了。
一口应下:“你放心，今晚我就把我家吉祥牵来你家院里栓着！来人它准叫唤。”
这么一说林阳就想起大黄来。
不过夜间果园也离不了它，所以把它牵回家倒也不现实。
“那就麻烦了。”他对王婶道谢，心里想着装监控这事必须得抓紧了。
解决完这事单唯钦也到了。
林阳给嘟嘟收了点衣服之后绕到进镇子的第一个路口和他汇合。
一上车，周迎庆就一面按手机一面把林家里“进贼”的事跟林森说了。
林森可能打心里也没想过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亲人，听了之后是又气又想笑，说:“他们一准就是奔着偷房产证来的！这两个人也是……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干这事儿也不嫌害臊！”
周迎庆也哈哈大笑，举着手机道，“我在微信上跟我妈说了这事，她也说了和你一样的话。”
林阳:“……”这么快就传到周二嫂耳朵里了吗？倒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挺好的。
到了地方，单唯钦的车已经在哪儿等着了，还是那辆奔驰商务。
想必司机去机场接了他就往这赶。
林阳抱起嘟嘟下车，因为双方车里都有外人在，两人也没怎么好意思腻歪，唯一亲密的动作不外乎就是见林阳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单唯钦便顺手接下了自己的围巾亲手戴在他脖子上。
“别太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单唯钦说。
林阳点头，把已经睡着了的嘟嘟交到他怀里，道:“你也是，要是搞不定就给我打电话。”
短暂一面过后，单唯钦开车回市里，林阳继续去忙。
这一夜，老爷子吊着最后一口气儿没断，但已经不能再回答任何人的呼唤了。
唯独到了清晨的时候远在外省的周起一声“爷爷”让他有了一丝丝反应。
他微睁着眼，用力瞧，似乎想瞧瞧是谁在喊他。
见状，风尘仆仆的周起被众人推到最前面。
老爷子定睛看他，眼神微闪，然后又慢慢黯淡下去。
周顺珍抹着眼泪找到周顺文，“大哥，你给周毅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儿了？”
她依稀猜到老爷子始终不肯闭眼应该是在等周毅。
果然，周毅家两口子姗姗来迟。
直到他走到老爷子床前，低声叫了声“爷”之后，老爷子才缓缓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