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刚咽气, 周家就开始吵起来了。
起因是周大嫂来问林德胜和周顺珍要房产证，两口子本不想搭理她，但没想这句话巧好就被周二嫂听到了。
周二嫂虽然爱撒泼些, 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分寸的, 就夹枪带棒地怼了她一句:“嫂子你也太急了吧, 在等不了也该送老爷子出门了再说啊。”
周大嫂一听就不乐意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老二家的, 我家房产证这事似乎和你没关系吧？”
周二嫂左手五根指头翘起来欣赏了一会儿昨儿自己新做的美甲，哼笑，慢悠悠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有没有关系现在可说不准，毕竟老爷子可没写什么遗嘱…都是做儿子的，那一百二十万我家老二也不是没份 。”
一提到钱周大嫂就连表面功夫都顾不上做了，指着周二嫂就是一句:“你想得美你！”
周二嫂也不是好惹的, 直接就把到昨晚周迎庆跟她说的那件事当着众人的面抖了出来。
她说, “嫂子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要不心虚至于昨晚连夜上妹子家当贼吗？”
“当贼？”周顺珍瞪大了眼，诧异道:“二嫂你这话什么意思？昨儿个大嫂上我们家去了？”
周二嫂怼天怼地的说，“你问我干嘛？问她啊？”
被戳穿丑事的周大嫂面红耳赤，一张嘴却还想抵赖, 直指她骂道:“老二媳妇儿，你说话给我注意一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昨儿个上她家去了？”
周二嫂才不怕她,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我那个时候忙着去医院看老爷子哪有空管你…但老话说得好,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嫂子，你还不知道吧, 你做的这些事可被人瞧了去哟～”
“你！”
“大嫂！”周顺珍严肃地叫了她一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周大嫂嘴唇张张合合, 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直接撒泼似的往地上一坐，破罐破摔地哭天喊地了起来。
“老大啊！儿子哎，你们快来瞧瞧你们周家闺女要把人逼死了！我命苦啊～怎么就摊上这种心眼歹毒的小姑子啊……”
她不敢惹男人官职比周顺文高出一大截的老二一家，就口口声声都在怪周顺珍欺负她，直念叨着让周顺文和周毅过来替她做主。
大庭广众之下……
周顺珍觉得丢脸极了，便想去拉她起来。
“嫂子，你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半个镇子上的人都看着呢。”
周大嫂闹起来才不管这些，对着周顺珍弯下腰的身子就是一掌，“看着就看着，我今天倒是让乡亲们评评理，究竟是谁不想这个家好过！”
周顺珍被她推倒在地。
这动静惊动了在堂屋守灵烧纸的一干小辈。
第一个出来的林森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妈！”他飞奔着上前去扶起周顺珍，扭头对着周大嫂大声斥道:“你疯了是不是？推我妈做什么？”
林森明年就二十了，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凶起人来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周大嫂被吼得一哆嗦儿，稍回神过后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上手去打林森，“□□儿崽子…你跟谁大喊大叫呢？没教养的东西！”
林森顾着身后的周顺珍无法还手，平白被她劈头盖脸的打了好几下，眼睛都红了。
周顺珍一瞧儿子被欺负也忍不了啊，伸出手就去抓她的头发。
只一眨眼的功夫，姑嫂二人便隔着林森这个大小伙子扭打到一块儿。
有人看热闹，有人拉架。
“别打了！都别打了！”
“敢欺负我妈…”闻声赶到的周毅见林森母子俩对他妈一个，也准备要加入战场，却被林阳一把拽住。
“想让事情越闹越大吗？”林阳沉着脸说。
周毅狠狠甩开他的手，“给我滚一边儿去！”
“都住手！”
随着周顺武一声震天响的怒吼，所有人都停了手脚。
他只是不管事，但在周家的威严还是在的。
这也是弟弟妹妹们不理解他的地方。
他们觉得，有些时候要是这个二哥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那他们周家也不会变成这样…
“乌烟瘴气，丢人现眼！”
留下这极其贴合周家现状的八个字，周顺武走到一旁凳子上坐下继续闷着头抽烟。
老三家两口子站出来默默的收拾刚刚被碰翻在地儿的桌椅板凳，至于老大周顺文，他就像消失了一样，直到这场闹剧结束都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林阳把林森拉到一旁，见他脸上被周大嫂的指甲片子挠出了几道血痕心疼不已。
“疼不疼？”
林森摇头，“那泼妇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
林阳不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合适，唯有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经过这一出闹剧之后，来灵堂里烧纸的孝子贤孙就少了周毅家两口子。
听周起回来说是他大伯母说了，穿着J装的人不能下跪，所以就不让他们两口子进来给老爷子守灵，只准他们在外面接待来吊唁的宾客。
年纪最小的周起对此嗤之以鼻，说:“狗屁穿J装不能下跪，是没要到房产证就不跪才对。”
周迎庆拿着手机迫不及待地在微信上跟不能赶回来的林果分享刚刚发生的那场“大戏”，边敲字边点头应着周起的话。
“嗯嗯，华生你发现盲点了。”
晚上。
宁姝带着膝盖很金贵的周毅重新走进来。
不管老大一家为人怎么样，几个小的对宁姝这个大嫂倒还真没意见。
随着林阳起了个头喊了声“大嫂”之后，周迎庆几人也一个接一个的跟着喊了起来。
这份善意稍稍瓦解了宁姝夹在婆家和事理之间的两难。
“你们都累了吧，要不去歇歇…”宁姝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换我和你毅哥来守守。”
“嗤～”林森往火盆里仍了一沓撕散了的黄纸钱，看着周毅不客气道:“不是说穿着J装不能跪吗？怎么…现在又可以了。”
听了林森这话，宁姝一阵尴尬。
林阳:“小森！”
他本意是想让林森注意自己的口气别这么跟宁姝说话，哪成想不知哪个字又惹了周毅不痛快，使得周毅决定把矛头对准他。
“林阳。”周毅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林阳抬头看着他。
周毅说:“我爸妈擅自去开你家门这事是他们不对，但你们也犯不着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吧？”
得，明明是老二媳妇儿说的，现在到又赖在了他们姓林的头上。
林阳气笑了。
周毅:“你笑什么笑？”
周顺文家两口子趁林家没人想去偷房产证这事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包括周毅。
他首先就是觉得丢人，没面子，懊恼爸妈既然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做的隐秘一点，要不就干脆别做！
现在倒好，不止整个镇子上的人都在看他家笑话，他单位里的今天在场的同事也知道了，估计这些明天去上班就能传得到处都是！
周毅现在觉得自己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有双眼睛跟着、手指点着。
他怪不了爸妈，就只好来怪林家。
林森小，同龄的林阳就成了他质问的对象。
林阳也不是软柿子，特别是瞅着林森脸上那几道血痕时，他心里的火气不比在场的任何少。
“没什么。”林阳说:“那我们是该直接报警吗？”
周毅似乎没想过他会回自己这么一句，气急败坏的脸上好一阵错愕，“你们还想报警？”
林阳低下头继续撕手里的纸钱，淡声道:“不想，嫌丢人。”
“你！”周毅还想再说什么，可惜被他媳妇儿拉着。
宁姝板着脸，“行了，你也少说几句。”
…………………………………
镇上办丧事大多都是停灵三到七日，但因为周家几个儿子都是公职人员，为了避免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兄弟几个一合计丧事简办，今晚棺椁在家里停放一晚供人祭拜，明天就出殡。
周家人多，随礼挂账也成了几个媳妇儿的计较问题。
说来说去，就是老大和老二家觉得自己的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那礼金给的自然就不会少。而两个弟弟都只是普通公职人员，更别说周顺珍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妹妹了，一个农村妇女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朋友？
要是囫囵收到一起，最后再来平分的话，周大嫂和周二嫂都担心自己家会吃亏。
最后她们决定各家随各家的礼，因为老爷子是在老三家过身，几个兄弟姐妹都越不开的镇上亲戚的礼金就一并由老三一家来收。
周二嫂还特别交待了，“那以后这些人家的老人过身也就由你们家统一去还。”
周三嫂虽然无语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
就这样，葬礼上光是收礼金的桌子都摆了五张。各家的人缘随各家的桌，不牵扯其他兄弟姐妹。
经过刚才那场闹剧，来的宾客对这一家人的相处模式大概也有了些了解，所以对这种处理方式倒也不算太意外。
一个白天过去，果然是在单位任着重要职务老大和老二家收到的礼金最多，杂七杂八加起来来他们每家估计收了个□□万。其次是老三家，他们两口子在单位的人缘不错，虽然不当什么大领导吧，但来随礼的同事也挺多的，加上镇上的这些个亲戚朋友，最后算下来五六万是有的。
其次是周顺波。他朋友多，虽然经常被人骂作是“狐朋狗友”的，但这种人往往更讲义气，一听周老四家老父亲过世，他那些朋友便纷纷都来了。
截止目前为止最少的就是林家的礼金单。
倒不是他家人缘不行，而是因为林德胜是外地人，在这里没有后家亲戚，这就少了一大半。
周顺珍虽然是本地媳妇儿吧，但她的人情关系多半是在镇上。一个地方的人互相都认识，他们就是有心，随礼也不能越过周家那几个儿子单独挂在她这边的，所以便都统一记在了老三家的礼金单上。
见她家的礼最少，周大嫂又碎着嘴和周二嫂说风凉话了。
这俩人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大眼瞪小眼呢，转个背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周大嫂:“你瞧我说什么，这礼金就是不能全部匀一块儿去，不然咱们的关系，倒满了别家的钱包。”
也是巧了，说完这话周顺学家大门外便走进来一个面生的男人。
这人谁也不认识，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手上还提了个大大的公文包。
周起作为主人家的儿子主动迎上去，“你找谁？”
那人和颜悦色地说:“我找林阳。”
“哦。”周起站在原地朝灵堂上一吼，“阳哥！”
披麻戴孝的林阳便从灵堂里走出来。
“怎么了？”
周起指着来人说，“你朋友。”
林阳看了那人一眼，不认识…
“林先生您好，我姓李，是单董的这次来L市的随行司机，他派我来提替他给老先生吊唁。”那人说。
他声音不大，就是很斯文地叙述着事实，只是现在周起家院子里满是宾客，好些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在他的身上。等他说完，“司机”“单董”这些字眼还是不胫而走。
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的林阳没空留意，他精疲力尽，“辛苦你跑一趟，快坐下喝杯茶…”
“不用了。”司机小李莞尔一下，摇摇头说了这是他分内的事不辛苦，随即把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几张随礼桌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来，试探道:“这边……”
单唯钦让人过来这一趟当然不会是空着手来的。
他做事一向周到，人情来往这些方面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见他要随礼，林心里阳并不算太意外，毕竟这种情况再平常不过。
这么想着他便把司机小李带到了帮自家家记礼的那桌前面，单唯钦和周家这些人非亲非故，自然得记在他的账上。
帮着林家记礼的还是个熟人，就是那个林阳的同学兼好友赵海。
赵海嘴上叼着跟烟挺不正经的，见林阳带人过来，挑眉笑道:“阳子，这你朋友啊？”
林阳朝他点了点头，但没多做介绍。那人也不插话，只径自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又一沓的百元大钞放在台面上。
对，就是一沓接着一沓。
赵海目瞪口呆，烟都差点吓掉。
旁边记礼的几张桌子不乏周毅和周顺武单位上的朋友，他们虽然是地方单位上小有身份的人，但也没见过这种世面。
别说他们了，就是整个葬礼上的人都没见过还有这么随礼的。
一时之间，林家礼桌上的那一沓沓钱吸引了大半人驻足张望。
“一共十六万六千六百元整…您清点一下。”司机小李说，“要是金额无误的话，劳烦您帮忙记在单唯钦这个名字底下。至于地址的话…请您写A市就好。”
赵海:“哦…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