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说完这句，孙志宇又开始狼吞虎咽。
“什么没谁？还能是阎王爷给你打过来的呢？！”江炎大概已经知道打电话来的是谁了，他站起身，夺下孙志宇手上的筷子，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不许吃了，你不怕噎死啊？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用？”
孙志宇停了下来，一无所知的周跃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继续轻抚他的后背给他疏气。
“是谁电话？说啊！”江炎带着命令的语气问，“你不说就不许吃！”
看着江炎如此生气的模样，还没发现异常的付文博夹了一块排骨，质疑道：“你有病吧？人家请客的还不能吃饭了？”
江炎像个机关枪一样见谁就扫射，他转头怒瞪向付文博，生气地推掉他手上的筷子，皱着眉头，气冲冲地反问：“你有病吧？我问你了吗？”
“早上没吃药吧？”付文博没理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谁的电话？”江炎看向孙志宇，语气依然狂暴。
孙志宇顺了顺气，尽力平静道：“我舅妈。”
“我就知道。”江炎讥笑了一声，“她打电话给你干嘛？住得不舒服了，还是你那个不知道什么病的表姐又出什么事了？”
“表姐，情况又严重了。”孙志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似乎是他的回答印证了自己心里的想法，江炎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斥责道：“她出了什么事和你有关系吗？你是观音菩萨转世吗？还普济众生呢？”
孙志宇没说话，他情绪很混乱，心烦气躁地低下了头。
见孙志宇不作声，江炎心里更加急躁了，他催促着孙志宇：“你倒是说话啊！你告诉我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最讨厌你这样了，整天什么都不说！要不是那天我陪你去你家，你到现在还不打算说吧？”
周跃麟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低下头看着孙志宇的眼睛，小声问道：“林清身上捆着的道德绳索究竟是什么？”
孙志宇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现在的思绪已经混乱到无法完整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对整件事略有了解的江炎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问道：“你上个月才给她六万，现在就没了，这个速度你能承受吗？”
孙志宇摇头：“我已经没多少钱了，暑假接的单子的报酬基本用光了，报社的稿费也还没结算。”
江炎实在不理解孙志宇的动机，他明明可以活得很轻松，为什么要为这些琐事烦恼呢？他恨铁不成钢地要求道：“既然你都没多少钱了，你还管他们干嘛？你现在应该做的是让他们还钱，而不是继续给他们借钱！银行应该有你们的转账和消费记录，今晚你就过去，让他们给你打个欠条，把之前的钱全记上！”
看见他一言不发，闭着眼睛逃避现实的模样，江炎生气又心疼地抓住他的胳膊责怪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你别在那里不说话装哑巴！”
孙志宇抬起头，满眼泪光地看向江炎。
“你别这么看我，”江炎心里有些不忍，嘴上还是不饶人，他别过头，“我看着烦。”
“你表姐生的是什么病？怎么花这么多钱？”周跃麟清醒地抓住了重点，轻声温柔地问。
“肌萎缩侧索硬化症，”孙志宇闭上眼睛，将眼中的眼泪全部驱出，他们都没理解这一长串的名词到底是什么，直到孙志宇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解释道：“就是渐冻症。”
周跃麟沉默了一会，紧接着，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江炎还在大骂：“你真是我见过最蠢、最没用的人！又给那一家钱、又给他们住的地方、又给他们当保姆，还被他们追着骂！你就不能硬气点吗？之前对付光明学院那个死混混的时候，你不是挺有能耐的吗？他们这样折磨压榨你，到底算什么家人？你也别看什么舅舅的面子了，你那舅舅我看着也不像好人，他指不定是和你舅妈商量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着敲诈你呢！你反正以后不许再管他们了。那个房子房租到期了也别管了，让他们去睡大街也好，自己租房也好，不管怎么样都让他们自己解决！总之他们夫妻是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在家照顾你那个表姐，找你一个大学生要钱要房子，根本就不合理！也就你是个脓包，换我早给他们赶走了，哪会让他们那么敲诈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你说话啊！”
愤怒地责怪了一通孙志宇，江炎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了，他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被他父亲如今的妻子的咄咄逼人和暗中陷害，被他父亲的默不作声和视若无睹逼到了绝路，被他人的闲言碎语逼迫着痛苦地活着，依然坚持照顾、保护他，一个人绝望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点。
他已经失去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了，他不希望，现在有着相似处境的孙志宇，这样温柔善良的他和母亲一样再出什么意外了。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帮他，这个和母亲处于同样境地的人。
周跃麟冷静分析情形后也附和道：“志宇，我也同意江炎的说法。你最好想好了，渐冻症，这可不是小病小灾，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你舅舅舅妈又不工作，你难道要一次次这么给他们宰割吗？仁慈也要有个限度，何况你和他们只是表亲关系，你又不欠他们什么。”
看着心软的孙志宇，付文博也忍不住犯了圣母心，犹豫着说：“话是这么说，可是毕竟一家人嘛，闹僵了也不太好。”
“你又是哪尊菩萨转世了啊？”江炎嗤了一声，扯着嘴角，红着眼睛，鄙夷地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大发慈悲，圣母光环环绕的付文博，然后搬着椅子离他远了点，“你是打算行善积德，功德圆满位列佛门吗？要积德拿自己的德行去积，少拿别人献祭你的圣母心！”
“你……”付文博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但是他又说不过江炎，只能干生气。
吴坤看着心烦意乱的孙志宇，轻声问：“他们从你那里借了多少钱了？”
“三十多万。”孙志宇叹了口气。
“三、三十多万？”听见数额，付文博被吓得呛到了，他惊讶道：“这都够我在老家买房了！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吴坤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你别忘了志宇可是富二代。”
听着众人一无所知地对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赤裸裸的谈论，孙志宇捂着脸，情绪混乱地深呼吸。
林瑞小心地开口：“志宇，你舅舅一家怎么不找你爸妈借钱呢？让他们直接找你爸妈不行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孙志宇回宿舍的那天晚上，哭着对他说没有家了这件事，他谨慎小心地问：“志宇，你那天说的‘没有家了’，是不是……你家也破产了？”
孙志宇捂着脸摇摇头。
“那就让他们找你爸妈借啊，一直找你借到底算什么？怎么，他们倒精明，知道你爸妈不好对付，就跑来捏你这颗软柿子？”江炎冷笑着说。
孙志宇感觉脑子混乱，他打断其他人的争论和猜测，“别说了，我不想提这些了。”
“不说什么不说，你今天必须把事情给我解决了。”江炎走到孙志宇旁边，看了一眼林瑞，林瑞很识时务地和他换了位置。
“周跃麟，你说！”见和孙志宇说不通，江炎便找上了他男朋友周跃麟。
关心则乱，突然被江炎点名，周跃麟有些手足无措，他指着自己，支支吾吾地问：“我？我怎么说？”
江炎拍了下桌子，“你说呢？孙志宇的事，你怎么看？你觉得他应不应该继续给钱？！”
周跃麟冷静地思考了一会，然后弯下腰，看着孙志宇的脸温柔道：“志宇，其实我也觉得你不应该继续给他们钱了，渐冻症不是花了钱就能治好的。何况他们这个速度，也不像是正常渐冻症治疗费用。这才三个多月就花了三十多万，你不觉得奇怪吗？”
“舅妈说，舅舅拿着我上个月给的六万块还了其他人一些钱。我想，之前大概也一样吧，他们会从我借的钱里拿出一部分还给其他债主……”虽然心烦意乱，但孙志宇还是冷静地分析了其中关窍。
江炎嗤了一声，掰正了孙志宇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听你这话，他们这是打算继续咬着你不放了？他们可真精明啊，知道你性格软、重情谊、好欺负，就把你的钱先欠着，把那些难缠的先解决了。你要现在不做决定，以后指不定被他们牵着鼻子带到哪！”
“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孙志宇摇了摇头，无奈道。
这个人怎么解释不听呢？江炎恨铁不成钢，不耐烦地说：“什么怎么办？我来告诉你怎么办！你现在让他们写欠条把他们欠的三十多万记下，那个房子就让他们先住着，就当是亲戚间的情分，租金到期后就别管他们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两个废物，正值壮年还有脸朝你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学生要钱？”
“我同意江炎的提议。”白岚举起手表示赞同。
“这样，我们举手表决，同意我的看法的，希望孙志宇去要钱的就举手；希望孙志宇继续像现在这样给他们压榨的，就当自己的手断了！”江炎发起了“公平”投票，“公平起见，我和孙志宇就不表决了。”
覃勇、白岚、林瑞和吴坤四人二话不说就举起手。
“周跃麟，你手断了吗？”江炎见他一直看着孙志宇干着急不举手，拿起面前的筷子往他身上砸过去。
周跃麟无辜地看向江炎，立刻举起了手，“我肯定同意！”
“付文博你呢？！”江炎瞪了一眼犹豫不决的付文博，“有手吃饭，没手举起来？”
付文博被骂得举起了手。
“你看见了吧？我们全票通过，同意我的做法。”江炎抓住孙志宇的胳膊，“你听我的，吃完饭，我陪你回你在校外租的房子，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不要脸。”他转头看了眼其他人，嫌弃道：“你们几个别跟过来！你们婆婆妈妈的，只会给我添乱。”
“我要跟过去。”周跃麟说。
江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你不许来！万一你到时候心软，反而会给我添乱。反正你们都是活菩萨转世，就我是个恶棍！”
“你放心，我绝不给你添乱，何况我也支持你的做法。”周跃麟承诺道。
江炎点了点头：“行，你还算个正常人。那你就别吃了，我们三个现在就走，宜早不宜迟！”
付文博站了起来：“我也跟去吧，看到时候能不能帮上你们的忙。”
“你去死吧，活菩萨！你还是在这里打坐修炼尽快位列佛门吧！”江炎按着付文博肩膀把他按回座位上。
周跃麟扶着孙志宇，三人往餐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