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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江炎吗？”周跃麟拨通了江炎的手机号码，“我来北京了。”
……
“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我。”江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摇了摇头，嗤笑道：“不过我早把你给忘了。”
“少装了，前两天你还给我点赞朋友圈呢。”
像是被揭穿了“高冷”的伪装，江炎白了周跃麟一眼。见他挑眉戏谑地盯着自己，江炎气急败坏道：“我那是手滑，你知道什么？喊我出来干嘛？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志宇，”周跃麟脸上的表情变得很认真，“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江炎忽然愣住，低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跃麟心中隐隐有不安作祟，他紧张地问，“不好吗？”
江炎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答应了志宇哥，不会把他的情况告诉你，所以……”
“你这样和告诉我有什么区别？江炎，我现在唯一能了解到志宇的途径就是你了。他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绝情的人，你就当为朋友，告诉我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江炎本打算告诉他，却还是叹了口气，他支支吾吾半天，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孙志宇现在的处境。
“其实，志宇哥现在的处境我也不是很了解。因为……他已经退学了。”
“退学？”听到这个消息，周跃麟震惊万分，他皱着眉，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原因我不能说，这是志宇哥的意思。”江炎很少用这样自责内疚的语气对其他人说话。
“江炎！”周跃麟蹭地站了起来，恨铁不成钢道：“孙志宇的脾气你还不了解？他有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你难道真的要我对他的事情置之不理吗？”
“他说，他家出了事，他要回去撑起孙家，所以退学回了G市，在那边找了一个开发的工作。”江炎红着眼睛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孙志宇的近况告诉了周跃麟，“其实志宇哥是很想去做算法岗的，可是……”江炎叹了口气，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撇嘴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听到孙志宇的境遇，周跃麟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被雷击一般轰鸣作响，随后便是一片空白。他僵着身体慢慢坐了下来，然后拿出手机。看着手机壁纸上那个温柔的青年，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意识到，现在正是孙志宇最艰难的时候，他不能对这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男人的遭遇置之不理。
周跃麟一点点闭上眼睛，随后坚定地看向江炎，“我要回G市，在我回去之前，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江炎，你放心，我会给孙志宇一个交代——关于我们分开的这几年，关于我一直在思考的取向问题。这么多年，我越来越确定一件事——”
周跃麟忽然顿了一会，然后回忆着孙志宇的笑脸幸福地笑了出来。
“我很爱他。”
当晚，周跃麟开车回了C市。
天蒙蒙亮，周跃麟便赶回了家，原本以为父母还没有醒过来，谁知一推开家门，便看见周洲此刻正拿着鞋拔子提鞋，林慧茵也忙碌地在偌大的客厅里张贴喜纸，悬挂年画和对联。
“跃麟回家了？老爸刚好要出门去买年货，你要不要一起？”
周跃麟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好，那老爸一个人出门了。”他笑着穿上一身挺拔的西装，用刷子捋了捋衣服面料上的褶皱，刷走落在上面的灰尘，不等周跃麟喊住他，便提着包，拉开门，小跑着出了家门。
“爸……”正准备喊住周洲，他便已经跑没了踪影。
挂完年画，林慧茵高兴地回头，扶着石柱从大理石台阶上走下来，走到他跟前，笑着握住他的手，“你爸总是这样，遇到喜欢做的事，动作比谁都快——早上起来，我让他去买字画，他一听，就跟老鹰见了小鸡一样兴奋，忙不迭就跑出去了。倒是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还有好几天才过年，爸妈还在布置过年要用的东西呢。对了，女朋友跟你一起回家了吗？”
心绪沉重如巨石压顶，周跃麟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鼓起勇气，反手坚定地握住了母亲的手，眼神也变得坚毅而强大，“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和母亲对视了半晌，周跃麟眼眸里的光愈发凌厉坚定，他正打算开口，林慧茵便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一样，她拍了一下脑门，“哦，我忘了，我煮了石榴玫瑰花茶酱，现在应该好了，我去厨房看一下。”
“妈！”周跃麟本打算继续，林慧茵却“呀”地一声打断了周跃麟，然后小跑进厨房，“别说了、别说了！快来帮我把这个倒进罐子里！”
周跃麟松了提在胸口的一股气，走进厨房。
扶着罐子的时候，周跃麟好几次想说话，都被林慧茵打断。“跃麟！”林慧茵笑着从煮锅里舀起晶红色的茶酱，慢慢倒进罐子里，“以后有结婚的打算吗？”
周跃麟点了点头，林慧茵突然笑了，“你的女友我觉得很不错的，人生在世难得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你可千万不要惹人家伤心，让人家跟别人走了。”
周跃麟依然点头，林慧茵抬头看了他一眼，尽力笑道：“还有一年你也该毕业了，要不，这些天爸妈带你和对方家好好谈一谈你们的婚事？”
周跃麟很久没有回答，直到母亲将花茶酱全部转移到了罐子里，从周跃麟手里拿过罐子的时候，他才缓过神，他连忙解释：“妈，我其实并没有交什么女朋友。”
林慧茵脸上僵持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她将罐子送进冰箱，笑着看向周跃麟。她哭着对自己说：“别说了，妈不想听。”
周跃麟看见母亲眼中的泪，还有她头上的白发，心头忽然像是被人拿刀狠狠割了一样痛。父母这样爱自己，可他却爱上了一个男人，甚至骗他们自己有了一个女友，和朋友合伙营造出完美爱情的假象欺骗他们……想到这里，周跃麟感觉喉咙有些酸痛。
可是，他这样隐瞒事实，难道对养育自己的父母就负责了吗？
终究，他还是战胜了藏在心底的恐惧，他咽了咽气，坚定道，“妈，听我说吧，我怕我如果再不说，我这一辈子就要永远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怕如果我再不说，我和他之间的缘分就要到头了。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女朋友。那个女孩，只是我的大学同学，她只是配合我演一场戏而已……”
“跃麟，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把这些说出来呢？”林慧茵走到周跃麟身边，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攥住，心痛道：“你知不知道，那条路很难走的……”
周跃麟抬起嘴角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母亲交给自己的玉佩，“这个传家宝，是奶奶留给爸，让爸把它交给周家子女下半辈子的伴侣的。当时您把这玉佩交给了我，要我把它交给我的，‘女朋友’，”说到这里，周跃麟忽然笑了出来，那是种自嘲的笑，“可是，所谓的女友本来就是骗你们的。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我喜欢的另有其人，那个人或许一辈子也得不到您的认可，更得不到周家世代相传的玉佩……这玉佩，我还给您，儿子不孝，你和爸收我养我，对我这么好，我却不能按你们的意愿走完人生的路。”
说着，他想起孙志宇的音容，幸福而苦涩地哭笑出来，“从前，我以为我只是爱他一个人而已，这份所谓的一个异性恋，只爱他一人的沉重感情让他在这段感情中变得很被动、很痛苦。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喜欢的是男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有勇气把这一点告诉你们，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自己了。玉佩您收下吧，我想，这个玉佩也传不下去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慧茵拧眉蹙额地看着周跃麟伤心的模样，从他手里接过玉佩，她哭着拉住周跃麟的手，含泪看着他自责的模样摇了摇头，“跃麟，你不用自责，这不怪你。只是，你真的做好爱一个人的准备了吗？爱一个人很累的，尤其是当你的爱情不被这个社会和自然法则所包容的时候。在爱之前，你要想好，你究竟为什么而爱，而不是满腔热血地冲上去，你明白吗？如果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不要轻易说爱。”说到这里，林慧茵又觉得惋惜，她再次确认道，“真的不能喜欢女人吗？像遇到他之前一样？其实，就算不爱，两个人也可以平平安安地生活，不是吗？也许，这样平淡的日子对你来说才是更适合的呢？千万不要高估了爱情——两个不爱的人，可以在日常的相处中里培养出感情；两个相爱的人也可能被婚姻消磨了热情。跃麟，真的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吗？”
周跃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做不到了，我体会过和爱人在一起的感觉，所以我没法容忍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妈，你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妈知道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爱呢？不都是将就着在一起，在平淡的日子里一点点培养出家人的感情吗？这样，难道不好吗？”
“可是这样浑浑噩噩的人生真的有意义吗？和谁在一起都行，那么为什么那个人不可以是自己爱的人呢？”周跃麟抬起头，双眼含着满满的泪水，早已失去了焦点，他苦笑一声，眼泪沿着泪沟淌下，滴落在地上。
他坐在门前，看着窗外阳台上挂的鸟笼，轻轻笑了一声。
他抬头盯着那个振翅拍打鸟笼的鹦鹉，慢慢走了过去，“那天，他也是这样，拍打鸟笼，然后全身是伤地从那里飞了出来。后来我想，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我爱上了那个不管受了多少伤，都会坚强地振翼前进的那个男人。
周跃麟痴痴地笑着，“他自卑、爱耍小脾气；他有时候会不善、不敢表达，让我和他相处起来像猜谜一样，”周跃麟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温柔，他笑着伸出手指，拨开鸟笼上的金丝门，“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后来，他告诉我，和我在一起太累了，他不爱我了。那时候，我就想，要不，不要去打扰他了吧，让他一个人自由地活下去吧。”
鹦鹉用翅膀探了探鸟笼门框，确认了笼子真的被打开了之后扭头看了一眼周跃麟。
像是被这只鸟儿的举动勾起了什么回忆，周跃麟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真诚而灿烂。随后，那鹦鹉飞了出去，飞到了平层的阳台围栏上，落了下来。它叽叽喳喳叫了两声之后便振翅高飞，飞到了他们都看不见的天空去了。
看着鹦鹉飞去的方向，周跃麟真诚地笑了出来，他朝着鸟儿飞走的方向，大声讲自己的心事喊了出来：“孙志宇！我喜欢你！我爱你！”
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周跃麟感觉像是轻松了不少，他回头看向刚刚困住那鹦鹉的笼子，继续道：“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心里原来一直还有我。他为我筹谋打算，尽心尽力为我铺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之间并没有这样结束。”
周跃麟脸上的笑容变得幸福而甜蜜，“妈，他真的和其他人都不同。”林慧茵叹了口气，扶着双腿坐到秋千上，痛心疾首地抹着眼泪，周跃麟却突然问道：“妈，嫁给我爸的时候，你们爱对方吗？”
林慧茵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个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爱与不爱呢？”
“那后来呢？没有爱的人生，你们开心吗？”
林慧茵愣了一会，她摇了摇头，“一开始，我们其实并不爱对方，也不懂怎么去爱对方。后来，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在每一个可以相处的场合，我们慢慢培养了感情。但是，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爸在你的眼中是你的什么人呢？”
林慧茵笑着看向周跃麟，温柔道：“不可替代的家人。”
“家人……妈，请您答应我，让我去追求我的爱吧。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也不知道换了其他人，我是否能有你和老爸那样幸运，在我们这样一对不相爱的夫妻之间培养出家的感情。”他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个沉闷抑郁，充斥着暴力、压迫的所谓的家，那对疯狂而堕落的夫妻；他想起孙志宇的父母，想起他们对孙志宇暴力相待，咄咄逼人……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坚定道：“我不想活在那样沉闷的环境里，不想郁郁一生。”周跃麟坚定道：“请你相信我一次，我可以坚定地爱着他。就算社会规则和自然法则不支持又怎样？我们照样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妈，给我和志宇一个组织家庭的机会，可以吗？”
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勇敢坚强的模样，林慧茵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前就一直不让自己操心，那相信他一次又如何呢？他也到了能够自己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的阶段了。如果他真的有爱人的勇气和能力，又何必杞人忧天，替他们操心什么社会和自然法则呢？作为母亲，她能做的不就是支持自己的孩子，给他对抗这个世界的力量和爱吗？
林慧茵朝着周跃麟走去，她擦掉眼泪，握住周跃麟的手，“儿子，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那，妈妈支持你。你放心，不管这个世界怎么与你们背道而驰，爸妈永远都是你们的依靠。去找志宇吧，带他一起回家，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得到了母亲的认可，周跃麟高兴地笑了出来，一双眉眼都笑得弯了。他突然抱住林慧茵，“谢谢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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