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他的人是二中体育协会的老师徐忠,估计是关于预选赛的事情。

  冬季运动会和排名考的时间撞了,经开会商议,排名考落定在下周二、周三,而周四、周五用来开运动会舒缓学生的身心。

  春归具体也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该是庆幸还是失落,他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离开座位。

  果不其然,老师过来找他就是让他去参加一百米短跑的预选赛,二年级有十六个班报名,却只有十二个班可以正式参赛。

  “春归,你文化成绩不好,真不打算走体考这条路?”下了楼梯,徐忠吹了声口哨,示意所有人过来集合,他瞥了眼一旁的少年,温声劝道:“你是个可塑之才,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努把力可以冲个本科,老师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对体育不感兴趣。”春归冷冰冰地拒绝道,以前他还能拿出国留学的理由搪塞过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好,连敷衍也不想了。

  徐忠还想再说些什么,转头看他耷拉着脸,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作为老师只能适当地给出建议,没有硬逼着人家去学体育的理由,劝一劝已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还是得看学生自己的选择。

  他拍了拍手,招呼道:“都去跑道上按位置站好,准备预选赛了。”

  短跑预选赛分三批,一批五个人,最后一批六个人,春归分在了第二批。

  此时还没上课,操场上有许多刚从食堂走出来或者赶去食堂吃饭的学生,春归的视线一道道从他们脸上掠过,尽管他知道沈雪迟吃过早饭了,但内心还是忍不住小小地期盼一下,操场找不到,他又把目光对准三楼走廊。

  他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正在躲沈雪迟的事,只在心里一个劲地怪,像女生吵架互相扯头花那样,他想:我不去找你,你也不知道找找我。

  “十三秒二四,这个还行,啧,十四秒五八,十七秒九三……都记上,下一批上跑道。”徐忠按停秒表,看向春归所在的方向,“你过来,上内道。”

  “哦。”春归脱掉外套,随意扔在草坪上,他活动着肩颈简单热身了一会。他没有去健身房锻炼的习惯,但常年滑雪、登山也塑造了一身完美薄肌,不显壮硕,却蕴含着爆发力。

  这动作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春归却还是没在人群中见到沈雪迟的影子。

  三班的班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名字,诧异了一会,他回到班级走到二排二座面前,说:“沈雪迟,外面有人找你。”

  男人正在用左手记录什么东西,他停下笔,抬头向门口看去,微挑眉,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来人。

  鹿可燃倚在门口,说:“我们聊聊。”

  “说吧,你接近春归的理由。”走廊角落处,鹿可燃开门见山地问道。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沈雪迟眼底透着疑惑,咬文嚼字般低低重复道:“理由?”

  鹿可燃性子急,没有耐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沈雪迟知难而退离开春归:

  “他高中毕业就会出国,到了那时候你还会认为他心中有你?你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很需要钱吧?实话告诉你,你待在他身边捞不到好处的,如果你远离他,钱还是鹿家旗下公司的offer,我鹿可燃绝不食言。”

  “嗤。”沈雪迟低笑了声,似乎觉得这样的发言荒唐可笑。他轻瞥了鹿可燃一眼,漠然的眉宇间是明晃晃的轻视与不屑,他的语气冷到几乎要渗出寒冰:

  “你认为我接近他是有理由?”妍擅厅

  鹿可燃说:“不然?”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春归是个自私的人,他知道,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选择和春归玩。

  人们带着私-欲靠近少年,接触后却失望地发现他与自己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们离开,独留春归在原地,捡拾所有人的痛苦。

  沈雪迟呢?

  他是否是这样的人?

  男人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他想,即便掺入了自己的情感晶片,机器就是机器,一堆破铜烂铁的垃圾。

  沈雪迟惋惜地说:“你照顾不好他。”

  鹿可燃冷笑一声:“我不行,凭你?”

  “对。”沈雪迟笃定道:“只有我。”

  鹿可燃闷笑了声,啐了一口,伸出腿猛地踹向他:“你特么找打!”

  “快去找老师,走廊有人打起来了!”

  “砰!”一声枪响,春归长长地吸一口气,肌肉在一瞬间绷紧,脚尖使力的同时身子向前倾倒,速度一秒又一秒地加快,风携他同行,春归什么都来不及想,周围的视线逐渐模糊,可眼前却始终摆着一条明路。

  阳光穿透厚厚云层倾洒大地,春归觉得前方有人在等着他,可真正扑过去,那人影却如白雾般散去。

  “十秒五八!”徐忠激动道。

  春归的喉咙微微发干,心脏正强而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想见沈雪迟,现在就要。

  -

  “沈雪迟!”

  春归在得知消息的第一秒就撇下徐忠直奔校医务室,刚跑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鹿可燃的求饶声:“嘶,校医姐姐你轻点……”

  他正说得起劲,一见到春归便噤了声,目光游移,一副心虚的模样。

  春归冷下脸,急匆匆地掠过他走进内室,里面上了帘子,只能大致看清楚人的轮廓。少年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靠近,生怕惊扰了床上躺着的人。

  鹿可燃那狗贼下手不知轻重,春归和他打架没少吃亏,沈雪迟瞧着那文绉绉的模样,怕是被按在地上打。

  想到这,春归太阳穴上的青筋猛然一跳,决定把沈雪迟的伤势看完,立马去和鹿可燃打架。

  “春归?”沈雪迟似乎刚醒不久,说话还带着鼻音,犯困似的。

  肯定是伤到哪了,说不定严重到要缝针打麻药打点滴,才会把人困成这样,他边掀开帘子边心疼地说:“沈雪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鹿可燃……嗯?”

  男人回过眸,全无睡意的眼睛从下到上好好打量了一下春归,微蹙着眉头道:“你的外套呢?”

  “忘记拿了,先不说这个,你伤到哪了?”春归抬起双手捧着沈雪迟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下,确定脸上没伤,才把目光转移到其它部位。

  男人无可奈何地捉住他到处游窜的手,淡笑道:“只是手擦破了一点皮,可能伤到骨头了,但没关系。”

  “他放屁!”鹿可燃偷听墙角,就知道沈雪迟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嘴角青紫,张大嘴巴说话就疼得直哆嗦,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大半块的苹果,急声解释道:“是他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就手蹭到地上破了点皮。”

  “鹿可燃。”春归收回手,走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谁让你私自找他麻烦的?”

  这件事鹿可燃自知理亏,他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在隐隐作痛,他哑声道:“我很担心你的状况,动手确实是我不对,但春归,我只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着想。”

  春归认真道:“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沈雪迟半倚在床上,轻抿了口少年递来的热水,适时打断两人:“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春归重新把目光落在沈雪迟的脸上,意味深长。

  鹿可燃垂眸,他攥紧手里的纸条,静默了半晌道:“我出去透会气。”

  他决定听沈雪迟的话,并不代表他会信任沈雪迟,比起对方的三言两语,他依然会站在相处十几年的友人身边,好像他生来就有道程序规定他去保护春归一般。

  他展开皱巴成一团的纸条,眉头微微蹙起,这是春归拜托他调查的数字地址,而这个地址之下,就藏着有关沈雪迟的秘密。

  “嘶……”他倒吸一口气,指尖轻触嘴角的伤口,没想到那弱小子力气能这么大,想到沈雪迟的话,他的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如果不是那句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至少能和对方打个平手,而不是只有自己挂彩。

  可那一瞬间,鹿可燃竟希望那句话是真的。

  沈雪迟说:“你救不了他,只有我能。”

  医务室内,沈雪迟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春归的身上,他缩回被少年涂了一遍又一遍药水的手掌,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钥匙扣,这是他挑选了很久,认为春归会喜欢的。

  他抿了抿唇,失落道:“你不要再躲我。”

  原来他都知道。

  春归一时半会没有说话,他低下头,小熊猫正对着他笑。他摸到塑料的背后藏着一个硬邦邦的冰凉金属物,转过来看,那里竟贴着一把钥匙。

  那是沈雪迟出租屋的钥匙。

  不会有人相处是没有原因的。沈雪迟当然理解这句话,甚至再赞同不过。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没有理由地靠近春归,一次、又一次,病态到不惜放弃生命的代价也要如飞蛾赴火般来到他的身边。

  明知道爱是慢性毒药,爱上的那一刻就宣布着生命的倒计时,可还是爱了。

  为什么?

  沈雪迟闭上眼,他说他怯懦感情,可爱让他勇敢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