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那句商场人很多,宗柏以为是今天来逛商场的人很多,也没多在意,反正他是在展台拍,展台应该不至于聚太多人。

  宗柏在电梯里回裴衍松的消息,裴衍松非要打视频看他拍,宗柏拗不过他,扭头把手机递给旁边的李文:“一会儿和裴衍——”

  话音还没落,电梯叮一声提示到达,宗柏下意识转回头,倏地愣住。

  电梯到展台还有一段距离,此时那截路用栏杆围出来一条小道,两边站满了举着手机或是应援牌的人。

  伴随着电梯门打开,看清里面的人后,尖叫声也跟着此起彼伏。

  “啊啊啊,宗柏,宗柏!”

  “宝宝又帅了!!”

  “我就知道你莫名其妙出现在A市肯定有活动,不枉我扒了这么久的微博。”

  宗柏完全怔住了,这次代言拍摄很低调,没在网上宣传过,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找过来。

  眼看电梯门又要自动合上,李文眼疾手快摁了按钮,提醒道:“宗老师,该出去了。”

  宗柏:“哦,哦。”

  他缓缓走出电梯,商场顶灯冷白,像是追光灯一样照在他身上,衬得眉眼浓黑,身形颀长,柔和里又带了几分贵气。

  尖叫声立刻又高了一个度,宗柏似乎也被那声音带的激动起来,一边走,一边说谢谢。

  李文手里,宗柏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见备注为衍松的消息:我打过来了?

  下一秒手机连续震动,李文手忙脚乱接通,又把摄像头转换成后置。

  镜头晃了几下,裴衍松靠坐在化妆间的沙发椅上,看见宗柏走在那条特意开辟出来的空道间,小心翼翼又逐渐沉稳。

  他挥手和周围的粉丝打招呼,侧脸白皙精致,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就算隔着镜头都能把人勾得心神荡漾。

  裴衍松看见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他微博后台还躺着几条几天前的消息,有粉丝扒到了宗柏未拍的代言和代言品牌入驻某商城的消息。

  “裴管家,求你告诉我,宗柏后面的活动是在这家商场吗?”森*晚*整*理

  “宗柏最近是不是又把微博删了啊,问什么都不回。”

  “啊啊啊,我刚好在A市,我真的好想见他啊[拜托][拜托]”

  裴衍松隔了一天才回复:和负责人沟通了一下,可以来,但必须限制人数。

  收到回复的粉丝高兴坏了,同时也在自发隐秘地联系人组应援队,首选人在A市的。

  二楼,带着助理来买小孩用品的周琛听到了底层的尖叫声,微微蹙眉,靠在台面上往下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吵?”

  “商场出过声明了,说是今天有明星来拍摄。”

  “明星?”周琛挑眉,“能在这座商场拍的起代言的就那些,我怎么没收到消息说有人来了?”

  周琛目光落在已经走到展台边的男人身上,眯着眼仔细看了会儿,又在一阵激动的啊啊啊中分辨出“宗柏”这两个字。

  他微微挑眉:“竟然是他?”

  宗柏在展台边长长鞠了一躬,缓缓直身的时候,周琛看见了他别在左胸的那枚胸针。

  轻蔑的眼神陡然瞪圆,似是觉得难以置信,周琛身子都往前倾了几分。

  但不等他再仔细分辨,宗柏已经转身进了店面。

  周琛看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在一片喧闹声里嗤笑:“裴家还真愿意认这个戏子进家门?”

  他眯起眼,又想起上回周岁宴,裴衍松让人给他抬过来的送子观音,周琛气得回去就砸了个稀巴烂。

  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报复回来,现在看着宗柏,怎么都能再恶心一下裴衍松。

  他勾着抹阴沉的笑,沉沉道:“我记得上次你给我的那份资料里,有宗柏的家庭背景?”

  -

  展台拍摄很顺利,可能是粉丝都在外面看着,宗柏不想让他们觉得丢脸,对着镜头很沉浸很投入,摄像师想要的情绪,他基本上都能给到。

  拍完宗柏又和等在外面的粉丝挥手告别,最后进电梯,去化妆间找裴衍松。

  电梯缓缓上升,梯面很亮,宗柏不经意抬眼,看见了自己嘴角还没完全消散的笑。

  不知道是顶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宗柏只觉得这个笑明媚得有些扎眼。

  他抿着唇角,想敛下来几分,电梯门突然开了,裴衍松黑衣黑裤站在外面,宗柏怔了怔,刚耷下来的嘴角又微微上扬。

  “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化妆间等我么?”

  “懒得你再跑一趟。”

  裴衍松进来,摁了电梯,又上了锁。

  这是专用电梯,里面上了锁,到达既定楼层前都不会再停下。

  宗柏被裴衍松一路堵到了监控的死角,他双手撑在裴衍松胸口,想到走之前跟他说的话,有些慌张:“别在这里……”

  裴衍松却没有别的过分的动作,指腹只是轻轻擦过他的唇角,低着头沉沉看着他,问:“宗柏,怎么还是不开心?”

  听到这话,宗柏怔了片刻。

  又很快回神,反问道:“怎么会不开心?”

  他微微歪着头,笑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有好多粉丝来看我,她们都好热情。”

  裴衍松脸上表情没变,只是伸手去弄了弄他的头发:“是吗?”

  “嗯。”

  宗柏脸颊贴着他的袖口蹭了蹭,明明刚刚还在推拒,现在却主动道:“不想亲了么?”

  他好像知道自己今天很招人,眼尾微微扬起,在那个狭窄的角落慢条斯理地用眼神勾着面前的男人。

  裴衍松呼吸重了几分,静了半响,最终还是在电梯数字弹到-2的刹那,俯下身来,泄气似地在宗柏嘴唇上咬了一口。

  中午一起吃完饭,裴衍松还有点事要处理,送宗柏到家后就掉头回公司了。

  买了下午四点回d市的机票,宗柏回别墅就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自己的衣服,又开始装裴衍松的衣服。

  裴衍松说d市还有点业务要收尾,跟他一起回去,刚好参加完婚礼再回来。

  等该装的东西都装好后,宗柏抬头,扫视一圈,看还漏了什么没有。

  视线就那么不经意落到了摆在角落置物台的四个盒子上。

  宗柏缓缓走过去,手指挨个抚过,想起了什么,慢吞吞取下胸针,小心翼翼地放进螺钿盒里。

  盒子缓缓合上,视野空下来那瞬,宗柏心口好像也跟着空了一瞬。

  空了什么呢?转瞬而逝的感觉宗柏没有细想,他转回身,垂眸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最近气温骤降,正午的天空都显得阴沉沉的,宗柏把两个行李箱推到墙边靠放,躺回床,睁着眼看了会儿天花板,没多久就疲惫地翻身睡着了。

  三点过的时候宗柏被裴衍松叫醒,昏昏沉沉跟他上了飞机,又下了飞机,他一路都很沉默,后来在看到熟悉的街道时话才变多了起来。

  “家里没菜了,”宗柏探头去看超市,“去买点吗?”

  裴衍松也跟着偏了下头:“好。”

  这次他规规矩矩找了个停车场,没再随意停在路边。

  买了菜回去的路上,裴衍松把他们第一次见面,自己违规停车结果车被拖走的事讲给宗柏听了。

  宗柏摁了楼层,笑出了声:“所以当时你站在门口快石化了是因为车没了?哈哈哈——”

  哈声戛然而止,尾音还在楼道里轻微回荡,宗柏看着站在自己家门口的一对中年夫妇,愣了愣。

  那对夫妇明显也看到宗柏了,女人脸上当即笑出了褶,几步走过来,那双粗糙的像是树皮一样的手,迫不及待抓住了宗柏的双手:“小柏,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今天等不到你了呢。”

  宗柏迟钝地凝视女人,女人手虽然是抓着宗柏的,眼睛却时不时落在裴衍松身上,眼里的谄媚针似的扎人。

  宗柏听见自己问:“你是?”

  女人猛地一怔,随即惊呼道:“你不认我?你这就不认我了?宗柏,我是你妈啊!”

  嗓门很大,又震惊又委屈,宗柏脑子被这句话搅得乱糟糟,只是忽地想起,他好像跟裴衍松说过,他父母双亡。

  宗柏倒了两杯水进房间,用手肘合上房门。

  宗母正带着宗父来回参观宗柏的房间,摸摸他桌上看起来像是值钱的挂件,又扯了扯挂着的窗帘,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失落。

  宗柏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宗父和宗母也跟着坐在床上。

  宗柏盯着被他们抓黑了一个印子的床单,从角落拖了把椅子,坐在他们面前,开门见山道:“你们来做什么?”

  他没有属于宗柏的记忆,为了不露出破绽只能速战速决。

  宗母似乎也没想到宗柏会这么直接,他们之前那样对宗柏,还以为今天会直接吃个闭门羹。

  宗父和宗母早就想好了,如果宗柏不开门,他们就在小区门口跪着哭,宗柏现在不是明星了吗?他们今天听那个男人说宗柏还傍上了大款,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几辈子吃不完。

  公众人物都要脸,到时候被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肯定还会过来求他们说好话。

  宗母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进门,这么顺利听到宗柏问他们要什么,愣了会儿才开口道:“你哥,最近要结婚了。”

  “家里房子也该修了,女方那边……”

  “嗯,”宗柏直接打断,“要多少?”

  宗母看了眼宗父:“四,四十万。”

  宗柏低头,依次点开微信,支付宝,和好几个银行软件,又把自己买黄金的钱全部提了出来,最后汇集在同一张卡上。

  宗柏把手机屏幕转到宗父宗母跟前:“我目前只有十几万,你们如果急需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转给你们,至于剩下的,需要等我综艺片酬下来。”

  宗父宗母愣愣地数着位数,数了一遍后似乎把心也数膨胀了,立刻改口道:“不对不对,四十万是家里修房子和女方彩礼的钱,你哥哥还要在城里买房子。”

  “怎么着,怎么着……”宗母眼珠转动,突然一拍大腿,“怎么着都要八十万!”

  宗柏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

  椅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宗母看到宗柏骤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梗着脖子怒斥。

  “怎么了?八十万都拿不出来?你不是傍上了个金主吗?就跟你一起回来那个男人,开公司的大老板,你找他——”

  房门突然被推开,宗母在裴衍松黑漆的眼眸里被压的说不出话。

  房内登时寂静一片,宗柏深吸一口气,眼神平静地看向裴衍松:“怎么了?”

  裴衍松目光柔和下来:“外卖到了,先吃饭?”

  可能是因为有裴衍松在,宗父宗母不敢轻易放肆,八十万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宗柏这边没松口答应,宗父宗母准备找机会再说,于是找借口想住下来。

  宗柏没计较,把自己的床让给他们住,又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全部搬到了裴衍松房间。

  他很是平和地收拾着东西,很是平静地给宗父宗母说哪些东西要怎么使用,平静地让宗父宗母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反应,脸上表情很是不自然。

  宗柏没在意这些,又给他们找了合适的衣服换洗。

  “我有点累,我先去洗澡可以吗?”宗柏把衣服放在床头,对着坐在床上的宗父宗母说道。

  这么客气,宗父宗母也不好意思挂脸:“可以可以。”

  宗柏就点着头出去了。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散,裴衍松刚洗完澡,正靠在阳台栏杆抽烟,还是抽屉里那包没抽完的,又苦又涩的劣质烟。

  水声哗啦,宗柏抹开镜面上的水珠,怔愣地看着镜子里被雾气缭绕的自己。

  宗柏是宗柏,宗柏又不是宗柏。

  宗柏23岁,宗柏20岁。

  23岁的宗柏无父无母是个被无情剥削只想着攒钱的职工。

  20岁的宗柏有父亲母亲还有个快结婚的哥哥,是个活在荧幕上的糊咖。

  那么23岁的宗柏是怎么变成20岁的宗柏的呢?

  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是了。

  所以,宗柏会不会也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热气熏红了眼眶,宗父宗母的到来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利刃,破穿了宗柏这些天来一层一层加固的迟钝。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宗柏茫然地盯着宗柏,绝望如潮水般卷噬着他。

  这个澡洗的有点久,宗柏被烫得发红,穿着睡袍推开了裴衍松的房门。

  裴衍松抬眼:“洗完了?衣帽间有点东西要不要一起拿过来——”

  话头突然止住,宗柏解开了睡袍带子。

  房间里还有没有完全散掉的烟味,不知道裴衍松抽了多少。

  他穿着宗柏第一次见他给他的那条裤子,赤着上身,宗柏吻他的下巴,喉结,锁骨,胸腹,最后舔吻起了他的渴望。

  宗柏垫着脚跨坐,双手后撑在床面,眼睛盯着天花板,艰涩地吞咽,缓慢又沉稳,机械又沉沦,最后没了力气,掌心撑在胸腹,脑袋无力地垂了下来。

  裴衍松伸手摸他的眼睛,声音低哑。

  “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