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安后退, 踉跄了一下,手肘被一双手瞬间扶住,她无声尖叫慌不择路。
“夏安?”林展疑惑。
“是你啊……”楚夏安背靠着墙寻找支撑, 她抹去头上的冷汗, 心有余悸道:“林展,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什么幻觉?”林展抱臂, 短发微摇,“蟑螂你都能厮杀个十多分钟,还有什么能吓到你?”
“我看到了小甜儿。”
林展抬眼:“那不是很好?猫在哪?”
楚夏安摇头:“它在我眼前消失了。就在这儿, 那扇门, 一下子就不见了。就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林展笃定:“是不是看错了?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什么猫。”
身后的嘈杂再次涌过来, 楚夏安还能听到新来的客人上楼的脚步, 她重新获得了与世界的链接。楚夏安镇静下来, 她没看到杜簿安:“杜学弟呢?”
“空了张桌子出来,我让他在那占位。”林展蹙眉, “夏安, 你还好吧?”
楚夏安凝神:“我没事。等我一下。”
楚夏安僵着手上前敲门。
“……你好?请问有人吗?”
她不过敲了两下, 开门的是个男人, 领口微微敞开, 能够窥见练得不错的胸肌。
男人满脸不耐:“什么事?”
他的声线因为情绪压低,但楚夏安认得,就是这个声音。
“请问你刚刚见过一只——”楚夏安的话戛然而止。郎渠的门开得彻底,全部敞开后内部一览无余。
屋子里没有猫。
这是一间休息室, 娇小的女生靠在床头一点一点地打盹, 男人身侧是个少年, 少年通身雪白,唯独外面罩了件极不合身的大衣。
他好奇地打量过来, 一双鸳鸯眼与楚夏安对上,顿时让楚夏安闭上了嘴。左黄右蓝,少年瞳孔微微向上,似乎短暂搜索着回忆,他稍稍抿着唇,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楚夏安凭借直觉翻译少年的神情。
他认识她。
楚夏安脱口喃喃:“小甜。”
郎渠敲敲门板,唤回楚夏安的神志:“这里是员工休息室,你找谁?”
楚夏安一个激灵:“抱歉,我……走错了。”
她拉着林展急匆匆离开,郎渠绷着的脸又重新带了笑,看着两人慌乱的背影问:“认识?”
宣止:“嗯,之前猫咖常来的客人。她刚刚是不是看到了?需不需要解释一下?”
郎渠不以为意:“不用特地解释,人类最擅长自圆其说。”
“看我做什么?还不出去?白白要睡觉了。”
宣止干巴巴应声,和黑白花一起被扫地出门。他把黑白花送回领养区,自己来到了一楼。
一楼的三只猫被五位客人围着,猫咖高峰期就是这样,宣止习以为常,在布一羡慕的目光里踱到前台。
来时没注意看,墙上还挂着自己的员工照,宣止摸摸照片。今天前台值班的是一只美短,宣止凑过去问:“我的照片怎么还在呀?”
美短在打单子:“忘了。”
猫咖打工猫彼此不知道名姓,美短腾出空来调侃宣止:“田二,刚刚你的老主顾又来了,就那个挺漂亮的人类女人,又来找老板买你。一个多月没见,我才想起来。都来了六次了,也太有诚意了,你怎么做到的?妥妥是把那人类迷死了吧?”
“可惜你不在顽猫干了,我没来得及提醒她,她上去找不到你估计挺难受的,你要不上去再打个义工,跟她道个别?”
宣止脑子里闪过楚夏安的脸。
他说:“我们刚在楼上见过了。”她还认出了我的人形。
宣止胸口闷闷的,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他明明是杜簿安一个人的猫,和其他人分别时也会难过。
“哦,也算圆满了。”美短从后厨接过薯条蛋糕出餐,“正好老板在,我上去找老板,让老板彻底把她拒了,你以后可见不到她咯。”
……
“你确定见到的是小甜?”
楚夏安不敢确定,那团白远远看有着猫的轮廓,回想起来却没什么生气,活像是尊蜡像。
但纵然是蜡像,也不会凭空消失。
她向来天马行空,抓着林展的胳膊问:“你看到刚刚那个男生了吗?是不是特别像小甜?”
少年的鸳鸯眼令人过目不忘,林展就着她的思维发散:“小甜如果真变成人,确实该是那个样子。”
“……”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林展笑,“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事,我看你是太想小甜,看走了眼。”
两人回到营业区,杜簿安手下的程序已经开始试运行。
“这么快就改好了?”林展惊喜。
杜簿安:“就改了几行。找到猫了吗?”
两个女生摇头。
杜簿安安慰道:“或许是带出去体检或者洗澡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内心里竟然有一道诡异的声音,它说:果然。
林展检查程序运行状况,杜簿安摈弃纷乱的思维,抬头,他又看到了那只团黑白色的小猫,堪堪对视过一眼,那猫再次往外跑。这次方向反了,是朝着楼下。
杜簿安养猫不过几个月,对猫咪行为自行分析,脑袋里飘过两个词:站岗放哨,通风报信。
他鬼使神差起身追上去。
“稍等,我去个卫生间。”
黑白花留意到身后的脚步,瞬间刹车。一人一猫在走廊僵持,但它拦不住宣止,便也拦不住杜簿安。
毕竟它只是只小小的猫。
黑白花灵机一动,撒开了腿,飞进角落里的猫砂盆,结结实实蹲下去。
我着急上厕所,看什么看?
借口很有说服力,动作却很假,因为它拉不出来。但杜簿安还是不自在地别开头。
他下意识一顿。
自己为什么会别开视线?
黑白花的一系列互动性显然超出了一只猫咪该有的智商,更像是人,像点子很多的小孩。这间猫咖里所有猫都具有这个特征,楚夏安向他介绍,这是顽猫独特的训练方法,是顽猫的核心竞争力。
但这种聪明杜簿安毫不惊奇,因为它随处可见。
它来自小白,如果把A大流浪的小白置于这间猫咖之中,就像是树叶归于森林,水滴溶于大海,毫不突兀。
杜簿安想起一楼贴着的田二的照片,跨过装作拉屎的黑白花,径直下楼。
黑白花发出一声凄厉的示警。
没人能听懂。
一楼除了点单的前台,还摆着一排排的货架,杜簿安从货架中穿过,被一只熟悉的老鼠吸引了目光。
和他的猫叼回来的一模一样。
他看了看价钱。
嗤,十块出头的东西就能收买小猫,A大学生的诚意不过如此。
前台的美短还没回来,屏幕上疯狂跳单,宣止摩挲着下巴,一条条点开,琢磨按键,试图帮忙解决。
不知楼上出了什么惨无猫道的事,宣止听到有猫在嚎叫。有郎老板在,出不了大事,宣止捂住耳朵,专心致志在屏幕上乱点。
有什么人从楼上下来了,他停在照片墙前,宣止头也没抬,学着美短的营业声线甜美地:“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帮——”
宣止凝固成了石头。
“……”
真出大事了。
杜簿安怎么会在这里?
人类被宣止的声音吸引,两人一瞬间都愣住了。杜簿安还保持着半弯腰的姿势,上一刻还在近距离地观察某张照片,他的手指还触在照片上。
照片里的小白猫怯怯地看向镜头,还未透漏出久经沙场的风尘气息。
在下面是猫咪简介,田二。
宣止毛都要炸起来了。
先他一步炸毛的是黑白花——毕竟宣止现在没有毛。
黑白花紧紧跟在杜簿安后面,此时张牙舞爪地扑倒宣止。
杜簿安提醒:“小心!”
宣止手忙脚乱接住黑白花,杜簿安喊了那句后便没了下文,他对着宣止的眼睛发愣。
午后明媚的阳光里,宣止还披着他的大衣,杜簿安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双漂亮至极的鸳鸯眼。
小学长的眼睛是琥珀色的,他也戴过蓝色的美瞳,但在这之前,杜簿安没把它们放在一起做任何联想。
一左一右,完美契合。
上一秒,他的手指还点在一双这样的眼睛上。
他后知后觉,从不会同时出现的小白和宣止,似乎在这一刻有了交汇点。
那样的联想太过于匪夷所思,只在杜簿安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秒。
“小学长。”他笑着问,“怎么在这儿?”
“杜杜杜杜杜……”
“结巴什么?”杜簿安笑他。
“你你怎么在这儿?”宣止抓着黑白花的手隔着前台颤抖。
“猜猜?”杜簿安避而不答,他突然想到什么:“这是郎老板的店?”
怎么得出的结论?!
宣止眼睛大大的,全都是震惊。他一句话都不敢接了,这人类邪门地会通灵,堂堂猫妖什么都瞒不过他。
“之前听前台说,老板姓郎,看来猜对了?”杜簿安给他解释,“你之前就在这儿打工?”
黑白花咬了宣止一口。
宣止回过神:“对、对。”
两人隔着操作台,宣止被咬,潜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猫,随即傻眼了。
手里沉甸甸的,他头一次看到了如此奇异的景象,黑白花身上开始渐渐逸散出白色的光点。
“站住杜簿安!你你别过来!……我在工作。”宣止惊慌地叫住靠近的人类。
黑白花的光点粒子开始发散,亮且浓密,宣止恨不能长出四只手。他已经无暇分辨自己慌乱的原因了,哪里都有问题,自己有问题,杜簿安有问题,黑白花最有问题。
从没见过小学长这么紧张,一张脸憋出可爱的红,杜簿安还想凑近再看看那双熟悉的鸳鸯眼,倏地,门口风铃一响,一声高亢的狗叫。
比格一狗当先,它对人类无论熟悉与否,如出一辙地没礼貌。它撞开杜簿安,第一眼就发现了台子后面的宣止。
汪汪大叫。
你要看的猫,你放心不下的猫,看完了吗?看完走吧。
伯医生前一秒还在笑。
小猫,小猫名义上的男朋友,近在咫尺的即将化形的光。
即便是伯医生,对着这个场面,神经也断裂了几根。
“伯医生……”小猫拼命把光往台面后藏,按理说人类看不到这束光,伯医生不知道即将化形的究竟是谁,年龄有多大,但即便是个婴儿,那也是大变活人。
一楼的三只猫和五个客人都聚集在楼梯口,没人注意前台的异状,唯一要解决的只有……
伯医生沉住气:“好巧。”
杜簿安乖巧道:“薄叔叔。来接宣止吗?”
伯医生极力忽视台面后似乎下一秒就要失控的现场,“遛狗,顺便来看看。是宣止带你来的?”
他看到小猫在台子后面疯狂摇头。
“碰巧,陪学姐来买猫。”
伯医生抓住关键词:“买什么猫?郎渠今天在,需不需要带你去楼上讲讲价?”
机不可失,杜簿安一口答应:“好啊,那就谢谢薄叔叔了。”
两人同时看向宣止,宣止却只牢牢盯着杜簿安。
“小学长,等会我再来找你。”
“宣止,去后厨。”
莫名其妙的命令,杜簿安不明就里看了伯医生一眼。伯医生长腿一迈,早已上楼,只剩比格在他身后用脑袋拱他。
“杜簿安,跟上。”
伯医生把人带走了,宣止却还能听到他们在寒暄。
伯医生信口问:“……你们要买哪只猫?”
“……”
宣止耽误不起,没再听下去,抱着黑白花脚下抹油往后厨冲。前脚刚刚迈进来,怀里白光大盛,宣止再抱不住,任由黑白花往下落。
十三四岁的,棕褐肤少年。
黑白花眼睛细长,斜睨着瞧人时很开嘲讽,他憋了一肚子抱怨,一朝开口,连珠炮地开骂:“宣哥哥,你还是猫吗!是不是听不懂猫话??白瞎了小爷这么好的记性!那人类长得板板正正的,我第一眼就认来了。A大!和你认识是不是?我都服了你就呆在领养区不好吗非要往出跑?跑吧你,现在傻了?现在不跑了?纯纯浪费我精湛的演技!”
宣止被骂得懵了,他迟钝地想:怎么每只动物化形的第一刻,都是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