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实自爆兄弟俩化形时间相隔一月。
宣止眼皮直跳, 登时深吸一口气,责难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们是同时化形的吗?”
话毕,他仔细回顾了一番, 短暂地发出了一声“咦”。
鼠妖倒还真没具体提及化形时间, 只是一直在以“我们”代称。
仓实自有一番道理,但看两位医生面色不虞, 难免心虚:“一个月……是差很多吗?仓硕笨了点,总要我给他打个样子嘛,好让跟着我学, 兄弟不就是互相扶持的嘛。”
宣止强忍着挤出一个笑。
帮助仓硕化形, 必须要帮他寻找到眼下的欲望。然而仓硕并不配合, 宣止无法从一只鼠脸上探寻出结果, 更何况是隔着视频的鼠脸。
他只能试图弄清仓硕最初的欲望, 与现下对比,看能不能反推出什么。
宣止:“你知道仓硕化形的欲望吗?”
他一双猫眼严肃地审视鼠妖, 仓实后脑滴下冷汗:“跟我一样……吧。”
再三被质疑, 鼠妖不敢再把话钉死。
伯医生严谨道:“他亲口跟你说过吗?”
仓实一愣:“那倒没有。”
化形欲望在精怪中是很私人的问题, 它们往往伴随着悲哀的往事, 或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黑历史, 关系相当熟稔才会透露。
鼠妖兄弟亲如一体,没有这种顾虑,却产生了独特的灯下黑。
仓实挠挠头:“他化形是跟着我学的,欲望不也该是一样吗?”
不是啊!
照你这么说, 仓硕的化形欲望难道不是学哥哥吗?
医患沟通如此艰难, 宣止抚额, 真想一口把他俩全吃了。
家属不靠谱,宣止最后决定还是询问当事人的意见。
宣止思考了一下现状, 仰头大胆支使伯医生:“伯医生,你出面替我传个话吧,仓硕应该不怕你。”
……
主治医生依旧被拒之门外,兼职的伯护士和仓实重新回到屋子,和惬意仰躺的肥仓鼠撞了个正着。
仓硕迎来“解放”后,进食时间跨越到了二十四小时,吃的是被售卖鼠鼠的三倍有余。还格外擅长于在其他鼠鼠身上找寻乐子,端的是一个身心健康,平衡发展。
它漆黑的豆豆眼在看到哥哥后眨了眨,打招呼的“吱”才冒了个头,惊觉后面跟着人,连滚带爬摔下桌子,吓得魂飞魄散。
“别跑了。”仓实气急败坏,“不是猫,不是猫!是之前帮过咱们的伯医生!是狗!是狗!”
他徒手抓鼠,又怕捏疼了仓硕,一人一鼠最后隔着墙角堆积的打包纸壳僵持住。
“小耗崽子,你给我出来!”仓实到处找趁手的工具。
伯医生蹲下去,示意仓实安静:“不必。这样就好。”
“仓硕。”他低声道。
“我们是来帮你化形的。我不动你,就在这儿问你几个问题。很简单,你叫一声便是是,叫两声就是否。”
纸壳内部响起尖锐鼠鸣。
“吱吱吱吱吱吱——”
仓硕叫声连贯,毫无停顿,是不容误解的不配合。
……
“莫不是你身上猫味儿太重,又吓着它了。”
毕方倒坐在沙发靠背上,垂着两条只套了裤袜的小腿晃悠。他捏着鼻子,示意伯医生现在身上还沾染着浓重的猫味儿。
伯医生尊重毕方的无理取闹,大手一挥给比格开窗通风。他本人坐在办公桌前,缓缓地划动鼠标。
“他知道我是狗。”
“啧。不光躲猫,还躲狗?它不是不配合宣止,它是平等排斥桃李的每一个医生。”倔驴理解倔驴,比格一锤定音。
“临阵反悔,窝囊死了。薄明修,你们每天接触的都是这样的患者?”
没人应声。“薄明修?”
比格猛然抬头,伯医生竟然戴着耳机!
毕方气上心头,跳下沙发,蹑手蹑脚过去,在伯医生耳朵边怒喝:“薄明修!”
“看什么呢你,不是说要锻炼宣止的能力,全权交由他处理么?还有什么活要你忙?苏方夏青约会通常十一点就结束了,拢共就三个小时,我好容易长了嘴,你还不抓紧跟我多说两句?”
比格叉腰扭脸,没等到伯医生的关注安抚,扭回头却破天荒见到薄明修慌乱叉掉屏幕上的网页。
他没来得及看清,但花花绿绿,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你在看什么?”
右上角还有个进度加载条,走到头后提示下载完毕。
“给我看看。”
“小孩子不能看。”伯医生唬起脸,又端出一副家长的姿态。
他手动驱赶好奇小狗,“我前几天教你的还记得多少?去练分身。”
毕方眼睛一转,伸着懒腰转身离开:“不看就不看,谁稀罕。”
同样是师从伯医生,宣止施展术法讲求朴实无华,能用就行,毕方却多学了些花里胡哨的前摇。
啪。
毕方打了个清脆炫酷的响指。
他脚下同步多了条更炫酷的比格犬。炫酷就炫酷在一人一狗如信号失灵般交替闪烁,像街边的霓虹灯,像迪厅的氛围球。
他还处于中二叛逆期,初始皮肤是和伯医生如出一辙的黑白黄,但比例稍显不同。
仗着屋内有地暖,少年一身黑衬衫黑短裤,只有小腿包了白色裤袜,那一小撮黄被藏在了内裤上。
他闪起来下身失踪,上身又仿佛一道黑影,阴森至极。
毕方显然是闪习惯了,人不动狗动,狗不动人动,大咧咧闪着在房间里溜街。
而某次人狗交替之后,自带隐蔽效果的小狗闪影借着办公桌的掩护溜到了伯医生斜后方。
比格微微抬头,借着玻璃柜固定方向的反光,眯着眼辨认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薄明修在看……电影吗?
伯医生再一次叉掉“动作出格”的小电影。
在此之前,他还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
他没有这类需求,况且,单从科普意义上来说,无论是什么性别种族,他大概都能够猜测出步骤过程,没有完善这些知识的必要。
所以,他竟从来不知还有这样的……这样的……
伯医生羞耻掩面,庆幸自家孩子懂得寻求家长的帮助,没有单独接触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当性脱离了繁衍的需要,成为生活的调剂品,人类对于它的想象让野性难驯的精怪都无地自容。
伯医生先是不切实际地输入了“猫”。
不,这样搜不出来。
然而他的手已经依照惯性按下了回车。
伯医生愕然地看着显示出的142565条搜索结果。
他完全不用点开,五花八门的视频缩略图轰击着他的视网膜,其中一半是戴着猫耳猫尾的人类搔首弄姿,而另一半以2D卡通的形象出现。
人类不能,至少不该……
伯医生屏住呼吸,迅速返回首页。然而这次,他的手在键盘上悬停了近十秒。
该怎么搜?
他挑选着看似无害的词条点进去,跳着进度条粗略筛查,挑挑拣拣只剩下两部能够入眼的东西。伯医生正准备将其压缩打包,一起发送给小猫。
偷窥了全程的毕方收回视线。
一双小狗眼平平眯起。
好有趣。
……还可以这样?
“喂,”毕方闪烁着轻咳,“搞完了吗?还不来看看我今天的成果。”
毕方作势逼近,伯医生捏着鼠标的手一抖,胡乱操作一番,强制关机。
他脸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红,呼吸不稳,几乎气急败坏去“检查作业”:“你有什么进展?”
少年转圈圈,瞧着闪烁的频率是比上次低了些,他昂首挺胸:“要看和谁比,我的进步可比宣止要大多了。那猫出师不利,指不定在家蒙着被子哭呢。”
……
他口中蒙着被子哭的宣止此刻在家盘着腿啃冰棍儿。
小猫妖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绝不会让工作中的不快污染和人类相处的时间。
他眯着一双鸳鸯眼靠坐在床头,津津有味地和杜簿安一起看猫咪玄学小知识。
刻板的AI合成音有些语调离奇的激昂:“99%的人都不知道,猫咪的性格是由爪垫形状决定的,最后一种太可爱啦!”
杜簿安暂停视频:“给我看看爪子。”
宣止含糊不清道:“杜簿安,你还信这个?”
杜簿安:“变回去。”
宣止高举冰棍儿:“我的冰还没吃完,你自己回忆吧。”
“杜簿安,我可提醒过你了,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们人类瞎编的!”
明明只剩最后半截,小猫妖舔得却愈发地细致,杜簿安眼神一暗,一口咬下去,只给宣止留了一根木棍。
“啊啊啊啊——”
屏幕乱晃,不知触碰到什么地方,AI:“第一种,火箭型。这种类型的小猫咪性格外向,有着极强的好奇心……”
“杜簿安!!”
杜簿安口中还含着冰,笑起来闷闷凉凉的,一只手阻挠张牙舞爪扑过来的小猫。
“叮。”
杜簿安弯着眼睛:“来消息了,别闹,我看个消息。”
宣止冷哼一声,撅着屁股爬下床,又去冰箱摸了根冰棍儿。
正好有借口多吃一根。
杜簿安残留着笑意,看到新进的消息后嘴角弧度再度上扬。
这是前几天刚刚拉出来的三人小群,群成员除了杜簿安,以及清楚始末的涂景,还有主动请缨的,曾经解救过宣止的单余。
【是单于不是可汗:已经和我导说好了。】
【是单于不是可汗:截图。】
【是单于不是可汗:截图。】
【是单于不是可汗:她说她可以挂名,详细资料都准备好了吗?明天十点咱们去她办公室面谈。】
【DDD:准备好了,我发群里,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改补充的?】
【胡图图:OK。】
杜簿安忙碌的同时,宣止的手机也突然一震。
【伯医生:】
宣止精神一凛。
来了。
他的学习资料。
小猫妖一路低着头,踢踢踏踏同手同脚。
手机刚刷过短视频,音量处于爆炸状态,还在商议正事的杜簿安猝不及防听到门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暧/昧音效。
还不是中文。
求知好学的小猫扑上床:“杜簿安,他们在说什么?”
人类的眉毛拧到一起:“你在看什么?”
小猫妖理所应当:“伯医生给的学习资料啊。”
人类僵硬:“学习……资料?”
这几天宣止推拒来推拒去,杜簿安稍一联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径直夺走手机:“你有空找薄叔叔?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宣止皱眉:“为什么要问你,你有经验吗?”
杜簿安被他问得一下子哽住。
“那也不能去找……找……”人类难以启齿,这件事的羞耻程度不亚于被长辈捉奸在床。
返璞归真的小猫妖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羞耻的,欲/望是动物的本能,人也是动物的一种。
他有理有据:“我们都是新手,肯定要向有经验的人请教。”
杜簿安简直笑了:“你怎么知道薄叔叔有经验?”
宣止讶然:“啊?他为什么没经验?”
他一把抢回手机,拍拍自己旁边的床:“快来快来,杜簿安,我们一起学习。”
“……”
杜簿安从未体验过如此荒谬的学习。
小猫妖毫无羞耻心,完全是在用科学研究的态度观赏影片,看样子还恨不得当场做笔记。
无地自容的只有人类。
杜簿安非常愿意和宣止共同探讨,也格外期待。
但,绝不该是对着“家长”发来的“教材”。
杜簿安硬着头皮陪同,思考该如何让宣止知道,经验和实践是两回事。
好在伯医生挑选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片子。
宣止聚精会神,奈何听不懂鸟语:“杜簿安,他们在说什么?”
听得懂的杜簿安:“不知道。”
宣止扬眉,看起来更加得意,一问三不知还不想学习的人类需要小猫在前方引导。
千回百转的台词灌入耳朵,一些字眼反复挑逗杜簿安的神经,他忍不住直接拉进度条,“从这儿开始就行。”
宣止拉回来:“杜簿安,你不懂就不要乱教。”
“……”
对每句台词都一清二楚的人类被迫熬完了鸟语花香的漫长前戏,只剩下最后十分钟的精彩高潮。
宣止打了个哈欠。
播放完毕,宣止若有所思。
“基本都差不多。”杜簿安劝,“剩下的两个不用看了。”
宣止横他一眼,拍掉人类的手。
其中一部的缩略图莫名吸引人,宣止好奇一点。
!!
一双猫眼瞬间睁大。
猫耳猫尾,肤白貌美的少年纠缠在古铜色的胸膛上,媚眼如丝。
杜簿安紧急关停。
“……别看了。”人类呼吸急促。
宣止干干张嘴,看向反应格外大的人类:“杜簿安,你是喜欢这种吗?”
“……”
宣止捧着脸,研讨这个可能性:“可如果我在过程中突然变猫,你会失去欲望吧?”
等等。
……失去,欲望。
宣止猛然想到什么。
如果不是欲望转变,而是失去欲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