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衍回到停车场的时候,江亦正低着头倚在车边,连头顶的发丝看起来都蔫蔫的。

  去墓地不喜欢有外人打扰,陶子衍是自己开车来的。

  绕到驾驶位那边上车,江亦还站在车外没有上车的意思,陶子衍降下副驾车窗,冷嘲热讽的问道:“陆少爷在外面耍威风累着了?等我下去给你开车门呢是吗。”

  江亦回办公室后吃了一条士力架,低血糖缓解了一些,反应还是有点迟钝,没精神,拉开车门上车后就斜靠在车窗上。

  几次张嘴想说什么,斟酌半天,最后还是咽了下去。他想解释,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就算他说了陶子衍也不会信,还是算了。

  江亦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昨天下午出门是去见乔西了吗?聊了什么?今天是不是约好的?乔西知道陶子衍现在的情况吗?可想了想,也算了,陶子衍不可能乖乖回答他,问出来就等于自取其辱。

  陶子衍只顾着开车,一句话也没说。车里的背景音乐还是江亦喜欢的轻音乐。

  江亦看了眼方向,不是回家的路。他没问陶子衍要带他去哪。

  车速越来越快,车外的景色也逐渐荒凉。江亦看到了公墓方向的路标。

  驶过三道气势宏伟的石门,转了七八个弯,目的地到了。陶父害怕有人扰了亡妻清净,这一小片山只葬着陶子衍妈妈一个人。

  陶子衍全程一句话没说,直接下了车。

  陶子衍妈妈的墓碑在半山腰,需要走一段台阶上去,陶子衍个高腿长步子迈的大,没有等人的意思。

  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江亦小步追上去。能被陶家资助究其根本是因为陶母的善良,他很感激,而且现在他也跟着叫一声妈妈,上去迟了是对长辈的不尊重。

  陶子衍半蹲在石碑前,把手中的花放在前面的石板上,闲聊般的开口:“妈,来看您了。忘了前几天清明来没来过了,要是来过了您别嫌我烦,要是没来过您就骂我两句别记仇啊。”

  江亦也走上前喊了句“妈”站在陶子衍身边,拿出身上的纸巾擦掉墓碑的浮灰。

  陶子衍像是没听到身边有人说话似的,从花束里抽出一支芍药自顾自继续说:“妈,知道您喜欢冰岛雪糕,今天来的急,我看这粉芍药更衬肤色,就给你挑了两枝。您一个小姑娘就该喜欢这粉粉嫩呢,您喜欢吗?”

  江亦事先不知道要来墓地,这是婚后他第一次以儿子的身份来祭拜,却空着手。有些窘迫。

  陶子衍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起来什么就说一句,想说的话全说完了才起身。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可能是因为在陶母墓碑前的缘故,陶子衍这句话的语气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江亦其实有很多想说的话,比如“妈,谢谢您的善良,才让我有机会认识陶子衍。”

  比如“妈,谢谢您拼命生下了陶子衍,让我拥有了一个这么好的爱人。”

  比如“妈,您放心。我会好好遵守婚礼上的誓言,跟陶子衍相守一生,爱他陪伴他,给他一个幸福的小家。”

  可是这些话现在说不出来都不合适了。

  江亦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说些什么。只能把之前想好的话,在心底默默说给陶母听,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加了一句“妈,您放心。我不会离开他的。”

  陶子衍勾了勾唇,冷笑一声:“看来你也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

  这话说的无厘头,江亦没懂。

  陶子衍掏出烟盒,低头靠近打火机拢火点燃,冷冰冰的开口:“资助领养你的是我妈的基金会,你今天就站在她面前好好反思吧。”

  “反思?”江亦不理解:“我有什么需要反思的?为我没有第一时间答应给你的白月光做手术而反思,还是为我的不懂事跟你的白月光争执而反思?”

  不怪江亦多想,往日祭拜陶母,平时陶子衍都是选早上过来。而且陶子衍自己也说了过来的匆忙,那就是临时决定的。他昨晚都没在家睡,今天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就是在医院,那陶子衍所说的需要他反思的事自然而然就是有关乔西的。

  陶子衍听闻,眯了眯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江亦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他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等了半天,直到身旁的男人抽完了一整根烟,江亦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陶子衍才缓缓开口:“为你那些龌龊的念头。到底是这几年改变了你,还是你本性就是如此,之前那七八年都是装的。”

  陶子衍开车过来的一路都在脑中搜索蛛丝马迹。失忆之后,江亦性子变化是很大,这没有那么重要,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分开,成年人的世界感情占比没有那么重要,更何况两人顶多只能算得上是床伴关系。

  他此时的情绪用失望来总结更贴切。江亦不是只有床伴这一个身份,他是陶子衍亲手在福利院挑中带回陶家养大的孩子。

  当年江亦眼底的质朴纯真不是假的。他从小跟在陶父身边,看惯了阿谀奉承虚与委蛇,江亦纯净的眼神一眼就打动了他。

  陶子衍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化这么大,是在他身边的不如意,还是情感关系里的嫉妒,才能让一个医生在病房说出那么恶毒的威胁之语。

  这种失望的情绪甚至盖过了又见到乔西的喜悦。陶子衍没时间分析自己为什么更介意那句话是从江亦嘴里说出来的而不是乔西的感受。

  他想可能是因为这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太糟了。这是他看人眼光出了问题,他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