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泊元这一嗓子中气十足。

  江亦和他视线相对后,立马低头:“爸,这就是一场误会,言哥不知道乔西在我们医院,他找我有点事,正赶上当时我在查房,这不就遇上了。”

  陶泊元认真听江亦说完,端起茶杯,吹散热气抿了一口:“你自己信吗?”

  江亦不是个会编谎话的人,这个说辞已经是他短时间内想到最妥帖的理由了。

  可惜对面是个老狐狸,一秒识破。

  现在好了,罪状上又多了一条——撒谎。江亦开始后悔,与其这样还不第一时间说出实情,陶子衍失忆的事陶父早晚也得知道。

  现在说应该还来的及。

  这个想法刚冒头江亦就在心里给否决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陶子衍自己的家事,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自己说。

  以他现在和陶子衍的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江亦满心焦虑,又为刚才被拆穿的谎言感到羞耻,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空气都安静了一分钟。

  陶泊元生气的时候唬唬江亦行,陶子衍是不怕的。

  他起身绕到沙发后,捡起刚才砸他的那本杂志,端端正正摆回陶父面前,不以为然道:“少吓唬人,屁大点事发什么火。”

  陶泊元是真的动了气。

  管家一早从外面信箱把照片拿进来的时候,他还没当回事。

  自己亲手教养的孩子什么脾气秉性他还是了解的。准是这些八卦狗仔乱看图编故事。

  没半个小时,管家又拿进来一个录音笔,声音嘈杂,对话声也小,有几句话他听清了。

  他当时就被这个逆子气的血压飙升,吃了两片降压药才缓过来。

  陶子衍从小是个倔驴,脾气大性子傲。陶泊元觉得小孩子有点个性好,只要本性好,品质佳,长不歪。

  那些小毛病惯着就惯着呗,无所谓。

  陶子衍也争气,在正经事上从不含糊,做什么像什么,学习好,竞赛回回拿第一,小小年纪就有商业头脑,是江城这群二代中的佼佼者,别的老友羡慕他都羡慕不来。

  渐渐地,孩子大了,到了青春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

  那几年正好也赶上国家政策调整,陶氏集团业务重组,他每天忙的焦头烂额,重心都放在公司上。

  陶子衍的叛逆期来的格外猛烈,最严重时,到了父子俩一见面就吵的地步。

  就算那样,陶泊元也没舍得动手揍。

  真正给他惹急的那次,是因为陶子衍回家说自己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

  十多年前同性婚姻还不合法。大众接受度也低,同性恋群体在大家认识中的代名词等同于变态,恶心,另类。

  这个儿子是爱妻留给他的独子,是爱情结晶,也是陶氏唯一的继承人。

  喜欢男人,纯属胡闹。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越反对,陶子衍就越来劲。家里学校被陶子衍折腾的乌烟瘴气。乔西那个孩子就是那时候进入他视线的。他找人调查过,中产家庭,父母都是搞艺术的。

  陶泊元想过很多次把乔西弄走,但又怕陶子衍知道后,彻底伤了父子情分。

  打也打了,禁闭也关过,最后陶子衍没怎么地,他心疼的不行。

  彻夜难眠的时候陶泊元也安慰自己,过了青春期孩子大了都会好的,到时候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后来没用他出手,乔西就跟父母移民了。

  他这颗心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谁成想没多久,又闹出来江亦的事。

  乔西那时候陶子衍闹也只是在家里闹,外人没几个知道的。这次追江亦不一样,像是不给自己留退路似的,高调的人尽皆知。

  那几年真是给他折腾累了,管不动了。

  陶子衍为了江亦哭过,醉过,受过伤,绝过食。同性婚姻合法后,为了跟江亦结婚,这个一身傲骨的儿子在书房跪了整整一夜。

  那两年多他看着看着,竟然在儿子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年少和妻子恋爱时候的影子。

  算了,终究是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亲手惯出来的儿子,那就宠到底吧。

  他去亡妻墓前坐了一夜,回来后同意了两个人的婚事。

  结果这倒好,蜜月新婚,出了这档子事。听到录音的那一刻,陶泊元都怀疑自己的教育是失败的。

  他们老陶家就没出过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

  陶泊元越想越气,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陶子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瓷器碎片和热茶溅了一地,一向风度翩翩的男人难得失了态。

  陶父指着陶子衍骂:“这婚是你自己求来的,不是我逼你结的吧!”

  陶子衍眼瞅着水流到自己脚下,慢悠悠的把脚抬起,顶嘴:“那谁知道。”

  陶父被这一句话顶的火冒三丈。手都扬起来了,半空中停顿了几秒还是没有落下:“你脑子有病吧!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东西。”

  陶子衍梗着脖子,还是一脸拒不认错的态度:“老年人的情绪可真不稳定,这点小事至于吗。”

  “乔西做手术我去探病,按照你这么说以后我得绕着他走?”

  陶父自认是个体面人,刚才一时情绪上头,失了态,现在冷静下来知道发火不能解决问题,肃声道:“乔西这个人以后你不许见。再敢去探病我打断你的腿。”

  他们亲父子谈话,江亦就在一旁缩成鹌鹑,呼吸都放轻了。

  “还有你。”陶父眼神看向江亦:“别什么都忍,没出息。”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其实心里是有点心疼。

  江亦自打来到陶家,做事就畏畏缩缩的,往好了夸是谨慎细心,往外了说就是没拿这当自己家。养了这么多年还是一跟他说话就吓的跟什么似的。

  从同意两个孩子结婚的那一刻开始,陶泊元就把江亦也当成了自己儿子。都是一样的孩子哪有偏心的道理,做错了就得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挨欺负,回了家可怎么整。

  江亦懂陶父的言外之意,心底感动,眼神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张嘴应道:“好的,爸。”

  陶泊元:“明天周末,你医院没事吧。跟着陶子衍去海城两天。”

  没等江亦答,陶子衍先不乐意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海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