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空气太压抑,同事的好心宽慰无形中也是一种负担。
陶子衍抽完血走回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屋内两人的这句对话。
许医生一见陶子衍回来了,很有眼色的借口出去打个电话,把办公室留给他们俩。
陶子衍把椅子挪到了江亦身边,紧紧贴着他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江亦吸了下鼻子,扭头看他:“你身上伤口没恢复好之前,少抽。”
陶子衍很久没有从喜欢的人嘴里听见过诸如此类关心的话,眉心舒展了些,闷声笑了下,爽快答应:“好,听你的。”
要说完全冷静不担心那是假的。江亦说完这句话,也就没了说话的欲望,闭眼往椅子上一靠,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睫毛天生就很长,双眼紧闭后旁人看着更明显了些,睫毛前端自带弧度的微微卷翘着。
办公室的顶灯在江亦正上方,照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形成一片扇形的阴影。
眼睛时不时的眨一下,睫毛也跟着微微抖动。
江亦就那么安静的靠着一动不动,很乖,很温顺。
两人坐的很近,近到他们俩手臂处的衣服都贴在一起。
陶子衍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他了。胸口暖暖的,甚至能听见胸膛里“扑通扑通”心跳加快的频率。.
刚才采完血后又抽了一根烟的时间,陶子衍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这会坐在江亦身旁,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视线黏糊糊的落在他的脸上,看的出神。
“看够了吗?”江亦出声问道,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
陶子衍被戳穿后视线一移,往旁边偏了偏头嘴硬的不承认:“我可没看。”
那么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江亦傻了才感觉不到。但是他这会心里装的全是检查结果,没有精力跟陶子衍争辩。
吸了口气,闭着眼扭头偏到另一个方向。
陶子衍一见江亦躲着不给自己看,也不犟嘴了,立马认怂:“行行行,我承认是看你了还不行吗。没看够,让我再看看。”
这个时候还没点正形,江亦无语。
皱着眉睁眼,适应了黑暗的瞳孔骤然接触到亮光,被刺的微微一眯。
迎面对上了陶子衍的目光,他眸底情绪如烈火一般汹涌炙热,让人招架不住。
睫毛抖动了两下。
陶子衍注意到江亦的小动作,立马伸手挡在他眼皮上方,声线温柔:“慢慢睁眼。”慢慢适应光线。
本来只是轻微抖动的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
——每天睁眼的必备仪式。
江亦医院工作忙手术多,觉总是不够睡。所以在周末休息的时候喜欢赖床。
而陶子衍呢,公司事多,睡懒觉的时间就几乎没有。
故而江亦每次睡醒的时候,都能看见陶子衍靠在床头,腿上放着笔记本办公的样子。
为了不打扰江亦睡觉,陶子衍办公的时候向来都不开灯。
屏幕光线微弱,伤眼。
江亦每次睡醒后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去开灯。而那时候的陶子衍会立马伸手覆在他的眼皮上,轻声说着:“闭眼。”
“你怎么了?”
江亦看起来有点难过,视线没有固定的落点,目光虚无。陶子衍打了个响指,把人唤醒。
“没事。”江亦快速连眨了两下眼,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
陶子衍没有黏人的继续逼问,而是学着刚才江亦的样子,也闭眼靠到椅背上,笑了两声。
干涩的笑,自嘲的笑,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忽地开口:“你说我是不是挺倒霉的?”
“倒霉”这个词江亦不喜欢,皱了皱眉,没有回话。
陶子衍食指点了下太阳穴的位置,自顾自的继续开口说道:“前段时间,身边知道我失忆的那几个人,都告诉我,你对我多么重要,我多么多么的喜欢你,可是我不信。”
“后来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就晚了,我跟你解释,找你道歉你都不理我。”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现在说这些没意义。”这句话江亦说过很多次,只有这次,带了点情绪。
就这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弱语气变化,还是在现在这个场景下特有的,陶子衍觉得有点可悲。
他想要的是江亦的爱,不是被江亦可怜。
再开口时语调中夹杂着一缕伤感:“从小别人就都夸我聪明,大学毕业早早接手公司后那些恭维的词就跟不要钱似的,我听腻了,还真的信了。”
说道这陶子衍又笑了两声,闷闷的。
“这段时间我其实想的挺多的,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可笑的。真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呢?”陶子衍睁开眼睛,眼底潮乎乎的发亮,看向江亦。
江亦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微微垂着头,没有表态。不知道是在想他刚才说的这番话,还是压根没听进去。
不过不重要,陶子衍不在乎。
如果半个小时之后的结果不好,那现在的时间,就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平静。
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大胆表达心意的机会。
想到这,陶子衍心头泛酸。
抿了抿唇,有些苦涩的把江亦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
如果视线有实物,此时它一定是爱人温热的手,牢牢的将心上人紧紧拥入怀中。
陶子衍强忍着心痛抹了把脸。
“你能不用这么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吗?”江亦被盯了半晌,实在绷不住了,一脸平静的问道。
陶子衍笑了笑,目光更加赤裸。抬手想摸摸江亦柔软的发丝,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又颓然的放下。
他不敢,他没忘记前两次江亦是多么抗拒他的触碰。
意外的是,江亦这次没躲,而是轻飘飘的瞄了眼他垂下的手,挑了下眉。
瞬间,陶子衍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抓住江亦的手臂慢慢收力攥住,艰难的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能……抱抱你吗?”
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