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湿酒精的棉球擦过伤口,冰冰凉凉的,皮肤上一阵刺痛,林墨染不由得把顾青霄的肩膀抓得更紧了些。
林墨染不闹了,顾青霄反而担心起来:“这会子不嚷嚷疼了”
顾青霄放下棉球,捏着他的后脖子,一张潮湿的脸颊映入眼帘。林墨染眼皮上泛着一层薄红,眼睫毛上沾了一圈水雾,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怜兮兮。
林墨染忙撇开脸,把下巴搁在顾青霄肩膀上。他不扮可怜,没个正经说:“喊疼没用,不如省省嗓子,反正你也不会心疼。”
他从顾青霄腿上起来,顺手拿起长桌上装饰用的折扇抚平褶皱的长袍:“顾三爷,您住了这么些天酒店,利息我可还完了。”
林墨染把玩着手中折扇,修长的手指轻轻捻开,单手撑着桌子,世家公子哥儿,一口京腔懒散,学着人耍无赖。
“三爷回我家去住呗,您在外头晾着,我爹罚我,您这再找我讨一份利息,我可就一个屁股,三天八顿打,挨不了。”
顾青霄没想到他这会子还有心思和他耍嘴皮子玩,但他不喜欢他和他掩饰,隔着厚棉袍、用手指狠狠往他屁股拧了一下。
“疼!疼!”林墨染龇牙咧嘴的。
顾青霄宽大的手掌握住一截细腰,把人拽过来,认真说:“谁说喊疼没用了”
“林公子偷摸躲在我肩膀上哭,这会子装什么风轻云淡”
林墨染那点伎俩全被发现,脸上一红,身体往后倾了倾,避免和顾青霄目光接触。
顾青霄拎起他身上的长袍,找到烧焦的那个小洞,看了看:“你喊疼,我肯定会哄哄你。”
林墨染可怜巴巴的用黏人的会拉丝般的目光看着他,改口喊:“顾叔叔,我疼。”他否认另一半事实,“没哭。”
“真没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复述一遍。
“没哭也哄你。”顾青霄抚上他的脊背,温热的掌心似乎可以包容一切。
两人一起吃饭,没吃多少林墨染就说饱了。
顾青霄一回头, 他正跪趴在地毯上拆红包数钱呢。
顾青霄搁下筷子:“还没哄你呢,这会子一个人傻乐什么”
林墨染握着厚厚的一沓钱:“数钱不乐,那不是傻子么,我这几天忙的都没空数钱。”他把两沓钱收进衣服里分开,这是顾叔叔给的,这是爹给的。用爹给的钱给顾叔叔送一份新年礼物。
林公子穷啊!青云大饭店年底的分红还拖着不给分呢,除了俩红包,身无分文。
司机已经过来了,顾青霄吩咐:“去成衣店,先挑几身衣裳。”
路上经过香水铺子,林墨染忽然叫住司机: “彭叔,停一下。”
司机不明所以的靠边停车了,林墨染拉着顾青霄的袖子下了车,一溜烟的往香水铺子跑。
顾青霄外套上沾染的玫瑰和桂花的浓香他实在受不了,狭小密闭的汽车里就更浓了。
林墨染站在柜台上,光彩夺目:“姐姐,推荐一下最新的男士香水。”
顾青霄身上绝对不能有什么李小姐还是张小姐的香水味,他用上自己的香水,那顾青霄就是他的,不容别人靠近。
店员小姐热情洋溢的去介绍,刚拿了一瓶最新的古龙水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顾青霄:“先生!”
顾青霄微微偏头,这种不自然的动作在他身上很少见,几乎是不存在过。
店员小姐把刚拆了包装的两瓶崭新的香水拿了出来,一瓶写着金桂如月、一瓶写着邂逅玫瑰。
她可太记得这位先生了,那天她值夜班,这位先生风尘仆仆而来,问她要了两瓶味道最浓郁的香水。
她没见过人那样喷香水,生怕人闻不到似的,直接拿着香水往西服外套上倒。
那位先生付了钱,两瓶只用了一点的香水留在柜台上,没有拿走。
“先生,那晚您买了两瓶香水,忘了拿走。”
林墨染把香水瓶转过来,仔细看上面的标签。他念道:“金桂如月、邂逅玫瑰。”
他忽然觉得顾青霄身上的香水味没那么难闻了。
林墨染憋着笑,照顾店员小姐生意,付钱买了顾青霄常用的乌木沉香熏香。顾家的佣人用这个给顾青霄熏衣服。
那是每天都要穿的衣服,所以他希望是他送的。
林墨染还要光顾店员生意,“咳! ”顾青霄轻咳一声。
林墨染左手拿着被落下的金桂如月,右手拿着瓶邂逅玫瑰,步子都轻巧起来。
他走在路上往空气之中喷着香水玩,雪雾混合着淡淡的冷香,这下轮到顾青霄觉得这香水味难闻了。
顾青霄蹙眉:“你再闹, 我就不哄你了。
林墨染捂着嘴,艰难的把上扬的嘴角按回去。他按下香水喷头,水雾从空中散落,得意洋洋:“不用,我已经被哄好了!”
“衣裳回云洲再做吧!”
一路上,林墨染给他娘买了一束白菊花,又顺手用顾青霄给的压岁钱给林源买了串檀木珠子做新年礼物。
上了车,林墨染这会子饿了,张望着车窗外的热乎乎刚出炉的梅花糕。他想使唤顾青霄给他买零嘴吃:“顾叔叔,你吃过金城特产的梅花糕么要不停车买点吧。”
“要不我最喜欢的凤梨酥也行”
顾青霄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认真说:“你已经被哄好了,不需要这些了。”
“顾叔叔,再哄哄吧......”
“再哄哄吧。”林墨染讨好似的抓着他的衣服下摆,这会不是刚才翻脸不认人的嚣张样了。
汽车驶过胡同,雪花在槐树干枯的枝桠上盛开,林家四合院门贴着的大红对联喜庆极了。
车停了,林墨染捧着油纸包裹的梅花糕下了车。
梅花糕冒着白雾热气,他站在台阶上转头看向顾青霄,等着他一起回家。
林家家仆立马领了两人去饭厅:“顾三爷,这边请。”
林墨染坐在凳子上,抱着热平的的梅花糕吃着,悄悄用余光看了眼顾青霄。
他是赢家,得意洋洋地咀嚼着,软软的米糕,甜滋滋的。
林源从外头过来,先和顾青霄打了招呼,又训斥林墨染说:“这会要吃晚饭了,你又吃零嘴。”
林墨染一口米糕还在嘴里,目光目光直直的落在顾青霄身上,指望他说句好话。
顾青霄老狐狸似的,早就注意到旁边求助的目光,他端起茶杯,不慌不忙掀开盖子,慢品了一口普洱茶,遮住了半边脸。
林墨染瞧他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愤愤咬了一口糕,供出他:“顾叔叔给买的。”
林源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顾青霄会给人买零嘴吃,他对一向没个正经的儿子说: “你吃就吃吧,还扯谎。当着你顾叔的面,也不怕他拆穿你。”
顾青霄放下茶杯,承认:“是我买的。”他说完,又补充了句,语气显得十十分无可奈何:“强迫买的,不买,就撒泼打滚不肯走。”
这件事颇有画面感,林源想起林墨染换牙期赖在麦芽糖的小摊子前,用肉呼呼的胳膊抱着他的腿,不肯走的样子,比黏糊糊的麦芽糖还黏糊。
他一张老脸都给这小兔惠子丢光了,尴尬地吩咐管家:“赶紧上菜吧。”
林墨染保住了他的梅花糕,没保住脸面。他脸上一红悄用手肘拐了顾青霄一下。
顾青霄偏正经的看着他:“二少爷,我哪句话是捏造的吗?”
林源不想继续这一个话题,林墨染能把他上辈子的脸都丢光,他打岔说:“承轩怎么没过来吃饭”
家仆说:“下雪了,大少爷的腿疾就格外严重,这会子大夫过来做针灸了,说晚些过来。”
“那就别让他过来了,来回奔波,一身的风雪,待会儿让厨房做几道清淡爽口的菜送过去。”林源说。
秦妈把托盘里的菜端到桌上,菜肴丰盛。包的圆滚的饺子是新年团圆的主角,另有京酱肉丝、蛤蜊汤、福寿肘子、官烧目鱼、四喜丸子......满满摆了一桌。
今天的蛤蜊汤炖的鲜美,秦妈给三人都盛了一碗汤。
热气腾腾汤放在眼前,顾青霄很久没吃到这么热闹家常的团圆饭了。
秦妈是杨静婉的陪嫁,林墨染从小就是她带大的,看着他啃着梅花糕,不动筷子,哄道:“二少爷,过年得讨个好彩头,蛤蜊是元宝,吃了今年挣大钱。”
林墨染拿起筷子给顾青霄夹了一个白滚的饺子放进碗里,“饺子也是元宝,顾叔叔多吃些吧,好挣大钱!”
顾青霄瞧他还生气了。
秦妈想起什么,笑呵呵的说:“是啊,饺子也是元完。夫人在的时候总说不止蛤蜊、饺子是宝,我们林小宝也是宝。”
林墨染被狠狠噎了一下.
“我都多大了,不许喊我小名!”
秦妈满脸堆着情慈爱的笑,顾青霄给他夹了白胖饺子放碗里,给孩子找个台阶下,“改天再给你买零嘴吃,饺子冷了就了就不好吃了,林小宝。”
林墨染吃了顾青霄夹来的饺子,顾青霄不夹,他就不吃。
无声的斗争里,顾青霄陆陆续续把菜夹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面前的菜堆成一座小山高。
一个人夹,一个人吃。林源看了两人一眼。
林墨染说:“我就喜欢吃顾叔叔面前的菜,菜放得太远了,我夹不到。”
林源觉得他没规矩,不好当着顾青霄的面揍他。他问道:“年过完了,还跟着你顾叔叔去云洲吗”
林墨染傲娇的点了一下头, 摆起谱来:“他都亲自来家里请我了,我能不去吗”
林源拆穿他:“你屋里不是早早收拾了一个行李箱”
林墨染视线飘忽,爹都知道,还明知故问问他去不去云洲。
林源的用意是对顾青霄说:“青霄老弟,他就拜托你照顾了,不听话的时候,该打该罚都随你。”
“虽然是我拜托你,但是他缠着你买零嘴这种任性事不必理会的。”
顾青霄应下:“咱们两家合作,照顾他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