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还是安静的，不需要多想什么。修漫捏着杯子站在咖啡机前发呆，直到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他才有了要离开的心思。
他端着杯子转身，跟靠在门框处的江乐风对视。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直站着也没说话。
江乐风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黏稠的悲，还有点委屈，丝丝入扣与修漫交汇的神色。修漫心中一痛，眉眼垂落。
他双手摩挲着杯子，走到了江乐风面前。
“干嘛你？”
“我没有。”他说。
修漫皱起眉头，“没有什么？”
“没有做贼心虚。”
哑口无言，修漫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感受了。一瞬间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容易的工作，比如他现在每时每刻都是在自我折磨。
“你很奇怪。”修漫面色如土，言行怪异，江乐风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以前从来不会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你现在总是不信。”
“瞎说。”修漫强撑出一点怒意，“我没有，我都这样了，你爱我理所应当。我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说着抬脚，擦过江乐风的肩膀，又往办公室去。
江乐风转身去看修漫的背影，看到他脚步虚浮慌张。他皱起了眉头，最近很多事情都很古怪，却无法将之串联起来。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跟上了修漫的脚步去了。
邹墨一直没来找江乐风，修漫在工位上急得团团转，想着得赶紧用个什么方法让江乐风打消让邹墨离开的念头。
他苦苦思索，终于，天无绝人之路。他自己没想出办法，迟茗倒是给他送来了。
迟茗今天第二次进来江乐风的办公室了，修漫盯着门口，见到来者不是邹墨时他松了口气。眼神却还没来得及从迟茗身上收回，迟茗却看到了，对他笑了笑。
修漫不耐烦地瞥脸到一边去，不再看他。
“江总，你不是想给邹墨升职吗？不如让他跟着我吧，我没有得力的助手，刚好手上还有项目，他帮着我也一样的。”
“在你身边算什么升职？”
“嘿你这话说的，这规矩都是人定的，工资给得多不就相当于升职吗？我也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刚刚去问过他了，他已经同意了。”
“他同意了？”江乐风有些意外。
“嗐，良禽择木而栖。他是个聪明的。那我走了啊，我也就是来通知你一声。”迟茗说着还不等江乐风点头就已经踩着步子要离开了。
邹墨有意如此，江乐风当然没什么意见。
跟在迟茗身边也就是留在现在的公司，修漫听着两人的对话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气，虽然什么都没做成，却还是感觉自己辛苦急了，趴在办公桌上不愿意起来。
这一趴就睡着了，等着江乐风再把他叫醒时，已经下班了。
“下班了？”修漫睡得迷糊，说话也不清楚。左脸被压出了印子，江乐风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脸。
“嗯，走吧。”他说着把手放到修漫面前，修漫就抱着他的手臂被江乐风从位置上拉了起来。
“走。”修漫说着打哈欠，江乐风揽住他的腰，没忍住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修漫皱着眉头就要把他推开，江乐风牢牢地桎梏着他丝毫不移。
直到车开到了某饭店的门口修漫才反应过来，“不是回家吗？”他疑虑道。
“见周耀，宝宝。”江乐风说得漫不经心，说着就“咔”一声松了自己的安全带。
修漫一脸惊悚地回头看江乐风，“你他妈叫我什么啊！别乱叫，咿！”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像是炸毛了一样。
江乐风笑了笑没说话，打开车门之后又走了修漫这边给他打开了车门。
修漫下车时不忘瞪他一眼，江乐风假装没看到要和修漫牵手上楼。修漫试图甩开他的手几回没能成功，最终只得妥协。两人牵着走走上二楼的餐厅，成功收获了一堆视线。
周耀早就在了，在的却不止周耀，还有蒋银。
蒋银先看到两人，招了招手。江乐风点头示意，随即加快了脚步。
两人落座，修漫看着坐上的另外两人问“周耀呢？”
此话一出，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都笑了。尤其是对面那个看起来纤细无比留着及肩长发的充满着文学气息的青年，笑得最为夸张。咧嘴一笑，身上那点文艺青年的气质全没了。
修漫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蒋银伸手揽住那青年的肩膀，冲修漫笑道“你猜猜这位帅哥叫什么名字？”
瞬间千万种想法在修漫脑中闪过，他精准无比地抓住了其中一个。随即瞪圆了眼睛，“你是......周耀？”
那青年又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我靠........”记忆中那个小胖子无法跟眼前这个纤瘦的青年联系在一起，但谁让这只是一本小说，修漫强迫自己接受了设定。
“怎么样？我就说吧，他绝对认不出你。”
周耀笑着抬起了酒杯，在三人面前都转了一圈，随后又回道了自己面前。“好久不见大家，今天见到你们，我特别高兴。”
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了酒杯，一同干了这杯酒。
“你怎么瘦的，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国外的饮食很一般吗？”修漫没忍住问。
周耀笑了笑“国外的饮食怎么样你不知道吗，都那样。”
“他这不怪吃的，你要是被同一个女生决绝了99次，你也能下定决心减肥。”
“哈哈哈哈哈哈.......”瞬间欢声笑语一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周耀也不介意拿出来给大家伙笑笑。
“听说你也去国外了，你一直在哪？怎么都没跟我们联系？”周耀看向修漫。
修漫才要胡说，周耀又接着说“不跟我们联系就算了，怎么也不跟班长联系。他找你找的就差把地球翻一圈了。”
修漫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夹菜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他转头看向江乐风，江乐风伸手把修漫想夹的那块排骨夹到了他的碗里。
修漫又低下头看菜，更不想说话了。
却不行，他抬起头强撑着笑了笑，“都是家里的事，那时候也是没办法。”
此话一出，几人陷入了短暂地沉默。江乐风的手却没闲着，放下筷子在桌下握了握修漫搁在腿上那只手。
“嗐，也是。想当年你和乐风谈恋爱被家里知道，乐风也是吃了不少苦。有钱人家就是这点不好了，不像我们，我现在回家跟我妈说要娶个面包机，我妈都能笑着接受。”
蒋银试图说点什么调节气氛，江乐风的电话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那点尴尬变得更尴尬了，江乐风指着电话示意自己要出去一下，几人用眼神示意他离开。
看着江乐风走出了餐厅，修漫突然回问“当年他怎么了？”
问得触不及防，对面两人像是同时被他噎住了。
两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更有艺术气息地周耀开起了话头。
“他没跟你说吗？你没高考就不见了，他高考之前找不到你突然疯了。到处找你，我们这一圈人都被他找过。连校外的人他都找了，可是你跟人间蒸发一样。林夫人看着要高考了强行压着他进学校考试，结果班长在考开考前突然冲了出来。当时学校的保安不放他出去，林夫人安排的保镖也在门口守着。”
“他发疯了一样，保镖就把林夫人和江首长都找来了。首长打了他一顿，班长一声没吭，就是要出去。听说首长差点把他一条腿打断了，学校看着这状况不敢拦着他了，他就出去了。江首长本想把他抓回去，结果他托着一条腿就这么跑了，连保镖都没追上。”
“后来也没找着他，我们后来听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老板了。听说是在西南那一片做草药生意。现在就是这样了。”
“你们俩谈个恋爱，搞得天翻地覆的。”
那一段荒唐激烈的回忆随着时间长河走远了，现在甚至只能存在于极个别人的记忆中。淡化之后那其中的伤害痛苦也似乎不存在了，能被人笑着谈论了。
周耀说着这一切时还能笑着打趣，修漫却周身一痛，身上像被密密麻麻起针扎了一般。他使劲捏着筷子，眼睛看直了前方又泛酸，心里阵阵剧痛翻涌。
江乐风这个该死的学习机器，就算在跟自己谈恋爱也想个神经病一样不肯为了任何事情荒废他的学习。
可是这个学习机器最终居然，没有参加高考。
蒋银喝了一口酒，接下了周耀的话茬“你不在之后班长变得很奇怪。两年后我们知道他的消息是他主动联系我们的，他经常找我们说话。”
“你也知道他那个人，我们三年跟他说过的没你跟他说过的一个星期多。我刚收到他信息的时候还以为他发错了，结果还真是找我的。”
“我还想着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话说，其实真的没有，我们很多时候聊天，只是在一起说你的事情。”
“......我？”修漫艰涩地问。
“对啊，”周耀擦了擦嘴角，“都是在说你。更像是他拉着我们跟他一起回忆你，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只要是提到你的名字，他好像就会高兴。”
“其实，”周耀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怜悯，“他那时也怕自己找不到你吧，所有拼命地想让所有人一起回忆你记得你。他不会忘记你，他只是想通过我们，一次又一次的证明，你确实曾经来过这儿。”
你确实曾经来过这.......
一语落地，修漫眼中鼻头泛酸。他张着嘴微微仰起头，怕自己掉下眼泪来。
之后的饭局修漫一言不发，他情绪不高涨，这顿饭局就结束得很快。
在车上，两人终于有时间相处。江乐风握着修漫的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怎么了？从刚刚我打完电话回去你就不开心。”
修漫转头看向江乐风，那一滴忍了没多久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江乐风慌乱地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慌忙地询问“怎么了？”
他的容貌没变，声音没变。这本书的作者估计很爱他，六年过去岁月除了给予他成功，别的什么都没带走。
修漫抬手覆上了这张自己六年前一眼就看上的帅脸，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掉落。六年明明什么改变都没有，为什么就非得让他接受那些苦楚。
“江乐风，你真他妈傻。”修漫带着哭腔骂出来。
江乐风将他快要掉落的手按回自己脸上，笑得轻缓“嗯，我傻。”他顿了顿，接着又说“你也不聪明。”
夜里修漫辗转难眠，最后放弃了睡眠从江乐风怀抱中挣脱坐了起来。他拿过了江乐风的手机，江乐风的手机没有密码，一滑就开了。
他点开绿色软件，开始翻看那些聊天记录。
江乐风原本不爱说话，在修漫离开之后，却成了微信上最活跃的人。那些跟他相处三年关系都没能跟进一步的人，毕业之后他却又主动联系上了。
之前一个班的人，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能做到全部联系一遍。而联系最多的人，则是蒋银周耀，甚至还有万晴。
聊天记录停留在修漫回来那天。
修漫翻看，每一页他们讨论的话题都离不开自己的名字。
他往下翻着联系人，甚至还有高玥和魏临。
修漫苦涩地笑了笑，他不在的这些年，江乐风用另一种方法让他无法离开自己的生活。既然看起来很是走火入魔，他却也甘之如饴。
修漫关掉了手机，他低头看着熟睡的江乐风。江乐风在睡梦中靠近他，寻到他之后一只手就搭上自己的腰。
修漫缓缓躺下，又钻进了江乐风怀里。脸埋在江乐风的胸口，感受着他平缓又鲜活的心跳。只是一会，眼泪沾湿了江乐风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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