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铃一声响, 又有人到站了。

  这边离东城区有点距离,谭桢还没到站。

  正在他伤春悲秋时,一个电话打进来。

  是孟逢青。

  谭桢心里咯噔一下,总有种被抓住的感觉。

  他缓慢接起。

  原来, 孟逢青是来问他是否在家, 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谭桢犹豫几分,支支吾吾道:“我现在有点事, 改天好吗?”

  学习是个巨大的诱惑, 谭桢没法拒绝。

  孟逢青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什么事, 很着急吗?”

  谭桢有点想哭,他想说很着急, 他说不定就快死了。

  他强咬着嘴唇,瓮声瓮气道:“不是什么大事。”

  “诶,我快要到了,先挂了, 回去再说。”

  孟逢青沉默一瞬, 应一声:“好。”

  挂断电话,谭桢有点心不在焉。

  他突然想着, 其实他在这个世界还是有连接点的, 是孟逢青。

  孟逢青知道他的秘密,只有他告诉孟逢青, 孟逢青一定会帮他的。

  可谭桢又不想弄得那么兴师动众,他先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 或许只是自己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中, 东城区到了, 谭桢呼出口气, 走下车。

  公交车轰的一声从谭桢身边驶过去, 卷起一层尘雾。谭桢呛得咳一声,抬手捏着鼻子。

  这边果真很简陋,房屋多数看起来像是违建,密集的堆在一起。,还有危楼屹立在中央。

  但即便这样,也有人住在这片区,烂尾楼也有人年复一年的进出,在这片区域艰难的存活。

  谭桢沿着窄小的马路边走,路边有人卖水果,还有孩童嬉闹。

  谭桢走了没一会儿,果然看见有一条臭水沟。

  水上漂浮着垃圾,河水污染极其严重,散发着浓浓的臭味,黑漆漆的一团。

  那河水两边皆有人居住,高高低低的楼房,层次不齐地坐落在这片区域里。

  谭桢没看见梦里的房屋长什么样,他只来得及匆匆瞥见一道彩旗。

  所以他此刻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他蹲在马路边上,有些疲乏。

  谭桢沿着臭水沟找了一圈,别说彩旗了,连块鲜艳一点的布料都没找到。

  没有彩旗,是不是说明那个梦只是个梦,不一定是会发生的。

  谭桢松口气,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他抬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可能是这阵子压力太大了,事又多又杂,才导致做个梦也大惊小怪的。

  不过这样也好,他亲自证实了,也就不用过于担忧。

  谭桢心情好,遇到水果摊,拐进去买了一斤苹果,高高兴兴地拎着水果坐上回家的公交。

  谭桢很开心,一路哼着歌,老年机插了内存卡,导进去一些流行的音乐,谭桢还给它买了一副耳机。

  耳机里传来沙哑的歌声,谭桢的心就像荡秋千一样,随着歌声摆渡。

  直到,他一下车,被人叫住。

  耳机被扯动,耳朵里的歌声戛然而止。谭桢愣愣地回头。

  一辆车停在他的不远处,车窗降下来,是昨天才送他回家的原深。

  原深坐在车里,他微微抬手,手指屈起,朝他招手。

  他一身黑,戴着一副眼镜,有种□□大佬的错觉。

  谭桢挪动步子,犹豫地走过去。

  他声音压低,显得怯懦无比:“原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原深取下眼镜,揉揉眉心,眼神深邃:“路过,刚好看见你。”

  谭桢哦一声,点点头。

  原深看一眼谭桢,语调微微上扬,带上几分揶揄:“刚刚唱的什么歌?怎么不唱了?”

  谭桢讶然,脸顿时一红,窘迫道:“你听见了?”

  原深淡淡地嗯一声,瞥见通红的脸颊,慢条斯理地道:“很好听。”

  谭桢脸更红了,他只是刚刚下车时听到好听的部分,情不自禁地哼出来了曲调,连歌词都没记住,没想到会误打误撞地被原臣父亲听见。

  好歹也是长辈,谭桢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他忍住捂脸的冲动,抿唇道:“我随便唱的。”

  原深:“随便唱的也很好听。”

  他声音沉而闷,问谭桢:“吃饭了吗?要一起吗?”

  谭桢惊愕,沉默一瞬:“原叔叔这次是有什么事吗?”

  原深淡淡地凝视他:“没事就不能一起吃饭吗?”

  谭桢总觉得他盯着他的目光很奇怪,有种盯着猎物的错觉,他一度不敢看原深的眼睛,怕自己会被那眸子里的风暴席卷。

  莫名的,有股阴冷的气息爬上他的脊骨,让他无端打个寒颤。

  谭桢沉默地低下头,不说话,答案已经明了。

  原深低笑,语气淡淡:“是我失礼了,老陈,走吧。”

  司机老陈立马开动车,从谭桢跟前驶过去。

  谭桢看着车屁股,悄悄松口气,是他多虑了,原臣父亲应该只是出于礼貌询问他。

  原深盯着后视镜,不用特意看就能猜到谭桢此刻是什么表情。

  他唇角微勾,眸子黑沉:“老陈啊,你说这是什么?”

  老陈战战兢兢地,猜测:“先生是觉得他鲜活吧。”

  原深看一眼老陈,老陈一言不发。

  半晌后,原深才悠悠道:“鲜活?这词用的不错。”

  他闭上眼睛,眉眼沉稳狠戾,似是感慨:“年轻真好。”

  不得不说,谭桢身上那股鲜活的年轻味道,确实吸引到了已经步入中年,成日都在办公桌前谈生意的原深。

  多久了,连原深都恍惚了一瞬,他离年轻越来越远,即便他时刻锻炼,眼角也长出细纹。

  身边的人无一不是沉稳老练的,他一度以为自己会一直在这种毫无生气的空间里到老死去。

  但突然有一天,他见到年轻的朝气,会脸红害羞,会不胜酒力,会上一秒战战兢兢,下一秒开心蹦跳。

  原深摩挲着指前的佛珠,闭上眼。

  那一刻,原深有要把那股朝气蓬勃占为己有的冲动。

  就像今天绕道来这里,也不过是想看看那小少年惊慌失措的表情。

  如他所想,果然有趣。

  原深突然睁眼:“不要告诉原臣。”

  老陈愣了愣,忙点头。

  原深又道:“拟个合同,改天找谭桢谈谈。”

  既然有这个想法,那就不单单只能是想法。

  原深拨动菩提,发出沙沙的摩擦声,这世间的东西,向来只要他开口,就没有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