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在外面迷路这件事,姜悦没问,徐经眠便懒得解释。
今天的派对上,如果说向绍祯是无可置疑的第一主角,那么姜崇便是不可忽视的第二主角。
而姜悦,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边缘人物。
作为边缘人物的附属品,只是从其他配角的只言片语里,徐经眠也能听出姜崇的优秀。
他们说,姜崇是最不讨人嫌的别人家的孩子;是长辈小辈里都吃得开的谦谦君子;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的钦定继承人;也是姜氏如今成绩亮眼的代理执行总裁。
是这样吗?
徐经眠看向不远处,如春风般和煦笑着的姜崇。
那张过分温润的面孔,和与姜悦针锋相对的人迥然不同,跟在房间里强吻他额头的人亦大相径庭。
孰真孰假,徐经眠实在看不真切。
“你已经看着那边很久了,”身旁,姜悦突然问道,“你很在意他?”
“不是。”徐经眠匆忙摇头,“我没有。”
姜悦垂眸,看向他紧扣在酒杯杯脚上的手。
又是这样。
自从见过姜崇,只要他一看过去,徐经眠就会像现在这样,双手紧握在一起。
紧张的时候,撒谎的时候,都要做这么明显的动作,总叫人一眼看穿。
“我有点事要单独和人谈。”
徐经眠抬起头:“什么?”
慌乱又紧张。
从这双眼睛里,姜悦只读到这些。
离开的确是更好的。
姜悦道:“向绍祺现在有空,我会叫他过来陪你。”
徐经眠的头又低下去:“哦,好。”
“你……”极其罕见地,姜悦居然在开口后停住,并轻咳调整措辞,“回去以后,记得把遇到姜崇后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还有,不要胡思乱想。”
徐经眠极快地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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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到徐经眠之前,向绍祺并不讨厌姜悦拜托给他的的这门差事。
徐经眠挺有意思的。虽然胆小了点,但一举一动都鲜活真实,而且他才二十不到,和他们圈子里的年轻人都不一样,有一种无法复制的稚嫩感。
总而言之,挺好逗的。
但姜悦可没告诉他,今天的徐经眠成了一个闷葫芦。
作为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除了交际再无优点的向家长男,向绍祺自认幽默风趣,只要他想,就没有聊不起来的人。
但徐经眠像一个被输入固定程序的AI,无论说什么,给出的回应只有三种:嗯。啊?腼腆微笑。
向绍祺几欲崩溃。
再一次经历过死一般的沉默,他自暴自弃地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什么都行。”
徐经眠不说话,看着他,摇头。
“别啊!”他恳求,“说点吧,哪怕你问我内裤什么颜色我都不会生气,真的!”
大概是被他的绝望感染了,徐经眠犹豫再三,支支吾吾地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绍祺哥为什么会叫我那个称号?”
“什么称号?”
“就是……小狗。”
“哦,这个,”向绍祺爽朗地笑起来,“因为你很像啊,你不觉得吗?”
徐经眠困惑摇头。
“啊,那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向绍祺挠头,“姜悦第一次拿你照片给我看的时候,说他捡到一只小狗,我一眼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又是卷毛的关系。对没错,就是这样。”
听完解释,徐经眠状态似乎回归一些。
“谢谢。”他感激地说。
“没事,还有吗?”
徐经眠又开始沉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随便问。”
向绍祺再三鼓励,徐经眠终于说:“井和,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向绍祺明显愣了愣:“你见过姜崇了?”
“嗯。”
“啊,这个……”向绍祺为难道,“虽然是我提出今天该带你过来,但井和的事还是让姜悦说给你吧。那是他和姜崇之间的事,外人不方便说。”
徐经眠:“……哦。”
眼看徐经眠又陷入那种死寂的状态里,这回向绍祺总算懂了是因为什么。他忙说:“不管姜崇说过什么你都别信。他们兄弟间误会很深,那只是一面之词而已。”
徐经眠抬起头,好像听进去了一点。
“那绍祺哥你觉得,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才会让另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呢?”
“肯定是担心他吧,或者……丈夫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被抓奸前也会这么说。啊,对不起,我扯远了。”向绍祺轻笑几声,“反正我想象不出来姜悦说这句话,感觉他很少关心别人在想什么。他对你说的吗?”
徐经眠:“嗯。”
“啊呀。”向绍祺揶揄道,“还蛮贴心的嘛。”
徐经眠笑而不语。
不远处,姜悦看起来暂时无法脱身。向绍祺索性找个位置带徐经眠坐下,道:“逼着你说了这么多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是个特别没用的人。”
“怎么会?”
“真的。”向绍祺重申道,“我姐姐绍祯,就是人群中心那个,她很厉害吧。”
“是。”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但徐经眠能感觉到,这里没有人敢表现出轻视宴会主人公的意思,姜崇也好姜悦也好,都把会见向绍祯作为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嗯,其实她比你想的还厉害。”向绍祺骄傲道。
而后,他微微仰起头,回忆道:“我从小就没什么出众的地方,性格、成绩、人缘、运动,什么都平平无奇,我姐就不一样啦,她是天才。但爸妈始终关注我更多些,叔叔阿姨来家里,也会当着我们的面说,公司迟早是要交给我的。”
“其实就是重男轻女,但我是男的那个,我姐又不说,我就觉得理所当然。”
被偏爱的向绍祺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他得到的太多了,且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都是向绍祯不曾拥有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向绍祯对他说,我恨你。
他幡然醒悟,才明白这一切对向绍祯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总是徒然追逐自己没有的东西,而对他人的痛苦视而不见,正如向绍祺崇拜向绍祯,向绍祯嫉妒向绍祺,他们都认为彼此拥有一切。
“不过我实在太没用啦。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我姐继承公司,我做些社交之类的活动辅助她,毕竟我只有时间很多。”
说完,向绍祺自嘲地笑一笑,问徐经眠:“怎么样?”
徐经眠听不懂什么怎样:“……为什么要告诉我?”
向绍祺道:“因为姜悦肯定不会跟你说这些,我不说的话,你又要那种敬畏的眼神看我。”
没必要,向绍祺根本不可怕。
他想传达的就这么多。
可徐经眠看他的的眼神仍然充满敬意:“能对我说出来,已经是很厉害的才能了。”
向绍祺讶然,半开玩笑道:“还有这样安慰人的?”
“不是,我真这么觉得。”徐经眠非常认真,“绍祺哥不必妄自菲薄,你还有很多厉害的地方,就算你自己意识不到,向绍祯小姐,她肯定知道的。”
闻言,向绍祺苦笑着摇头:“你越说越离谱了,我姐还能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因为我有弟弟,所以我是这么想的。”提及家人,徐经眠眉目变得柔和,“我弟弟他总想让自己显得很凶,如果有一天我对他说他很温柔,他一定要觉得我是发了烧在说胡话。但他的确是一个温柔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家人眼里的自己更强大,也更真实。”
徐经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向绍祺无奈地说:“可是我刚刚为了面子没跟你说,我姐姐她……”
讨厌我啊……
后四个字盘旋着不肯落下,徐经眠等了好久,向绍祺突然轻咳一声:“哪天我问问她。”
“好!”
徐经眠心满意足地笑了,那笑容过分和煦,过分灿烂,晃眼的同时,莫名还有些熟悉。
向绍祺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他现在这样子,和那张学生证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活脱脱一副小狗样子,最亲人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