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卷毛小狗>第21章 甚至不是意外之喜

  待姜悦回来,向绍祺离开,派对已然接近尾声。

  坐上回去的车,徐经眠不可避免地又想到关于井和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情绪竟不受控地低落下去,对上姜悦古井无波的脸,又莫名委屈起来,心底甚至生出一丝丝的责怪。

  解释啊!

  他想大吼。

  为什么姜崇会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让他胡思乱想?至少给他一些信任的理由啊!

  他是人,又不是真的小狗,主人说一句别闹,就能乖乖听话坐下摇尾巴。

  再说,宠物还会得抑郁症呢……

  不知不觉中,徐经眠的情绪已经发酵到他自己都要惊叹其任性的地步。他肯定是表现出来了,脸很臭?或者眼神很不满?所以车子刚开出场馆不久,姜悦便忍无可忍地叫停,对司机说:“你们先走,我之后来。”

  看吧,他居然把姜悦气得不想和自己坐一辆车了。

  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姜悦大抵正在心里如此评价他,但徐经眠不想管了。

  心脏难受得简直要爆炸,各种不明情绪充斥其中,每一种都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不跟姜悦一起走也挺好的,徐经眠气鼓鼓地想,反正姜悦在这里,也只会让他更混乱而已。

  -

  徐经眠不对劲。

  姜悦知道,姜悦当然知道。

  他也清楚自己说一句“不要胡思乱想”的作用微乎其微,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毕竟徐经眠蒙在鼓里,而他是促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没办法,有些事,只能在两个人的场合说。

  走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姜悦意识到自己想徐经眠的事想了一路。

  强制自己清空相关思绪,他按下对应楼层的按钮。

  接下来的会面至关重要,他不允许自己有片刻分神。

  这栋娱乐性建筑是姜家的产业,作为姜氏的世交与合作商,在大楼交付之初,向家便拿下了其中五层的使用权。除去营业和办公场所,两家都在大楼里留下了一些私人领域,作为会面、密谈或休憩之用。

  姜悦正在前往的21层,便有这样一处会议室。

  接应的人在厕所,姜悦接过隔着门缝递过来的门禁卡,来到会议室,锁上门,立即将那张卡片飞进垃圾桶,对坐着的人说:“你还真够谨慎的。”

  “毕竟被人发现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转椅上的人徐徐转身,赫然是先前派对的主角,向绍祯。

  姜悦自行在沙发坐下,取来一张湿巾擦手:“和姜崇谈了这么久,向总今天应该收获颇丰,怎么会想到要见我?”

  “我愿意见你,你不该感谢我吗?”

  如今的局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人觉得姜崇会在姜悦这个弟弟手中落败。

  向绍祯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找到姜悦,无论是因为什么,都会沾染一身荤腥。

  万一向绍祯看上他什么,要给他一些机会,那对如今的姜悦而言,称作命运垂青也不为过。

  “想被众星捧月的话,向总天天组这样的局就是了。”擦完了手,姜悦扔掉湿巾,不卑不亢道,“向总看得起我,我自然感激,可谈交易没有跪着的道理。况且我不认为你是单纯的善心大发,想施舍我。我认识的向绍祯干不出这种蠢事。”

  “哈哈哈,”向绍祯满意地笑起来,“说实话,你刚刚要是对我卑躬屈膝,我可要大失所望,把你轰出去了。”

  她从转椅上站起,坐到姜悦对面,以完全对等的姿态同姜悦交谈。

  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觉得你会赢。”

  “虽然怎么算都是一九开,你一姜崇九,算上个人能力是二八,毕竟姜崇本来就不是什么废物。可今天我一看到你就觉得,赢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理性和嗅觉打架是常有的事,尤其对向绍祯这样的天才来说。每当有剑走偏锋的直觉出现时,她不会选择视而不见,而是细细思量,斟酌比较。尽管大部分的直觉都被她放弃,可保留下来的那几分,恰恰是她如今坐稳总裁位置的核心筹码。

  姜悦以手指敲了敲桌面,拧眉:“就这样?”

  “你还想听到什么?”

  姜悦不绕弯子:“你要什么?”

  兵行险着,必定有所图谋。

  向姜两家的关系牢不可破,除非出现重大利益冲突,姜家兄弟哪个上台对向家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姜悦赢了,他也不可能斩断两家的利益锁链。如果单纯因为直觉和理性相悖,不为难他就够了,何必上演这一出?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向绍祯身体前倾,“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姜悦:“愿闻其详。”

  “我可以帮你,但只能在暗地里,向家明面上仍然站在姜崇那边。你输了,万劫不复的是你,向家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允许向绍祺救济你。如果你赢了——”

  向绍祯勾起唇角:“我要你在一年之内,和向氏合作,拿下老城区改造项目。”

  见姜悦表情有异,向绍祯挑眉问道:“不敢?”

  “倒不是不敢……”姜悦神色为难,道,“虽然我已经在做这个项目了,可如果向总想来分一杯羹,我很难不让步啊。可惜,本来想单独被写进我市发展史的……”

  向绍祯嗤笑一声,乐的。

  改造老城区是她在事业上的野望,掌握向氏大权的她尚且不敢单吃这条带毒的鱼,姜悦一个落魄次子,居然敢狂成这样?

  向绍祯:“就你那个小破公司,凭什么?”

  “凭姜氏做得到。”

  姜悦抬头,眼神里尽显志在必得的狂妄:“向总不也觉得,想做成这件事,必须由姜氏出马吗?”

  “的确。”

  所以她不惜冒极大风险也想扶姜悦上位。

  姜崇跟他那个老子一样,是个保守派,老顽固。姜氏从上一代开始固步自封,全是拜这两个家伙所赐。

  什么儒商,什么谦谦君子,简直无聊透顶。

  指望姜崇碰老城区这种项目,不如指望姜氏破产被她收购来得快点。

  但狂妄如向绍祯,此刻也觉得姜悦未免有点太过头了。

  她冷冷提醒:“姜氏现在不听你的。”

  姜悦道:“所以得瞒着他们,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我会用现实和完整的方案让他们相信,只要姜氏的力量进入,一切水到渠成,万无一失,姜氏必定更上一层楼。”

  而做成这一切的姜悦,自然能以无可辩驳的实绩,打败姜崇,成为带领公司走向辉煌的继承人。

  如果姜悦做得到的话。

  看着姜悦,向绍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今天见识的惊喜属实精彩,她兴奋地说:“这么说,你愿意跟我合作”

  姜悦:“当然。”

  向绍祯说的对,他现在的力量太过微薄,一旦失败万劫不复。他必须动用自己能够动用的一切,保证计划顺利推行。

  向家入股,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生平第一次,理性被直觉压在地上摩擦。向绍祯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身为企业掌舵人的谨慎让她继续发问:“我要怎么确认你不是在说大话?”

  “向总不介意的话,这几天可以来我公司一趟。老城区相关的都是机密文件,我带不出来。只有你来,我就会把其中的一部分——包括实施方案和我们掌握了什么——给你过目。你届时再决定要不要合作不迟。”

  “你就不怕我转头告诉了姜崇,让他直接破坏你的秘密计划?”向绍祯戏谑地问。

  姜悦毫无慌乱,连表情变化都没有:“那就是我赌错了,愿赌服输。”

  她笑意盈盈:“我真是越来越期待和你合作了,姜悦。”

  姜悦:“彼此而已。”

  向绍祯站起来:“好吧,那我们出发。”

  姜悦讶然:“现在?”

  “是啊。”雷厉风行是向绍祯一贯的处事风格,她偏头,反问姜悦,“怎么?你的公司今天不欢迎我?”

  姜悦笑着摇头:“当然不会。”

  -

  姜悦回来太晚,晚到徐经眠已经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了。

  姜悦说,回来以后,要把跟姜崇发生的事都说给他听。

  虽然他觉得姜悦才是那个需要坦白的人,但他把这句话当成姜悦会回来见他的承诺,乖乖地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等。

  他在心里进一步期许,期待姜悦能告诉他些什么,真的最好,假的也行,只要能让他不要再心烦意乱就好。

  可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姜悦始终没有现身。

  难道姜悦反悔了,今天不想来见自己?

  也是。

  他连车都不想和自己坐一辆。

  时间一点点流逝,徐经眠早已不抱什么期待,但他没走,仍坐在沙发上,窝成一团。

  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深夜。

  姜悦已经快记不清上一次回到家,家里灯亮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习惯性将手放在开关上,马上要按下,而后被这恍然隔世之感惊醒。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

  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十九。

  派对结束时差不多九点多,向绍祯这女人有够疯的,拉着他硬生生把那点资料看完聊透。

  好在结果还不错。

  换好鞋,姜悦边扯领带边往里走,唤道:“徐经眠?”

  无人应声。

  在房间吗?

  将领带随手放在桌上,姜悦脱下外套,打算将外套放在沙发上再去房间看一眼。

  视线触及沙发上一只睡着的人,姜悦放西装的手顿住,俯身接近确认他状态。

  徐经眠睡得很香。

  他人瘦,骨架不大,窝起来真是好小一团,姿势别扭成这样还能睡着,挺厉害的。

  看着看着,姜悦蹲下来,拨开额发,细看徐经眠的睡脸。

  醒着乖,睡着更乖。侧脸的线条柔和明快,眉骨、眼窝、鼻梁、下颌,每处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干净,与本人气质极其相配。

  处处不像井和,拼合在一起,却能瞬间叫人想起井和的脸。

  无怪乎姜崇会觊觎他。

  “怎么在这里睡?”

  没有人回应。

  也正因为没有人会回应,姜悦可以不用在意自己的语气是否流露了什么。

  “在等我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等我回家了。”

  “今天很开心,毕竟发生了件天大的好事。但他本来可以更完美,如果我不带你去的话。”

  “虽然我应该带你去。”

  “对不起。”

  手指有些微的痒,是徐经眠的睫毛在颤。姜悦猛地收回手,屏息观察几秒后,确定徐经眠并未醒来。

  此时他彻底清醒,不再说那些无人在意的浑话。

  沙发上,徐经眠似乎抖了一下,而后缩得更紧。姜悦恍然大悟他是因为冷才窝在一起,于是伸手将他打横抱起,走进房间。

  这一路颠簸着实不小,被放在床上时,徐经眠彻底睡不下去。

  他刚醒来,整个人懵懵的,道:“……阿悦?”

  “睡吧。”姜悦给他盖上被子。

  他起身,还没迈步,衣角就被人拉住了。

  被窝里,徐经眠睁着一只眼,一副马上要睡着,但极力清醒过来的样子:“你回来了……?”

  “嗯。”

  姜悦坐回床边:“怎么?”

  徐经眠问:“不是你说,你回来后,要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吗?”

  姜悦声调更柔:“你是因为这个等我的吗?”

  “对呀。”顿了好久,徐经眠补充道,“不全是。”

  姜悦摸摸他的脸:“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不要!”

  衣摆上那只手又抓上来。

  “今天说,就现在。”

  徐经眠很迷糊。

  是以他确定,有些话,只有现在的徐经眠想说,也只有现在的徐经眠能说。

  要是理智先一步追上,他也许永远都无法说出口了。

  “今天是我迷路了,遇到姜崇,然后,他好像把我认成其他人,亲我……这里。”徐经眠按一按自己的额头。

  “我说他认错人了,他说对不起,要带我回去,然后就遇到你了。”

  “是吗?”姜悦声线沉下来,拇指揉几圈徐经眠额头的那块皮肤,“这里?”

  “对。”

  他对姜悦在意的地方浑然无觉,只是顺着脑子里的直觉发问。

  “井和,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姜悦愣了愣,收回手道:“很像。”

  徐经眠心口一窒,喧嚣的理智几乎要把他仅剩的鲁莽淹没。

  “姜崇很爱井和吗?”

  “是”

  “他为什么亲我,井和?他不会难过吗?”

  “井和死了。”姜悦很平静地说,“很久以前就死了。”

  徐经眠沉默了好一会儿。

  抱歉有之,更多的是恍然大悟。如此一来,一切都好像解释得通了。

  他又问:“那……你一开始找我来身边,也是因为我长得像井和吗?”

  “是。”

  那,你也很爱很爱井和吗?

  巨兽一跃而上,将脑海里的黑雾一口吞下。徐经眠无语凝噎,只得松开手,翻身埋进被子里,瓮瓮地说:“好了。”

  “什么好了?”

  声音很闷很闷,从棉絮里传来:“就,好了。”

  “你还有话没说。”

  “没有。”

  “在意的话,为什么不问?”

  被子盖住了耳朵,可姜悦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进来。

  “徐经眠,你想知道,所以我告诉你,我不爱井和。”

  过了好久,久到姜悦以为徐经眠打算就这么假装听不见下去。

  徐经眠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姜悦揉揉眉头,不情愿地点破:“你在哭。”

  徐经眠把脸埋进被子那瞬间,姜悦分明看到他眼角晶莹的泪。

  “凭什么我在哭,你就要告诉我?”

  姜悦叹气:“没什么。”

  从来很好应付的徐经眠突然变得不依不饶起来:“什么叫没什么?”

  “够了,我……”

  “没够!”徐经眠突然从床上跪起来,两个发红的眼眶狠瞪着姜悦,激动道:“你这样,我不是更加容易误会自己也许喜欢你了吗?”

  姜悦显然没想到能从徐经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他露出徐经眠见过他最惊愕的表情,讷讷地问:“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

  士气瞬间垮台,徐经眠抱着脑袋低下头,懊悔道:“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徐经眠!”

  姜悦握住他的肩,从上往下,强势望入他的眼睛。

  徐经眠被他肃然的神情震慑,一动不动地听姜悦说:“你听好,我的确不爱井和,但那不代表我对你不是另有居心。我远比你想的要恶劣下作,也不择手段得多。所以,你千万不要喜欢上我。”

  姜悦松开手,用和缓一些的声音说:“当然,刚才我什么也没听到。你当我突然说怪话就好,只是麻烦你记住它们,这很重要。”

  说罢,姜悦再次起身欲走。

  身后,徐经眠突然钻出被子抱住他:“阿悦不要我吗?”

  姜悦无奈叹气,转回身,垂眸看见徐经眠的眼睛,拒绝的话全哽在喉里。

  亮晶晶的,没有任何怨怼的眼睛。

  没记错的话,他刚刚说的,应该尽是绝情的话才对。

  “找我来身边,不是为了这个吗?”徐经眠抱他的腰身,道,“我也是,一直做这种事,只是为了一百万而已。”

  我不喜欢你。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阿悦。”他小意温柔,用脸颊蹭一蹭姜悦的腹部,“你现在不想要我吗?”

  姜悦又叹一声。

  像认输一样地,他躬身吻一下徐经眠的额头,恰恰盖在白天姜崇吻过的位置。

  “你对我有吸引力,经眠,”嘴唇一路向下,吻到徐经眠唇角,“但那只是意外,甚至不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