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氛尴尬的一顿饭,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饭后林霜主动揽下了洗碗的活,凌故月也不打算主动帮忙,就坐在萧谨旁边等他吩咐。

  萧谨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隔着烟雾对凌故月说:“你不该这么跟林霜说话,即使他对你有敌意。”

  “为什么?”凌故月有些不服气。

  “他说得对,因为他是人类,而你是被人类收养的狗,你这个态度不合适。”

  凌故月嘲讽地笑了,他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人类的文学作品总是提倡众生平等,总是抨击阶级强权,现在看来只是个笑话罢了,高学历的看不低学历的,富贵的看不起贫穷的,住在城区的看不起住在乡下的,当官的看不起摆摊的,你看不起我本质也是差不多的,从一开始我就不配入你的眼对吧,萧谨我问问你,这五年,你有把我……”

  凌故月顿了一下,他缓了缓情绪,才接着说。

  “你有把我当成家人吗?你们人类不是说狗对你们来说和家人一样吗?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萧谨只是默默抽烟,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再去找只听话的小狗顶替我的位置吗?”凌故月声音微微发抖,却又有几分期待。

  “也许会吧,”萧谨掐灭烟头,语气平平地说,“比起家人,养小狗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消遣方式,下班回来看到一只小狗对我摇尾巴感觉挺不错的,哦对了,你不会摇尾巴。”

  “那你下次换个会摇的吧。”

  凌故月站起身,刚转身要走,萧谨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故月,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明天我给你预约个心理医生,你就乖乖在家待着,每天等他上门帮你治疗。”

  “你不想让我出门?”

  “对,在你好之前不要出去了。”

  凌故月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也许萧谨是想关心凌故月的,毕竟给小狗请心理医生价格不菲,要是不重视他也不必花费这个金钱和精力,可是萧谨的关心方式让凌故月感到窒息,他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他只想要萧谨和他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心里话,而不是只有床榻之事和冷冰冰的对话。

  凌故月在阳台傻站了一小时,他看了眼手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今天既没有哨声也没有乌鸦送信,说明今天狼族边境还算和平。

  他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他送给萧谨的香薰,很助眠,以至于让他产生了困意。

  睡吧,至少萧谨看到他睡着是不忍心吵醒他的。

  凌故月睡得很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旁边没有萧谨的身影,他早已习以为常,他起身走到阳台门前面,打算先看一眼自己的花,

  门打开的那一刻,凌故月全身凝固了,他看着面前被剪得干干净净的花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让他窒息又恶心。

  凌故月回过神后连忙冲到了楼下,眼前的一幕又让他心梗了一次——林霜跪坐在茶几旁边插花,萧谨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表,真是一副温馨祥和的画面

  “你在干什么?!”凌故月冲了过去,抓住林霜的领子把他拎起来,“谁让你动这些花的!”

  “萧、萧哥说我可以拿几朵的。”林霜被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身体发抖,眼圈泛红。

  “你把它们剪光了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存心气我是吧!”

  萧谨把茶杯重重地砸到茶几上,对凌故月厉声呵斥:“够了!一大早你在闹什么?不就几朵花吗!”

  “不就几朵花?你应该知道这五年我……”

  “本来也打算拔掉的,”萧谨打断了他,没好气地说,“这些东西招蚊子,让人心烦。”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让我养,而不是在我花费了五年时间精力你一句不喜欢就把它们毁了!”

  “注意你的态度,想想你在跟谁说话。”

  凌故月气不打一处来,他把花瓶摔到了地上,碎片差点划伤林霜的脚。

  “凌故月!”

  萧谨怒目圆瞪,丝毫没有因为凌故月的情绪崩溃而感到愧疚。

  “你不但看不起我,还觉得和我相关的东西一文不值吗?”凌故月质问道。

  萧谨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别在这大惊小怪的,等会我再带你出去再买几盆可以了吧。”

  “不用了,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

  “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吗?连你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你跟我在这吵吵嚷嚷的我没教训你都算我脾气好了!”

  “不要吵了!”林霜突然开口,并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都是我不对,我一个客人不该随便动家里的东西的,对不起,你们不要因为我吵架。”

  “因为你吵架?你以为你是谁?”凌故月现在正气头上,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啊!”

  林霜突然叫唤一声,他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踩到了地上的玻璃,现在地毯上都是他带血的脚印。

  “没事吧?”萧谨紧张地站起了身,连忙扶住林霜的腰,让他靠着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太着急了……”林霜委屈巴巴地说,“没事的,不算特别疼,只是看着吓人。”

  萧谨把林霜打横抱起,走到凌故月身边时还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什么,而凌故月也只是冷眼看他,没有丝毫退缩。

  在这个家生活的五年,凌故月的生活里除了萧谨就是这些花了,萧谨不在的时间里他都会倒上一杯热茶去阳台坐着,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植物不能说话?这样他的精神也不至于寄托在萧谨一个人身上,他的喜怒哀乐也不会因为萧谨一个人牵动。

  当年凌故月身受重伤,无法工作,也不敢回到犬族给养父母添麻烦,只能选择依附人类的生活方式,他本想着等自己养好身体后离开萧谨,可是他养病那段时间萧谨对他太好了,好到让他觉得把这辈子托付给萧谨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慢慢丢掉狼族的血性,努力变成一只懂得讨主人欢心的温顺小狗,就连朋友们都说他面相变了不少,变得温柔和善了很多,直到今日,他都是靠着那段回忆留在萧谨身边。

  但现在变成这样,他还有必要继续装作一条狗吗?

  狼性可以隐瞒,但不会消失,再这么刺激他,他都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过激行为。

  也许萧谨当初对他好不是因为喜欢他,也不是因为喜欢狗,而是享受保护弱小的那种感觉,现在出现一个比他弱小的林霜,萧谨的重心自然就转移到他身上了吧,毕竟凌故月已经不需要他保护了。

  地上的血腥味就像是无形的毒蛇缠上他的身体,再入侵他的口鼻直至大脑,凌故月立马捂住口鼻,转身跑到了外面,可是血腥味好像追着他一起出来似的,户外的新鲜空气也没让他缓解几分。

  他在外面跑了差不多十公里才稍微有些乏累,魏鸣秋给他打的那一剂药渐渐激发了他狼族基因里自带的优势,犬族的活动量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就在他停下歇息的时候,一只乌鸦扑面朝他飞来,然后很精准的落在他的肩头,把嘴里的信封吐出来又快速飞走了,全程都不到十秒。

  凌故月捡起信件,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他也不打算躲起来了,直接拆开翻看,他脸色一变,随后立马把信件揣兜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到了郊区的一个废弃小公园里,这里很荒凉,监控也是由狼族掌管,这里是狼族互通信息的据点之一。

  凌故月走到荷塘中央的小亭子里坐着,用手摸了摸桌子下方,录入指纹,随后只有狼族能听见的哨声又在上空响起。

  周围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动静,随后三头狼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们眼里冒着凶险的光,而凌故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丝毫不害怕。

  三头狼走到凌故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的全身。

  其中一位狼族少年质问道:“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个部队的?怎么会知道信号器在这个位置?”

  “我也没见过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让我记一下你们的名字。”凌故月坐直身子,认真地说。

  “你是谁啊?知道我们是谁吗?敢这么说话。”那个狼族少年瞪着他,眼里还有些许轻蔑。

  “年轻人光锻炼肌肉可不行,也得看看书动一下脑子,我能找到这个地方触发信号,就说明我权限地位比你们高。”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嚣张,他们有些尴尬,气焰都灭了不少。

  凌故月无奈地笑了笑,他露出自己手臂上只有狼族能看见的编号,态度温和地说:“07832,凌故月,第三特种部队队长,我归队后你们就由我带着了,这下总能知道你们的名字了吧?”

  “……我靠!”

  三个少年立马排成一排站直,在凌故月面前鞠躬成九十度,声音洪亮地吼道:“队长好!”

  “起来吧。”

  刚刚叫嚣的那个少年一脸歉意,弱弱地说:“对不起啊队长,我们没见过你的照片,就知道你的名字,刚刚没能认出来……”

  “这也不怪你们,我以前的基地都被炸了,哪还留有什么照片呢,先说说你们叫什么吧。”

  “哦,我叫陆游,中间这个叫吴宪,最边上的兄弟叫刘玳,我们家里条件不好也没读过什么书,要不是要打仗了还在人类的工厂打工呢,平时麻烦队长您多多包涵。”

  “好,明白了。”

  如果没有什么训练基础他们就能入选到特种部队,那说明他们先天体质体能很强,基因上有优势,部队觉得他们派得上用场才给他们这个机会,但这种情况下被选入部队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毕竟再强壮的肉体也无法抵挡枪林弹雨,最坏的结果战死沙场,最好的结果就是活下来,成为英雄得到丰厚的补贴,从而改善生活。

  对他们来说是绝路,也是出路。

  “十天后的红色满月,八点到这里集合,”凌故月吩咐道,“到时候部队派专车来接你们,我们基地再见。”

  “遵命!”

  “这十天该回家的回家,该道别的道别,和朋友多吃几顿饭,有喜欢的人就告白,别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