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萧谨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他看着麟哥,一脸迷茫。

  麟哥转过头,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听错了吧?怎么可能呢?”萧谨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逼问,“刚刚底下不还在打吗?就算全军覆没了,怎么可能那么快就传来悲报呢?他们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确认一个队伍的死亡并发通告呢?!”

  “你先冷静一下,”麟哥喘着粗气,情绪看起来也不太稳定,“狼族的哨声是等级很高的信号,出差错的话负责人可是要被判刑的,不可能乱报。”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萧谨不停呢喃,“就算真的死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出消息……”

  一旁的林霜淡淡看他,然后垂下眼眸,语气有些无力:“那就是他们早就知道这支队伍要牺牲了,又或者说他们一开始就是钦定的牺牲品。”

  “你说什么?”萧谨转头瞪向他,咬牙切齿道,“你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吗?”

  “我只是猜测,”林霜看向麟哥,“这位大哥猜想到的东西应该比我多吧?”

  麟哥默不作声,只是目视前方,脸色凝重。

  萧谨眼神在两人脸上游走,突然心底发毛,他退后了两步,手都在颤抖,心底的信任在一点点的崩盘。

  麟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顾虑,解释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害你,凌故月交代我带你回去我一定会完成,只是我们狼族内部的一些事不能跟你一个人类说。”

  萧谨咬了咬唇,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两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不救我的两个随从?”

  萧谨是怎么产生这个疑问的呢?大概是从麟哥日常中的言行举止,他说过会驱逐队伍里碍事的人,说过没有任务要求的情况下不会出手救人,以及住在小木屋的那段时间里才发现他摩托车的引擎声那么大,要真是赶过来的,那几个红狼族士兵不可能没发现,说明他早就在附近了,他在暗中等着李勤死去,找准时机才把萧谨带出来。

  麟哥沉默了许久,随后缓缓开口:“这不是我的义务。”

  他承认了。

  萧谨在这一刻心跳得厉害,甚至有些反胃,理性上他也知道麟哥没有救李勤的义务,可是麟哥当初能一人解决所有敌人,早点出场又如何?能多保住一条性命不好吗?就算麟哥不想让李勤跟着,和萧谨好好商量他也会考虑让李勤提前回家。

  “那是你的同胞,”萧谨声音都在发抖,“他跟你差不多大,说不定跟你在同一年参加过战争,你怎么能……”

  “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进入战区不要做善人呢?我多救一个人会不会发生别的变数?我还能不能赢?”

  萧谨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陌生,他转过头,立马拔腿就跑下山,奔向泠安村的方向。

  去找凌故月。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也是他在这里唯一值得信任的人。

  果然麟哥跟着跑了下来,狼族的运动力比人类强很多,很快就抓住了萧谨,一路把他拖回山上。

  “放开我!我要去见他!”萧谨怒吼道。

  “你疯了!红狼族的士兵可能还没离开,你过去不就是送死的!”

  “你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吗?你不确认一下就走了吗?”

  “接受现实吧。”

  “放开我!”

  那种皮肤刺痛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的蛇鳞快冲破表皮,但还是抵不过麟哥眼尖,麟哥直接一手刀打在萧谨后颈,他一下晕了过去。

  他把萧谨背起,走回了刚刚的藏匿点,林霜蹲在原地抽烟,看起来在思索着什么,见麟哥走过来,又转头跟他对视。

  麟哥看了他一会,问道:“你还知道多少事?”

  “一时间想不起来,太多了,毕竟我跟在邱靖羽身边五年了。”

  “一起走吧,你也算有点用。”

  林霜站起身,把烟头丢地上踩灭,语气有点冷:“听到全军覆没的消息,你为什么那么淡定?”

  “封城门,还不给援兵,他们除了死还有什么路可选?别说我了,凌故月自己早猜到了。”

  “好吧,辛苦你给我带一段路了。”

  其实林霜知道凌故月不会死,因为邱靖羽对他的要求一直是活捉,也许他会被打个半残,然后洗干净丢到邱靖羽床上,被拴着或者挑断脚筋,一辈子都在屈辱与痛苦里度过,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玩物,就像他这五年里的日日夜夜一样。

  这结局比死还难受。

  林霜只能先跟着麟哥离开战区,去到相对安全的区域再联系鸦族,看看能不能寻找凌故月的下落,能不能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邱靖羽是必须死的,他不死故事无法翻篇,林霜需要一个强大的狼族帮助他,凌故月是他能选的范围里最佳的选择。

  他也不打算把这些告诉萧谨,现在萧谨知道太多只会拖他们的后腿,他从始至终都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没有让他知道太多的必要。

  山下突然燃起熊熊大火,泠安村瞬间被火光吞噬,对面的山路上有几辆装甲车,是红狼族士兵离开的车辆。

  “你不生气吗?”林霜忍不住问麟哥。

  麟哥无奈笑笑:“五年前我被他们驱逐出部队的时候,就已经对这片土地失望至极了,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上头一句话的事,我们这种战争里的垫脚石哪有什么选择权啊?”

  天色微亮,日升的太阳染红天际,和泠安村的火光融合在一起,像是把希望和绝望相连,荒谬又悲凉。

  -

  卡车不知道开到了那条路,已经平缓了很多,车上的孩子因为肚子饿已经晕倒了一片,

  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凌故月隐隐听到他们的谈话声,应该是这些红狼族士兵要吃饭了。

  他们打开车厢的门,丢了半片面包进车厢里,一群饿急眼的孩子上前哄抢,红狼族士兵看到此情此景拍手哈哈大笑,满是讥讽。

  两三岁的孩子,哪懂得什么尊严、耻辱的概念,他们只知道饿了要吃东西罢了。

  “哎,那个大的,怎么不吃啊?”

  凌故月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他只是两眼一闭,装没听见。

  “嘿,都这样了还挺有脾气。”

  随后就是大网的绳子被拽动,凌故月被他们拖了出去,从车厢平台处重重摔到地上,本来又受伤又饿,这一下摔得他眼冒金星。

  “叫声爷爷听听,给你两口吃的呗?”红狼族士兵嘲讽道。

  “滚。”凌故月瞪了他一眼。

  “你一个队的人都死完了,还有什么脸那么硬气呢?”

  凌故月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你啊,比起带兵打仗确实更适合做宠物,”红狼族士兵用猥琐的眼神扫了凌故月全身,“听说你以前还认过主呢,有被你前主人玩过吗?是不是一边摇着尾巴一边求主人再动快点呢?”

  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声,他们脚踩在凌故月身上,并不重,更像是侮辱和调戏。

  “妈的,真想用他来泄泄火啊,花钱去会所都找不到他这样的。”

  “说真的,没留下痕迹的话邱首领也不会发现吧?”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把凌故月又丢回车厢,抬脚爬了进去,迎着一群孩子的哭喊声把凌故月压在身下,考虑着怎么下手才不会让他顺势逃跑。

  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一声枪响伴随着惨叫声打破他们的得意忘形,随后就是一声爆炸,浓烟瞬间包裹他们,再后来就是一群人厮杀的声音。

  他们打斗的方式不像是部队的做法,枪支的声音听起来像霰弹枪和一些打猎的土炮,还有弓弩射击的声音。

  车厢晃了晃,好像有谁爬了上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压在身上的红狼族士兵脑袋就被一枪炸开,血溅在了凌故月的脸上,另一个士兵也被一枪爆头,身上压着的两个人都倒下,凌故月才看清后面是谁。

  来者是一个年龄四十岁左右的西北狼大叔,他身披棕色的布袍挡住了下半张脸,左手的手腕上绑着弓弩,右手握着一把霰弹枪,身上的粗布衣服有些干枯的血迹,腰间缠着一圈子弹。

  凌故月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民间组织,那些能自制武器的西北狼普通民众。

  像是看到了希望,凌故月沙哑的嗓子费力挤出声音:“救救孩子们……”

  “怎么会有个西北狼士兵在这?哟,看军衔还是个小队长呢,”西北狼大叔嘲讽地说,“你们拦城门的时候有想过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吗?”

  “对不起……”

  凌故月实在是体力不支,又一次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救自己,但就算把自己丢下山崖,能带孩子们走也很不错了。

  西北狼大叔跳下了车,看着红狼族士兵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再看看车厢里饿哭了的孩子们,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扯开嗓门一声令下:“今天在这见到的红狼族一个不留!定要他们给泠安村陪葬!我们两百多号人,就算武器比他们差,齐心协力也能把他们都杀了!”

  “好!!!”

  他们怒吼一声,下起手来更加狠,不要命地朝前冲去。